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沉被紧急送往晋城人民医院后,一直在手术室中抢救。
手术室外。
焦灼等待着的霍钦指着温以宁一顿痛骂,“丧门星!要不是你,云沉怎么会出这种意外?我告诉你,云沉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好过。”
“对不起。”
温以宁双眼已经哭得又红又肿,她很内疚也很自责。
她姐姐的事本就和霍云沉无关。
他却义无反顾地陪着她来了晋城。
温以宁甚至在想。
如果她听了他的话,等警察亦或是保镖赶到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霍云沉就不会遭遇这样的横祸。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你只会闯祸!每次都需要云沉给你善后,这一回他为了你,还把命给搭进去了。”
“是我不好。”
“你少给我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云沉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你却总是玩弄他的感情。温以宁,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霍钦越说越激动,揪着温以宁的衣领,就想揍她。
“霍钦,你冷静点!”
霍老夫人在一众保镖的搀扶下,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她一把推开了横眉冷竖的霍钦,沉声说道:“能不能别添乱了?云沉要是知道你这么为难宁宁,铁定生气。”
程丽秋和霍云朵两人很快也赶了过来。
她们相对安静,默默地站在手术室门口,一言不发。
温以宁知道霍家人都在怨她将霍云沉害得这么惨。
他们只是出于教养,没有当场赶走她。
但她此刻也顾不上众人的喜好,忐忑地盯着手术室门上的指示灯。
姗姗来迟的战景莲和司凌宇二人见众人纷纷苦丧着脸,便知情况凶多吉少。
司凌宇给温以宁递去了一方干净的手帕,“别难过了,谁也没有料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
温以宁置若罔闻。
她怔怔地盯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脑海里一直萦绕着霍云沉昏迷前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满身毛病配不上她。
其实哪有什么配不配得上?
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战景莲的脸色很不好看,她原本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将温以宁置于死地。
只有温以宁死了。
她守了二十三年的秘密才不会有公之于众的一天。
然而她没有料到。
温以宁毫发无损,倒是霍云沉替她遭了殃。
她没法想象霍云沉要是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这些年来。
为了嫁给霍云沉,她不断地充实自己,一步一步成为了商界叱咤风云的女强人。
好不容易走到了能够和他并肩而立的高度。
他却因为她的失误决策,命悬一线。
“爸,三爷的情况怎么样了?”战景莲刚一开口,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还在抢救,医生刚刚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怎么会这么严重?”
“歹徒是狠了心要温以宁的命,云沉却挡了上去,水果刀扎得很深。”提起这事儿,霍钦就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同意让温以宁进门。
“哥吉人自有天相。”
司凌宇勾了勾唇角,对于现在的情况很是满意。
一个小时之前。
他跟着战景莲来到了晋城。
原本他只是想看看战景莲想要做什么,没想到她竟对温以宁动了杀心。
在遣散了战景莲派来的职业杀手之后。
司凌宇原想着带战景莲回到海城,没想到她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再派杀手。
所幸温以宁并没有受到伤害。
不然他也许会当场掐死战景莲以泄心头愤恨。
“凌宇,警方那边怎么说?”霍钦满脸疲惫,从来都挺得笔直的腰杆忽然就直不起来,佝偻的样子再无往日的神采。
“刺杀哥的歹徒是职业杀手,他也不知道雇主是谁。”
“至于季禹风,已被查明是杀害李燕的凶手。不出意外的话,会被判处死刑。”
“温妙也受了伤,不过情况不算严重。目前她已经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应该很快就能办理离婚手续。”
司凌宇并没有供出战景莲。
他还指望着她一举拿下战狼集团。
故而即便很不情愿,他还是帮她销毁了所有的犯罪痕迹。
“雇主方面,没有半点线索?”
霍钦狐疑地看向司凌宇,旋即又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战景莲,“景莲,网络上关于你收买仁禾医院药剂师的言论,你怎么看?”
“我...”
战景莲一时间慌了神,竟忘了替自己辩解。
司凌宇反应极快,连忙替她找补道:“爸,是这样的。药剂师纯属胡扯,他原本是打算利用之前的事狠狠敲诈景莲。景莲不想将事情闹大,就给他汇去了一笔钱款。”
“景莲,季禹风账户里的钱是你汇过去的?”霍钦对战景莲起了疑心,尽管司凌宇替她解释了,他还是信不过。
“我给他汇钱,是让他曝光温妙婚内出轨一事...”
“温妙出不出轨,和你有什么关系?”霍钦又问。
“我...”
战景莲被堵得哑口无言。
司凌宇暗暗吐槽着战景莲的愚蠢,不过还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爸,雇主的讯息确实很难查到,十有八九是商场上的仇家。”
战景莲的人品一直不太好。
所以就算她和季禹风有所串通,众人虽然讶异,但讶异过后也是见怪不怪。
司凌宇很清楚。
只要替她摆脱雇凶杀人的嫌疑,任何人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毕竟是战家的人。
霍钦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算有所怀疑,也会看在战家的面子上,息事宁人。
“宁宁,出什么事了?”
战景枭夫妇收到消息带着三个孩子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六个小时之后。
霍云沉仍在手术室里紧急抢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温以宁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宁宁,你没受伤吧?”江心羽攥着温以宁的手,关切问道。
温以宁摇了摇头,雾蒙蒙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聚焦到了江心羽身上,“妈,他都已经进去了六个小时了,我好担心他。”
“他看起来就是有福之人,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江心羽幽幽地叹了口气,想起白天赖在战家死活不肯走的霍云沉,心里感慨万千。
洛白见大家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轻轻地拽了拽君泽的胳膊,“哥哥,叔叔是不是生病了?”
“叔叔抓歹徒受伤了。”
君泽小声回答着,旋即便带着洛白和绵绵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洛白和绵绵还小。
可能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但君泽却很清楚。
他默不作声地盯着鞋尖,生平第一次紧张得浑身发汗。
不一会儿。
崔芯爱也被一群医护人员搀扶着赶了过来。
见霍云沉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她此刻也是心乱如麻。
事实上。
幕后黑手并不是战景莲,而是一直藏匿在暗处的她。
一开始。
和战景莲有所串通的仁禾医院药剂师并不知道温妙在仁禾医院保胎的消息。
是她让曾何将这件事透露给了药剂师。
药剂师转身就将这事儿告知了战景莲。
战景莲被温以宁害得身败名裂,总想着伺机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故而便稀里糊涂地上了崔芯爱的套。
成为了崔芯爱手中最为锋利的武器。
那之后。
崔芯爱为了报复李华,特意将霍云沉上门围堵李华替她讨要公道的细节透露给了战景莲。
并且她还再三强调了李华有多宝贝他的大女儿李燕。
战景莲得此暗示。
便让受制于他的季禹风替她杀了李燕再嫁祸给霍云沉和温以宁两人,好进一步激化李华和霍云沉的矛盾。
崔芯爱有一点很厉害。
她很清楚人性有多丑恶,所以原本并不是百分百确定的计划,却能按照她的设想,一步步地实现。
在战景莲的推波助澜下。
崔芯爱终于报复了李华,将他最心爱的女儿给杀了。
另外。
李华为了替女儿报仇,想必会变本加厉地报复霍云沉。
霍云沉出入都有保镖保护着,不好下手。
但并不代表那群保镖保护得了温以宁和她的三个孩子。
大部分保镖都是男性。
温以宁想要上厕所的时候,这群人总不可能跟进去吧?
崔芯爱准确地预测到了事情发展的方向,却没有想到霍云沉为了给温以宁挡刀,命悬一线。
“云沉哥...”
“云沉哥,你千万不能有事。”
“老天啊!求求你,别这么残忍。我愿意用我的十年寿命,换取云沉哥早日康复。”
崔芯爱捂着胸口,凄楚地望着手术室的门。
战景莲烦躁地睨了眼惯会装模作样的崔芯爱,心里暗暗吐槽着这女人的虚伪。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将崔芯爱看在眼里。
在她的潜意识里。
高学历的温以宁才配成为她的对手。
至于像崔芯爱这类只会靠装可怜博取男人同情心的女人,战景莲总觉得不足为惧。
她不知道的是。
自己在商场上叱咤这么多年都没有吃过几次亏,结果却在崔芯爱手里栽了一个大跟头。
不过这也很正常。
崔芯爱从小生活在逆境之中,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向来都是不择手段的。
至于战景莲。
因为家境优渥,大部分时间倒是不需要费这个心思...
众人在手术室门口又等了半个小时。
待手术室的大门敞开之际,一窝蜂全部拥了上去。
“医生,我孙子怎么样了?”
霍老夫人被程丽秋和霍云朵搀扶着,焦灼地冲到了医生面前。
医生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口罩,一脸歉意地道:“抱歉,我们尽力了。”
“什么意思?”
霍钦呆怔地看着医生,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悲恸。
“霍先生,节哀顺变。”
医生的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使得在场众人纷纷愣在了原地。
“怎么可能?我哥那么健康,为什么说没就没了?”霍云朵尖锐的嗓音在凌晨的医院廊道上循环往复。
温以宁则如同行尸走肉般,奋力地拨开众人,挨着手术推车,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被蒙着白布的霍云沉。
霍云沉死了?
白天的时候,他还一直跟她拌嘴。
这才几个小时。
他怎么就一动不动了?
“霍云沉,你一定是在吓我的,对不对?”温以宁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试图揭开蒙在他头上的白布,却被霍钦狠狠地推倒在地。
“温以宁,别让我再见到你!”
霍钦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要是杀人不用量刑,他绝对会当场将她掐死。
“宁宁,你没事吧?”
战景枭和江心羽两人连忙扶起了跌坐在地的温以宁。
君泽深深地看着躺在推车上的霍云沉,又看了看悲伤不能自已的温以宁。
他攥紧了小小的拳头。
鼓起勇气跑上前,沉声央求着霍老夫人,“太奶奶,我想和爹地说句悄悄话。”
“他再也听不到了。”
霍老夫人好似在一瞬之间苍老了许多。
她强忍着心中悲伤,却又没有忍住。
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人间惨剧。
君泽抬起头,清澈的眼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忧郁,“我知道他听不到,但是我还是想说。”
“去吧。”
霍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让温以宁和孩子们进了屋。
温以宁站定在大门口。
她始终没办法相信霍云沉这么仓促地离她而去。
刚准备踏进屋里。
她又怯生生缩回脚,捂着口鼻失声痛哭。
多年前。
养父母遭遇车祸双双离世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静静地躺在房间里。
而她只是讷讷地站定在门口,久久不敢进去。
直到病房里传来温妙歇斯底里的痛哭声,她才意识到她的养父母再也醒不过来了。
时隔多年。
那种窒息和无力感再次袭上心头。
温以宁甚至想要拔腿就跑,远离让她倍感绝望和痛苦的医院。
可是...
她还有好多话想要和霍云沉说。
意外来的太突然。
他们都来不及好好告别...
片刻之后。
温以宁终于缓缓地走到了病床边,她轻轻地揭开了蒙在霍云沉脸上的白布,他看上去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霍云沉,你能听见吗?”
温以宁伸手触摸着霍云沉深邃的眉眼,往日的回忆似潮水涌来。
这些年来。
她恨过他怨过他,无数次地想要忘掉他。
可到最后。
眼睁睁地看着霍云沉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她却只记得她有多爱他。
六年前第一次见,她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
人类天生就拥有审美的能力,所以她很俗套地便对他见色起意。
早知道他们的结局是天人永隔。
她宁可从来没有遇见他。
“霍云沉,你只是睡着了对吧?”
“一定是这样的。”
“前段时间我还在想该给你的三十岁生日准备什么样的惊喜。我想啊想,想了半天也没想到。”
“你说说,你都三十岁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我时常后悔,时常在想,如果四年前我没有离开,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霍云沉,你不是很想要手办?我给你做了的,为什么你不愿意给我一个将礼物送出去的机会?”
“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放过我?”
“说好了不放过我,为什么又要这么残忍地放手?”
......
温以宁此刻悔的连肠子都青了。
如果身边没有三个孩子,她还真希望随他去了。
其实只要他在身边。
死亡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
可上天偏偏这样残忍,就像是注定不让他们在一起一样。
一个死了,一个痛苦地活着...
绵绵直勾勾地盯着病床上面色惨白的霍云沉,她预感到她爹地好像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是她好希望爹地能够抱抱她。
“爹地,你早上没有帮我梳辫子。”绵绵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静静地躺在霍云沉身边。
她轻搂着霍云沉的脸颊,咧着嘴僵硬地扬起了一抹笑容,“爹地,晚安。”
“爹地为什么不亲亲我?”
绵绵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爹地,在他胳膊上蹭了蹭,“爹地要是不舒服的话,就让我抱着你睡一次吧。”
“闹钟响了的时候,爹地就要醒过来哦。”
绵绵不放心地摸了摸霍云沉的脸,他的脸很冰很冰,和往日里身上永远散发着热气的他大相径庭。
爹地是死了吗?
也许吧。
绵绵寻思着,只要她不承认这一点,她就可以每天抱着爹地睡觉。
就算爹地不能陪她说话,她也可以陪他说。
“爹地,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吧。”绵绵将手搭在了霍云沉紧抿着的双唇上,她在悄悄地探着霍云沉的鼻息。
没了呼吸,还能活吗?
绵绵想也许她爹地只是忘记了呼吸,等他记起来的时候,就好了。
洛白无措地抓了抓君泽的衣服,“哥哥,叔叔怎么了?他为什么不一动不动?”
君泽沉默了数秒,郑重其事地说:“小白,他不是叔叔。”
“我知道的。”
洛白在得知霍云沉是自己爹地的时候,偷偷开心了小半天。
前段时间,他还在幼儿园小朋友面前炫耀自己有一个超级帅气的爹地。
虽然霍云沉不是很会哄小孩。
但是他还是会因为霍云沉的到来而感到开心。
洛白越想越伤心,他晃了晃霍云沉的身体,小声地说:“叔叔,我还没有叫过你爹地呢。”
“别晃了,他受了伤,会疼的。”
君泽制止了洛白的行为,思绪却越飘越远。
他们第一次见是在医院的男厕。
那时候他很调皮地捉弄了霍云沉,使得他被警察带去了警局调查。
不过让他诧异的是。
霍云沉很生气,却没有对他发火。
那之后。
他又找了一群打手试图教训他。
可他的傻爹地被他算计了还不知道,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松手。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君泽突然觉得有个爹地也不错。
还记得不久前霍云沉被温以宁扫地出门,半夜他偷偷给在门外的霍云沉递了个暖宝宝。
霍云沉开心得傻乐呵。
他掐灭了烟头叫了他一声乖儿子。
两人在屋外坐了许久。
一大一小,话不多,但是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叔叔...你不是很强大吗?为什么奥特战士也会受伤?”
君泽还记得绵绵被关冰库那一次,霍云沉太过焦急,不小心将他推倒在地。
他的掌心被粗粝的地面磨破,鲜血直流。
不过他并没有哭。
从来就没有得到过的父爱,他可不稀罕。
可当霍云沉发现了他受伤的手,笨拙地给他上药时,他又释怀了。
也许只有被在乎的人忽视,才会觉得委屈。
前几天。
在霍家的家宴上,霍云沉一脸骄傲地像大家介绍着他的时候。
他还是挺开心的。
他的爹地以有他为傲,是不是证明他的存在对于他爹地而言,也是有意义的?
君泽深深地看着床上的人,悄然挪至床头,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爹地,我好爱你。下一次,我当你爹地吧,让我来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