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节 老皇帝的怒火
大明永乐二十年九月底,老皇帝朱棣的第三次北征以他病倒返回北京宣告结束,在回到京城皇宫后的几天里,老皇帝以养病为由拒绝接见任何人,包括他的两个儿子,而谁都不知道,一场席卷半个朝堂的风暴已经在乾清宫内开始酝酿。
九月二十七,大朝会,京师百官齐聚奉天门,太子和汉王分列前首左右,六部尚书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是六部官员和军中将领。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声:“皇帝陛下驾到,百官上朝。”众文武立刻下拜道:“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皇帝威严的喊了一声:“众卿平身。”就在百官起身之时,却见一个六品官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看已经赶不上了,心中更加焦急,刚想跑上前请罪,却脚下一绊又摔了一跤,心中惶急之下一时更是狼狈不堪。
百官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老皇帝出征归来的第一次大朝会此人就敢如此失仪,接下来老皇帝的怒火可想而知,再一看此人的身份,百官心中就更是震惊不已了,此人居然是现礼部尚书兼东宫少詹事吕震的女婿现任户部六品主事的张鹤。
看清了张鹤的身份后,很多官员的面上就出现了玩味的表情,上次还在南京城时太子一党就因太子迟到逊驾一案大批入狱,怎么这迁都北京后老皇帝第一次出征归来的大朝会就又是太子一党的人出事了?
这是巧合还是人为?想到呆在汉王府里那个神鬼莫测的鬼才蒙禹,众人无不都生出了这莫不是又是那鬼才蒙禹施展的手段吧?这一招可够毒的。这可是要把太子一党往死里整啊?可这么明显的手段,老皇帝又能容忍么?
此时别说百官了,就连站在最上首的两位皇子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当太子看到见驾失仪的是张鹤的时候,心中便是狂跳不已,他当然还记得上次自己睡过头而逊驾的后果,所以这一次他昨晚连睡都不敢睡,可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而汉王也有些懵啊,他心里也在想,这莫非又是蒙先生的手段?可昨日去找他请教今日大朝会该怎么应对父皇问话的时候也没见他说起会有这档子事啊?难道这又是蒙先生要考验他的应变能力?这还真是让人头疼的。
终于,慌乱了半晌的张鹤在吕震的低声喝骂下才调整好了身形跪伏在地上大声谢罪道:“微臣见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老皇帝就这么一直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面上也看不出喜怒,可这样的威严才更是可怕。
在一片出奇的安静之后,张鹤已经是浑身颤抖的跪都跪不稳了,老皇帝才幽幽说了一句:“罢了,先押下去,而后交由监国太子彻查审理吧。”一听此言,胖太子心中更是巨震不已,可也只能连忙躬身道:“儿臣遵旨。”
浑身瘫软的张鹤被进军驾了下去,这小小的插曲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在吏部尚书蹇义的带头下,百官先是恭贺老皇帝凯旋而归,而后便是各自上报自己手上的重要事务或请老皇帝定夺久拖未决之事。
直到两个时辰之后,国家大事商讨的告一段落了,老皇帝才悠悠问道:“那先祸乱山东又意欲搅乱京师的贼首唐赛儿审的如何了?”所有官员都齐齐看向了汉王,毕竟这次将大祸乱消弭于未发之前的主要功劳都是汉王府的,就算人犯现在看押在刑部大牢刑部的官员也不敢抢功劳,更何况现在刑部尚书是空缺的,暂时由刑部侍郎担着尚书之则。
汉王一看百官都看着自己,也不再谦让,躬身施礼道:“回父皇的话,从刑部刚刚提交的口供看,这唐赛儿确实是白莲教负责掌控北方的贼首,此次预谋了在父皇回京时发动一场大祸乱谋刺父皇搅乱天下,幸得父皇洪福齐天才让我等提前消弭了祸事。”
见汉王说的如此简单,百官都不由得有些愕然,这么大的事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被汉王说的就像抓了几个毛贼似的?这可不太像汉王一贯的风格啊?是这汉王殿下转性了还有另有什么隐情?百官一时又在心中打起了鼓。
老皇帝当然知道这是蒙禹授意自己的儿子尽量少说的,当下也不点破,只是点点头道:“嗯,当年让这唐赛儿跑了朕心中就一直耿耿于怀,谁知这贼尼竟将主意打到朕的京师来了,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百官刚要齐声恭贺,老皇帝就连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收起你们那套颂词吧,汉王你再说说看,你是如何就发现了白莲教意欲祸乱京城的,又是如何一一瓦解了这唐赛儿布下的重重迷局的?听说你还遭遇了两回行刺?”
汉王一看父皇处处都在刻意彰显自己的功劳,得意之下又忘了蒙禹的忠告,欠身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确实遭遇了两回行刺,一次是在儿臣去往京师大营的途中,只是贼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一网打击,第二次是在宗人府中,这次稍微惊险一些,可好在也是有惊无险。至于怎么发现贼人图谋的······”
说到这里,汉王才惊觉自己差点忘了蒙禹的忠告,已经说的有些多了,当下连忙转圜道:“这还是刑部六扇门的功劳,是他们先侦知了贼人的动向,也是他们先侦知了贼首唐赛儿裹挟大批白莲教高手潜入京师预谋不轨并告知儿臣的。”
老皇帝这才欣慰的点点头道:“嗯,刑部这次做的不错,汉王做的也不错。曲突徙薪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朕知道在大火未起之前就消弭火种的功劳远比火起之后才灭火的功劳要大的多,在南京时汉王就和太子联手消弭了洗象节危机,这次又和太子一起消弭了京师祸乱,真可谓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啊!
这一下,文武百官里再傻的人都听出了老皇帝这一拉一扯完全就是在褒扬汉王而将太子的软弱无能彰显无疑。身为东宫詹事的蹇义自然不能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不管,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说点什么。
于是蹇义出班奏道:”恭喜陛下有两个如此出色的皇子,一个稳坐监国太子府居中调度,指挥若定,一个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有如神兵天降,两位皇子一文一武可谓是相得益彰,此乃陛下之福,也是我大明之福啊!“
蹇义这话分明就是提醒大家太子才是帝王之才,而汉王不过是军中战将,孰轻孰重自然高下立分。老皇帝闻言嘿嘿一笑道:”蹇尚书言之有理,想当年父皇也经常对我们几个说,我们替大哥看好家门就好,而朕也的确尽心尽力的守卫北疆十余载,只可惜,大哥却没有这个福分啊!“
此言一出,太子一党全都脸色大变,蹇义这话无疑是犯了老皇帝的忌讳了,老皇帝这话里话外的怒意已经表露无遗,蹇义一时也是脸色铁青的说不出话来,此时他谢罪也不是,不谢罪也不是,只能冷汗直流的呆立当场。
太子一看大事不妙,也不能再保持缄默,只能拜伏于地道:”父皇明鉴,儿臣在这次危机事件中的确是过于保守,也没能及时给二弟提供足够的帮助甚至还让二弟身陷宗人府中以至于险些遇刺,这都是儿臣的错失,还请父皇降罪责罚。”
老皇帝看到太子伏地认罪了,这才看看百官冷哼一声道:“你也知道自己做了蠢事?这贼人都已经在京城蛊惑了上万信众,埋下了滔天祸事,可你这监国太子却还忙着扳回什么声望,你可知君为轻社稷百姓为重?”
这一下,吏部尚书蹇义,礼部尚书吕震和内阁首辅杨荣还有东宫属官杨士奇也站不住了,立刻拜伏于地谢罪道:“臣有罪,还请陛下降罪责罚。”一看他们几个跪下了,百官呼啦啦就都跪下了。
老皇帝看看这跪下的一大片文官,也不急着说话,而是看看依然站着的武将们意味深长的说道:“诸位将军,朕也想问问,若是你侦知了有贼人意欲祸乱京师却已经来不及上报,你们又会做出什么反应?”
武将们一看老皇帝又把矛头对准自己了,也连忙下拜道:“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这一下,整个朝堂之上就只有汉王一人站着了,这让汉王瞬间也就感觉到了如芒在背,因为蒙禹昨日就提醒过他,千万不要鹤立鸡群,没想到还真就应验了。
汉王也连忙跪伏于地替武将们辩解道:“父皇明鉴,按大明军律,武将没有调令不得私自用兵,违者就算有功也是错的,所以儿臣斗胆替将军们开解一句,非是他们不想有所行动,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老皇帝嘿嘿一笑道:“好一个身不由己,若都是这般明哲保身,那就只有等着大火将京师烧个干净吧!”一看老皇帝发怒了,文武百官和两位皇子都齐声谢罪道:“臣有罪,还请陛下降罪责罚。”
老皇帝却不接这个茬,而是忽然又问太子道:“监国太子,朕来问你,刚才户部主事张鹤见驾失仪,该如何论处?”太子一听老皇帝忽然又提起此事,不由得脑中轰然作响,这可是送命的问题啊!
胖太子不由得在脑海中迅速的权衡此事,若是自己说是要重处张鹤,那或许老皇帝会宽宥于他,可这样立刻就会寒了东宫属官和太子一党官员的心甚至让其他官员心生忌惮,可若是他说张鹤没有多大罪,那就准备承受老皇帝未知的怒火吧!
权衡再三之后,胖太子还是觉得赌一把,毕竟老皇帝不可能因为这件跟他没有多大关系的事就褫夺他的太子之位,那么他就必须保住人心,只要官员们的心向着他,那他就算受点责罚也是值得的!
这不过就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胖太子想清楚之后,立刻直起身子泰然说道:“张鹤见驾失仪是有错,可按大明律,这只是因故上朝误时之过,至于他跌倒失仪乃是心中畏惧父皇天威所致,算不得什么大罪,按律罚俸三月再着户部主官申斥督导即可。”
胖太子话一说完,文武百官皆是一片哗然,按律虽是没错,可若要严格论起来,定他个藐视圣驾的欺君之罪也不是不可以,老皇帝如此震怒之下太子却还敢曲意宽宥于张鹤,这分胆略如何不叫百官佩服却又替他捏着一把汗。
可众人以为就要像暴风雨一样倾泻而来的怒火却并未从老皇帝那里升起,老皇帝只是玩味的看看来努力跪的笔直的胖太子,心中也颇有些五味杂陈,这始终是自己的儿子啊,就算身形不像,可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一样的。
老皇帝冷笑一声道:“东宫詹事蹇义,东宫少詹事吕震,东宫谕德杨寓,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辅佐的好太子,这就是眼中只有律法却目无君父的好太子,你们平时到底是怎么劝诫太子的?怎么就吧太子教成了这样?”
蹇义、吕震、杨士奇大惊失色,连忙拜伏于地请罪道:“臣知错了,还请陛下降罪责罚。”老皇帝面无表情的摆摆手冷然说道:“你们哪里有罪?连朕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罪,又怎么降罪于你们?”
蹇义将心一横大声说道:“臣等自知有罪,也甘愿进诏狱反省其罪,还请陛下恩准。”吕震和杨士奇一听这话,仔细一想似乎事到如今也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条路了,也一咬牙大声说道:“臣等附议,甘愿进诏狱反省。”
老皇帝嘿嘿一笑道:“我大明朝的官员就是不一样啊,还又自请入狱的,好好好,朕就全了你们这份心意,也让你们在里头好好想想今后究竟该如何自处!来啊,将此三人打入诏狱,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退朝!”
老皇帝说完便起身拂袖而去,而三位东宫的最高属官也又一次被打入了诏狱之中,只不过上次进的是南京诏狱,而这次进的却是北京诏狱。那位没有受到任何责罚的胖太子更是一回宫就闭门谢客自我禁足。
随着大朝会的落幕,朝臣们的动向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可这一切并没有阻止内阁首辅杨荣继续铺排他们先前商议的大事,毕竟大明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而老皇帝偏偏没有责罚留京的杨荣,似乎也是故意在给他机会做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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