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节 后宫
见皇帝陛下震怒之后,随侍左右的太监海寿和内阁大臣杨荣吓得连忙拜伏于地,可皇帝陛下却半晌也没有再说话,杨荣一时也拿不准皇帝陛下是因为汉王殿下的行为震怒,还是因为有人上这样的奏章而震怒,杨荣一时也不敢贸然说话,只能跪着等下文。
许久之后,才见皇帝陛下在龙书案上一摞留中不发的奏章中翻找着,然后找出其中一份奏章说道:“勉仁,今年七月,瓦剌的脱欢上奏章说其父顺宁王马哈木开春后死于疾病,请求承袭受封顺宁王,当时为什么没有允准的,朕怎么有些不记得了。”
杨荣闻言心中一怔,他知道皇帝陛下是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这个的,这其中莫非有什么联系么?可杨荣也来不及多想,只能如实答道:“回禀陛下,只因那时脱欢没有明确拒绝黄金家族联盟,而且也没有给额色库任何的帮助,所以陛下说此事先不急。”
皇帝点点头道:“马哈木是今年开春才病死的么?”杨荣回道:“自然不是,可脱欢一直没有给马哈木发丧,直到今年开春后才正式以病故为名为其父发丧下葬。”皇帝冷笑一声道:“这些草原人学汉人的这些诡计手段倒是学得很快啊。”
杨荣闻言一惊,忽然有些明白皇帝陛下的意思了,可他现在却也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因为现在说什么都可能是错的,果然,皇帝陛下又问道:“好像汉王收了额色库的礼物之后,脱欢就去了居延海?”杨荣连忙回道:“是,脱欢已经去了居延海向额色库示好,如今黄金家族的联盟也已是名存实亡。”
皇帝陛下这才点点头道:“嗯,看来那小子去了居延海之后的确是兵不血刃就解决了草原另立大汗的危机,可那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呢?”皇帝说着就往椅子背上一靠,再次陷入了沉思,对于蒙禹,他自觉应该是很了解的了,蒙禹是不可能真心倒向额色库的。
所以,皇帝陛下刚才的怒火也就少了很多,那么,以蒙禹对朝堂的了解,为什么明知道额色库私自送的礼物会给汉王带来这些麻烦还要这么做呢?现在情势并不危急,他明明可以有其他办法解决的,却为何偏偏选了一条对大明来说最为不利的?
这也是刚才皇帝陛下暴怒的原因之一,可一旦冷静了下来,皇帝就会重新去思考,蒙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等到问完刚才那几个问题之后,皇帝也差不多就想明白了:草原的危机已经解除,那么就该给在边境军中意气风发得有些忘乎所以的汉王一些磨难了。
皇帝陛下不由得会心一笑,看来蒙禹比他这个作父亲的还知道自己这个次子的秉性啊,估计他现在已经在边境军中风生水起之后有些忘乎所以,真把自己当成边关大帅了吧,那倒的确是应该去敲打敲打他,让他记得自己还要争夺储位的。
想到这里,老皇帝冷哼一声道:“奏章里说汉王私自用兵是怎么回事?可真有此事?”杨荣连忙回道:“此事臣专门去查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记录,并未查实,只是有记录说开春之后汉王殿下曾带兵三千深入草原,十天之后即折返回城,并未与谁作战,想来应该是汉王殿下带骑兵熟悉草原地形去了,这似乎只能算是训练,不能算是用兵。”
皇帝陛下满意的点点头道:“勉仁你倒是没有落井下石啊,不过按军律没有敌情也没有奉令就带兵出城深入敌境的确也算得是私自用兵了,汉王久在军中,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那勉仁你觉得汉王私自带三千人出城深入草原到底想干什么,又到底干了什么?”
这一下杨荣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按皇帝陛下刚才的意思,分明是说汉王是有功的,所以他才连忙说汉王出城可能只是训练属下骑兵,可现在皇帝陛下却推翻了他的假设反而说汉王就是私自用兵,那他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啊?
情急之下,杨荣只能为难的说道:“陛下恕罪,陛下的这两个问题臣实在是回答不了。”皇帝陛下嘿嘿冷笑道:“一无敌情二无诏令带兵三千深入草原十天而回,其实勉仁你的心里应该很清楚才对,汉王或许就是去私会外藩首领了,否则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能上报的?”
这一下倒把杨荣说得一愣,虽然他也是希望自己能帮到太子,可当陛下真的说出这样的论断时,杨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分明不对啊,刚才陛下似乎还在为汉王开解这礼物收得对,怎么转眼间就自己说汉王就是有私会外藩首领的的嫌疑?这莫不会是在诈他吧?
想到这里,杨荣连忙拜伏于地申诉道:“陛下明鉴,臣觉得汉王殿下应当不至于如此,这么明目张胆的私会外藩首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汉王殿下又不傻,怎么会做如此愚蠢的事?”见杨荣极力的为汉王申辩,皇帝陛下也是会心一笑,他当然明白这些臣子的心思。
对于杨荣来说,此时一定是要极力撇清和弹劾汉王一事的关系的,可这事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只要出动内卫和厂卫,想来查清楚并不难,可皇帝陛下等不得真相了,他很笃定这背后肯定有太子一党的推动,可这一次他还真就要遂了他们的愿。
因为皇帝陛下已经想到汉王带兵深入草原是要干什么了,他肯定是想去劫走正在草原部落里走访的蒙禹,至于为何无功而返,这个现在虽然不得而知,但大抵可以猜测要么是蒙禹拒绝了跟他回开平,要么是他确定蒙禹确实已经与额色库达成五年之约。
既然就连蒙禹都要给汉王一些磨炼,那他这个作父亲的又怎么会不配合呢,就让他再尝尝被冤屈的滋味好了。这对于汉王只有好处,至于群臣和武将们怎么想嘛,这个不重要,就先让太子一党开心几日吧,顺便看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也好。
所以皇帝陛下摆摆手道:“罢了,勉仁不用再替他辩解了,汉王一入军中便会忘乎所以,这已经是老毛病了,也该是让他收殓一下了,传朕诏命让兴安伯徐亨、都督夏贵备边开平,徐亨统御军事,夏贵掌后勤补给事,至于如何处置汉王嘛,待草原事定之后再说。”
杨荣连忙领旨,皇帝陛下连派两员大将去开平一个掌军事一个掌后勤,这明显就是去分权架空汉王啊,可杨荣此时却不敢多问半句,只能领命后便退下去拟旨了,皇帝陛下这才冲海寿说道:“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说说看,最近太子那边是不是又有动静了?”
海寿连忙起身来到皇帝身边小声回道:“前几日马云曾有奏报,说蹇义、吕震、杨士奇三人去了东宫与太子殿下会商,应该便是为了弹劾汉王殿下一事。”皇帝陛下笑笑道:“说起来朕也许久没见马总管了,让他来见见朕吧。”海寿连忙躬身领命下去传召。
马云一听皇帝召见自己,自是喜出望外,他自从杀纪纲和四虎被敲打之后皇帝陛下就一直对他不冷不热,这一转眼也都一年没见着皇帝陛下的面了,就连秘密处死齐王和广泽王都是海寿转达的密令,而且他原以为做完之后陛下总会召见的,结果也还是没有。
当马云匆匆来到乾清宫御书房的时候,却发现皇帝陛下根本没有在里面,马云这一惊可不小,皇帝陛下召而不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幸而,一个小太监疾步上前说道:“马总管来了啊,陛下和寿公公先去了张贵妃的万安宫,说是让马总管立刻也过去。”
马云这才舒了口气,皇帝没有故意晾他就好,可为什么突然要他去张贵妃的万安宫呢?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因为张贵妃和太子妃的特殊关系,又恰逢这个时候要他前去,那这里面的意味就不言而喻了,难道皇帝陛下是要他去敲打太子一党?
马云一边想着,一边就小跑着来到了万安宫,然后就被侍女领到了后花园。此时,皇帝陛下正在饶有兴致的看着张贵妃带着他的宫女兵们在操练,见马云来了,便冲他摆摆手又招招手,马云知道这是皇帝让他不要行礼了,便躬身来到皇帝背后站好。
张贵妃不愧是将门虎女,将这些女兵操练的也是虎虎生威的煞有介事,待得操练完毕,张贵妃让女兵列阵,自己则来到皇帝陛下身前施礼道:“陛下,我们操练完了,还请陛下指点。”皇帝嘿嘿一笑道:“看这些女兵操练倒也煞是好看,马总管,要不你带一队厂卫和她们对练一下如何?”
马云吓得连忙跪倒求饶道:“陛下恕罪,奴婢怎么敢和贵妃娘娘动手。”皇帝陛下立刻就沉下脸道:“哦?这么说你不敢和张贵妃动手,就敢抗旨不成?”这一下就不光是马云脸色铁青汗如雨下的叩头谢罪,就连张贵妃也连忙跪下请罪,此时她也看出来了,皇帝陛下可不是来欣赏女兵操练的。
张贵妃都跪下了,女兵们和万安宫的侍女、太监们自然也全都跪倒了,皇帝却又嘿嘿一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朕不过是和马总管开个玩笑罢了,怎么都吓成这个样子?都起来吧!”张贵妃和马云惊魂未定,但也只能谢恩起身。
皇帝陛下又问道:“听说马总管新进又得了刘秉的秘籍在操练厂卫们,不知道以马总管估量,要消灭万安宫这一队女兵,需得多少厂卫出手啊?”马云这是连番被吓之后,现在也大概明白自己不过就是皇帝陛下敲打别人的锤头,不会是自己有事。
于是马云大着胆子的答道:“回禀陛下,以奴婢看来,若是派出精锐厂卫,拿应该一个五人队就足够了。”这话一出,张贵妃自是暗暗心惊,而皇帝陛下则哈哈一笑道:“爱妃听见没有,你这辛苦操练的十年的一队女兵,人家五个人就可以对付了。”
张贵妃连忙欠身道:“陛下说的是,妾身训练的这些女兵不过是花架子装装样子罢了,哪里能有什么大用。”皇帝点点头道:“爱妃也不要妄自菲薄,你能在这后宫之中保持将门本色也是不易,都起来吧,”
张贵妃和马云谢恩起身,皇帝又问道:“爱妃最近可曾回府看过?”张贵妃欠身回道:“妾身近来不曾回府。”皇帝陛下长叹一声道:“爱妃没有子嗣,一个人在这万安宫中也甚是孤单,还是经常回府看看或是时常让亲眷来宫里走动吧。”
被说中了没有子女的痛处,张贵妃一时悲从中来,眼角噙着泪花致意道:“多谢陛下关怀,不过妾身能在这后宫之中陪着陛下就好,妾身并不觉得孤单。”皇帝再次轻叹一身道:“年纪大了,难免就会时常想找人说说话,太子妃是爱妃的亲眷,子女也多,朕这就传命让太子妃时常带着子女来万安宫里走动走动吧。”
张贵妃再次下拜谢恩道:“妾身多谢陛下隆恩。”皇帝陛下也随即起身道:“好了,朕还有事就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看望爱妃,爱妃就不用送了。”皇帝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张贵妃只能跪在原地施礼道:“妾身恭送陛下。”
至此,跟着皇帝亦步亦趋的马云算是完全明白皇帝的意思了,名为施恩,实则施压,当这一切传到东宫里的里的时候,就该太子殿下坐立不宁了,那太子殿下究竟会如何应对就不得而知了,看来皇帝陛下的心思还真是难测啊。
而此时,万安宫里被侍女扶着起身的张贵妃眼中却显出了一丝狠历之色,皇帝陛下一直没有扶她做皇后,后来甚至还又扶持了一个王贵妃上来和她平起平坐,今天更是当众直戳她的痛处,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这女子的心思本就善变难料,更何况是张贵妃这样久居高位的女子,这些年她一直隐忍就是为了那个皇后之位,今天看来这是根本无望了,那她又何必在谨小慎微的忍气吞声,是该让别人看看她这贵妃娘娘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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