第五十七节 违令
此时高地上,看着对燕王大旗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盛庸开心的点点头,可双方的兵力悬殊也已经开始显现,盛庸立刻再次下令:“传令水师都督陈蠹,立刻出兵合围,全歼燕军。”军令司马立刻举旗传令。
这数万水师是生力军,也是全胜的希望,盛庸没有让他们一开始就上,就是不想让水师觉得是派他们去做消耗燕军的炮灰,如今燕军被分割成三块包围,盛庸主力消耗甚大,此时才让水师加入战斗,完全就是让他们白捡功劳,蒙禹心中很是感慨,为了能赢得这一战,盛庸也可谓是煞费苦心。
果然,水师加入战斗之后,形式对燕军越发不利,可水师却并未按预想的分批支援三部合围的南军,却一股脑的冲向了燕王大旗那一块,盛庸立刻眉头紧皱了起来,厉声大喝道:“陈蠹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按计划行事?快快传令让他分兵支援。”
军令司马连忙再度传令,可是没用,水师只想抢擒杀燕王的功劳,根本不理会盛庸的军令。蒙禹本就六感超强,此时也早已适应了如何远远观察战场,在仔细的观察了三部被围的燕军之后,蒙禹忽然高叫道:“大将军,燕王应该没有在他的大旗下。”
盛庸闻言一惊,立刻问道:“你怎么知道?”蒙禹指着燕军被围的中军道:“大将军且看,按理说,若是燕王被围且危在旦夕,那中军应该拼死向前才对,可目前的态势却是中军在极力收缩防守且阵型不乱,反而是后军和前军似乎在努力向中军靠拢,”
盛庸仔细观察一番后,倒吸一口凉气道:“哎呀,本将刚才真是疏忽了,看来这一次,燕王也的确是学会谨慎行事了,立刻传令水师,全力进攻中军!”军令司马再次发令,可片刻之后,水师依然无动于衷。盛庸只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此战的结局。
蒙禹立刻抱拳道:“大将军,让属下去吧,属下去告诉陈都督实情,说服他改变进攻方向。”盛庸睁开眼看看蒙禹,长叹一声道:“好吧,或许也只有你能说服他了,他应该知道,此战若不胜,他违抗军令便是死罪!若是他还执迷不悟,你不妨将自己的身份亮一亮。”
蒙禹知道盛庸已经坚信自己是宫中内卫的身份,也希望自己用这样的身份去说服陈蠹听令,此时也只有将错就错下去了,若是能胜,这罪名他也愿意担,若是不能胜,那估计也没人会因此责罚自己了。无论无何,先打赢了眼瞎这关键的一仗再说吧。
蒙禹一抱拳,正要上马离去,就见探子再次匆匆来报:“报大将军,两位监军的公公刚刚派了人向水师借船渡江而去,不知是何事。”盛庸厌恶的喝骂道:“这些该死的阉人,此时还想着告状么?”蒙禹心中却咯噔一下,这两个宦官肯定是派人去宫中求证他们假传圣旨的事去了。
可此时渡江到南京皇宫一个来回怎么也要半天时间,也暂时顾不得了,先把眼前的危机撑过去再说吧,蒙禹立刻翻身上马大声说道:“大将军,如今局势有变,还请增派援军去协助马参赞阻挡朱高煦的骑兵。”盛庸点点头道:“本将明白。”蒙禹立刻拨马疾驰而去。
而此时的燕军中军阵中,一身普通甲胄的燕王朱棣正被亲卫和将领们紧紧护卫在内。此时的战局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燕王看看局势,也有些不甘的说道:“难道这次真是本王错了?”周围自然没有人理会他,毕竟,昨日定下这计划时,所有人都是反对的。
燕王忽然觉得心中有些气闷,没想到居然真的中了埋伏,而且,既然敢在此伏击,还尚不知对方究竟调来了多少增援的军队,再看南军这次轰击和进攻燕王大旗的驾势,似乎也是再无顾忌都下了死手的,难道自己真的要被歼灭在这距离南京皇宫不到百里的长江边上了么?
万幸的是,由于昨日军议之时反对过于激烈,就算燕王独断专行的决然下令来此,却也不得不做出妥协,同意换上普通制式的铠甲,并且远离自己的燕王大旗隐匿与中军之中,若非如此,刚才那针对燕王大旗的一通火炮和羽箭,他可能就已经非死即伤了。
而且,若燕王真的在前军大旗下,那所有人势必要奋勇向前的去救他,各部阵型肯定会被打乱,若是不能第一时间与大军汇合,那燕军很可能此时已经被击溃了,如何还能保持阵型稳固防守?可燕王也知道这样的死守也并不是办法,时间拖得越久,于燕军越不利,万一南京城里的二十万大军赶来,那燕军就将前功尽弃了。
燕王此时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次子朱高煦未遵军令,居然瞒着自己延后两个时辰便也出发了,此时离自己并不算远。所以燕王只能自己想办法脱困,于是对不远处的大将朱能说道:“士弘,要不我们先停战接受议和吧?”朱能回头看看燕王道:“殿下,昨日你力排众议坚持来此,就该作好最坏的打算,此时战况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何殿下倒先认输了?”
燕王摇摇头道:“不是认输,是本王先假意同意议和,让他们暂缓进攻,也让我军将士们缓口气,否则前军三万人就要全军覆没了。”朱能点点头道:“殿下言之有理,这也倒是个缓兵之计,就是不知道那盛庸会不会答应。”燕王笑笑道:“有没有用,试试便知道了。”
朱能却有些犹疑的回道:“可敌军并不知道殿下在中军,看他们又加派了援军围攻前军,肯定是以为殿下在那大旗下,若此时从中军派出议和使,那不是等于告诉敌军殿下其实是在中军么?”燕王摇摇头道:“无妨,那盛庸也不是庸才,他初时或许会被迷惑,但到了此时,他也应该醒悟了。”
朱能这才点点头道:“也是,那末将这就派人前去送出议和的消息。”朱能说着便去找传信之人,燕王看看周遭,再度陷入了沉思,只要敌军同意议和,或者哪怕只是暂缓攻击,自己就能重新收束被打散的各部燕军整军再战。
蒙禹骑马一路疾驰,然后绕着战场的边缘寻找陈蠹所在,终于,蒙禹远远看见了陈字将旗,连忙策马而去,这一路都是双方战死军士的尸体,有的已经血肉模糊,有的死不瞑目还大睁着双眼,蒙禹只觉得心头一阵抽搐,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呕吐出来。
终于来到水师都督陈蠹近前,蒙禹翻身下马想要上前,却被陈蠹的亲卫拦住,蒙禹大喊道:“我乃平燕大将军帐中参赞,奉大将军之命前来传令。”陈蠹冷哼一声道:“让他过来。”蒙禹立刻挣开亲卫跑上前施礼道:“陈都督,我们中计了,这一次燕王并未在大旗下,而是在中军隐藏。”
没想到陈蠹却豪不为所动的冷冷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是要来申斥于本都督的,想不到这盛大将军还算聪明,知道用这样的法子让本都督转而进攻那最难啃的中军。可你觉得本都督会放着这即将到手的功劳不要,却去和燕军拼家底么?”
蒙禹一看陈蠹满脑子里完全都是自私自利的念头,不由得高声说道:“陈都督,大将军若是贪功,就不会让你们作为生力军最后才派上战场,可此时战场情势确实有变,若是那燕王在前军大旗下,中军和后军应该会拼命向前军靠拢才对,可此时前军已经快要全军覆没,中军依然在收缩防守,后军也并未急于前突,这其中原委,陈都督一想便知啊。”
陈蠹仔细想了想,忽然也觉得有道理,这确实有些不合常理,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三次违抗军令,若是转而攻击中军,那就连全歼前军的功劳或许都没有了,况且,燕王四年来一向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大旗,此时燕王在中军隐藏的消息也只是猜测而已,无论如何,都应该先保住眼前的功劳再说。
终于,陈蠹还是决定不遵号令,毕竟自己的水师并不是直属于盛庸统辖的,自己只能算是协助盛庸军作战,与其现在转而去进攻难啃的中军,最后两头都不讨好,还不如先拿下眼前全歼燕军一部并夺取燕王大旗的功劳在手,到那时候便谁也治不了自己的罪了。
想到这里,陈蠹不耐烦的摆摆手对蒙禹说道:“你去吧,回复盛将军,本都督自有打算,就不劳他操心了。”蒙禹一看陈蠹居然自私至此,不由得厉声呵斥道:“陈都督,你须知违抗主帅军令可是重罪。”陈蠹嘿嘿冷笑道:“本都督的水师乃是由南京朝廷直接统属,陛下才是本都督的主帅,他盛庸算得什么!?”
蒙禹无奈的叹息一声,南京朝廷怎么会用了这样的水师都督?这样的人,和那李景隆又有什么区别,怪不得南军大好形势被逆转,若用的大多都是这样的文臣武将,那又怎么去和燕王的虎狼之师争斗?看来这用人不当,才是大势易位的关键所在啊!
想起盛庸的嘱托,蒙禹无奈的摇摇头,从身上掏出一块铜牌,沉声说道:“陈都督,我乃皇宫内卫,奉命监督盛大将军及诸位作战,陈都督若是还当陛下是你的主帅,就请遵令行事吧!”这块铜牌乃是通行皇宫的令牌,内卫和常在皇宫里给陛下讲学的官员都有,
为了让马子同来的名正言顺,方孝孺先给马子同弄了个皇宫内卫的身份,然后才能快速以暗中监督的随军参赞之名派到盛庸军中,这本是事急从权的简易法子,马子同也没太当回事,也便没有说起,只是在领军去阻截朱高煦的骑兵前,想着或许对留下的蒙禹有用,便又把它塞给了蒙禹。
陈蠹一见这铜牌之下也吃了一惊,自己刚刚也说陛下才是自己的主帅,眼前这参赞若真是皇宫内卫,那就是代表陛下来的,若是自己再不遵令,就不但是违抗军令,还是违抗圣旨了。陈蠹一看自己要遭殃,心中心念急转的想着,若是这人回到南京,那自己的前途可就全完了,
陈蠹眼珠一转,抱拳说道:“足下即是皇宫内卫,自然该明白,若是燕王真在那大旗下,而不是在中军,本都督可就是放纵敌酋的大罪,昨日盛大将军传来照会,说宫中传来口信,擒住燕王者封侯,击杀燕王者封伯,且世袭罔替,应该就是足下带来的消息吧?”
蒙禹不知道陈蠹要干什么,眉头一皱道:“正是,陈都督既想要立功,就快些进攻中军吧。”陈蠹却阴阴一笑道:“可刚才盛将军军中监军的两位公公却找到本都督借船送人渡江,说是这样的诏命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必须派人回南京问清楚,此时人已经被本都督送过江去了。”
蒙禹一想到这些只顾眼前自己利益的家伙就心头火起,不由得怒喝道:“那又如何?”陈蠹嘿嘿一笑道:“足下还请息怒,本都督只是想,既然你们都是宫中派来的,本都督也不知道该信谁才好,所以,就只有先委屈足下留在我这里等着宫中来人回话了。”
蒙禹一听这陈蠹居然要监押自己,不由的厉声呵斥道:“陈蠹,此战关系南京城和陛下安危,那两个蠢货阉人不懂事,难道你这堂堂水师都督也不懂事么?”陈蠹再次摇头叹息道:“正因为本都督知道此中厉害,才不得不小心啊,来人,先将他绑了,好好看押!”
立刻便有陈蠹亲卫上前将蒙禹五花大绑,蒙禹心中气不打一处来,高声喝骂道:“陈蠹,你这蠢材,此战若失利,你便是罪大恶极,盛将军不会绕过你,陛下更不会饶过你!”陈蠹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把他的嘴堵上。”
看押他的人立刻便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衣襟塞在了他的嘴里。陈蠹的参军有些担忧的说道:“都督,这人已经亮明内卫身份,都督此举恐落人话柄啊!”陈蠹冷冷说道:“所有人都听着,此战若败,或是宫中来人回话证实他说的是真的,便立即将他杀了扔进长江里,本都督和你们都从未见过什么皇宫内卫,要想活命的就都给我记住了!”
所有人心中一惊,自然也就明白了陈蠹的意思,此战若胜,那陈蠹有大功在身,只需说是因为两个监军宦官传话引起的误会,便也不会有人再追究他拘押内卫的小事,可此战若败,那他抗命便是大罪,他要想无事,这传命的内卫,自然就只能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看着蒙禹被押了下去,刚才说话的参军眼中也流露出悲戚的神色,他又转眼看看面色阴狠的陈蠹,也只能暗自叹息了一声。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
~~~~本文为篇长历史小说《大明危局》第五卷“大明危局前传”章节,如果觉得还不错,敬请点击下方书名加入书架订阅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