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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带着手持火把的官兵们出现在大厅门前,人人刀出鞘,弓上弦,对准大厅里的众蛊苗族人,一下子让厅里的人精神都绷得紧紧的,全都紧盯着士兵们手中闪着寒光的利箭,完全没人留意到在地上滚来滚去抓挠不己的泰波。

他倒在地上,拼命抓挠着脸部,然后觉得那种痛痒从脸上的皮肤开始向全身蔓延,直痒得他连心都差点跳出来了,把全身上下都抓出了血也止不住那股痒劲。

他身体虽痒,但神智未失,那鼠脸人进来说的话全被他听在耳中,他一边嚎叫着,翻滚着,一边用毒蛇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若水。

他看到大队的官兵涌了进来,还有那个芝兰玉树般的少年,把她紧紧的拥在了怀里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些官兵们果然是她引来的!他的心就更像是被蛊虫在一口一口的啃噬着,恨得眼中如要喷出血来!

就是这个臭丫头,让他唾手可得的一切富贵权势,转眼间变成了泡影!

是她!就是她!

他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他的眼角忽然一跳,一眼看到摆放在桌案上的那只竹盒,眼前顿时一亮,连身上的痒痛都忘记了。

那盒里装的可是他们蛊苗族的圣物……金蚕蛊神!

他丑陋无比的脸再一次露出了狰狞得意的笑容,他喘着气,一边继续呼叫着,一边往桌案前滚过去,没人注意到他

泰波伸长了手臂去够那个竹盒,他要让那个臭丫头,尝尝这盒中蛊神的滋味,让她那张比鲜花般更娇美的脸,活活的被吸成一片干枯!

泰波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他努力控制着呼吸,生怕自己的剧烈的心跳声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但所有人的视线都没人看向他。

他伸手抓住了竹盒,就像抓住了命运的主宰,他的眼前变得血红一片,心里疯狂的大笑着,臭丫头,让你得意!马上,我就会让你变成蛊神的祭品!

他不引人注意的往若水的身边滚过去,手中的竹盒在不停的跳动着,显然饥饿了太久的蛊神已经躁动不安。

等一下,再等一下,马上我就会为你献上一顿丰盛美味的大餐了!

泰波脸部肌肉不停的抖动着,全身上下还是痛痒钻心,但是他太兴奋了,太得意了,以至于那痒和痛他全都感觉不到了,他的眼里只有若水,这个毁灭了他所有一切的臭丫头,现在,他唯一要毁掉的人,就是她!

他的双手抓住了竹盒的盖子,猛的打了开来,眼中冒出了一片血红的光芒。

就是现在,此刻!

他马上就要亲眼看到,他们神圣无比的蛊神是怎样把眼前这花朵般的少女变成一具干尸!

就在这一瞬间,他得意的笑容突然凝固在嘴角,眼中露出了恐惧之极的表情。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居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正因为他太兴奋,太得意,以致于他忽略了他打开竹盒的双手全都沾满了他自己的血,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这对那只饥饿己久的金蚕蛊是无比巨大的诱惑,它猛然张开利齿,一口咬住了泰波的三根手指。

不疼,不痒,一点也没有感觉!

等到泰波发现不对劲,他的视线移向自己右手的时候,才骇然发现,自己的整只右臂已经变了模样,那被吸干了血肉的皮肤皱巴巴的裹着一根白骨,让他再一次骇叫出声,可那声惊叫像是闷在了嗓子眼里,过了好久才迸发出来。

泰波惊骇欲绝,眼中满是绝望的神气,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蛊神口中的祭品,被活生生的吸成一具干尸。

他大声惨呼着,带着那只因为吸食了新鲜的血肉而变得异样恐怖的金蚕蛊虫,跌跌撞撞的向蛊王奔去,断断续续的呼喊着:“族长,救我,求你,救救我,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啊!”

他只跑到一半,就摔倒在地,因为他的右腿也被吸干了血肉,再也支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他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全身的血肉一点一点被吸进了蛊神的腹中。

小七和他身后的官兵们见到这等恐怖诡异的情景,全都震呆在当地,有些胆小的兵卒双腿直打哆嗦,甚至控制不住的尿了裤子,却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蛊王脸上的肌肉也是一阵抽动,他猛地跪倒在地,双手手心朝上,四肢贴服于地,额头紧触地面,对着那只吸满鲜血的金蚕蛊虫行起蛊苗族中的大礼来,口中喃喃念诵:“蛊神庇佑!蛊神庇佑!”

在场的全部蛊苗族人齐齐伏倒于地,就连小怜也不例外,人人学着蛊王的样子,低声念诵

若水虽然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听到了泰波的惨呼声和蛊王及族人们的念诵声,一下子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暗叫不妙,一把拉下小七蒙住自己双眼的大手,扭头瞧去。小七看得呆住了,捂住若水的手忘了用力,被她一下子拉开,等他反应过来想再去遮挡,已经来不及了。

若水身子一抖,虽然她已经料到了几分,但是陡然间看到这样的画面,还是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小七感觉到她身体的颤动,用力搂紧了她。

若水感到小七身体上的温暖,好像在全身注入了一股力量,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泰波,他的惨呼声已经越来越弱,四肢俱己变成白骨,只有上半身还保持着人的血肉之躯,正在苟延残喘。

若水双臂用力一挣,想从小七怀中挣脱开来,小七见了这般情景,哪敢放开她,反倒带着她后退了几步。

“小七,松开我,我要去问他一句话,要不就来不及了!”若水急切的道。

小七怔了怔,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松开了环住她的双臂,却紧紧拉住她的手。

若水知道他不放心自己,便牵着他一步步走向泰波。

饶是小七胆子够大,此时离得近了,见了泰波即将全身化成白骨的模样,不禁心中一突,微微侧脸,不敢往他身上瞧去。

“泰波,我问你,指使你在河中下蛊的是谁?跟你飞鸽传信的那人又是谁?你要是老实说了,我就让你痛快的死。”若水心里也是突突乱跳,她的目光紧盯在泰波的脸上,拾起泰波用来威胁自己的那把毒刀,把刀刃放在他的颈边。

泰波知道自己这把刀上的毒见血封喉,只要割破一点皮肤,自己就能很快气绝身亡,死的最是痛快不过。

他虽然自知必死无疑,但这样亲眼看到自己满身血肉被一点点吸干的滋味实在是再恐怖不过,听了若水的话,眼中冒出喜色,哑声道:“我、我说!”

“是谁?”若水紧紧盯住他的双眼,屏息问道。

她的心跳不由的加快,那个幕后的狐狸终于要露出尾巴了!

只要泰波说出他是谁,这在场所有的人,都是会是她的人证,那只狐狸就再也逃不掉了!

“他、他是……”泰波吸了口气,看着近在眼前的若水,眼角一斜,看见她和小七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两个人就像传说中的神仙眷侣般风姿夺目,不知怎的,他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的恨意。

不!他绝不说!

他就是死了,也不能让她如愿!他也要让她什么也得不到!

“哈哈,我不告诉你,我就是不说他是谁!”泰波张开大嘴,哈哈狞笑,只笑了一半,他的笑声就哽在了喉咙里,眼珠子突了起来,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胸腔。

只见他的上半身血肉也被那蛊神吸食完毕,只余下一颗心脏,尚在怦怦跳动,在半透明的皮肤下,几乎能看得出那心脏上的筋脉。

活人献祭的场面泰波不是没有见过,但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怖

他张大着嘴巴,荷荷有声,就这么睁眼看着自己的一颗心被蛊神吸食殆尽。

若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都说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泰波却是临死都执迷不悟。

可惜那只藏在幕后的狐狸,已经露出的尾巴就这么断了。

若水看着那只吸满了鲜血,全身的长毛都像是要滴出血来般的金蚕蛊虫,它吸食了泰波的血肉,全身几乎涨大了一倍。若水看在眼里,又是厌恨又是恶心,蛊苗族的人把它奉为神物,可在若水的眼中看来,它就是一个吃人的怪胎!

这等毒物留在世上,只会祸害更多的人!

她脑中飞速的运转着,想着除去这害人蛊虫的法子,可书中偏偏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蛊王和族人们的念诵声渐渐停止下来,他们听不到泰波的惨呼声,知道献祭己将结束。

若水想不出办法,眼见这蛊虫吃得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身上的八只触角微微颤动,心念一动,从怀中摸个一个小瓷瓶,见小七的身体挡住了官兵们的视线,蛊苗族人又都伏地未起,迅速倒了一点粉末在那蛊虫的背上,放回怀中,然后拉着小七飞快后退,像做贼似的拍了拍胸口。

只听到“嗒嗒”两声轻响,被成了骷髅的泰波,两颗眼珠子掉落下来。

站在厅外的官兵们见了这等诡异的画面,浑身都僵了,只觉今天晚上所见到的,比什么恶梦都可怕。

蛊王带着族人们站起身来,他知道献祭完毕后,蛊神都会安静的沉睡一个月。

这时候见蛊神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便走上前去,捡起掉落的竹盒,准备将蛊神收进盒中。

突然之间,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手中的竹盒“啪”一声掉在地上,双膝一软,又跪了下来。

“爷爷,你怎么了?”小怜一声惊呼,忙抢过去搀扶他起身,蛊王的身子却跪在地上,动也不动,目光直直的看着地上的金蚕蛊,如遭雷击一般。

蛊苗族人围拢了上来,当他们看眼前的情景时,全都跟着蛊王跪倒在地,一个个张着嘴巴,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只刚刚吸饱了泰波血肉的金蚕蛊虫,竟然从背部开始腐烂,不停的流出脓水,越流越多,腐烂的位置也越来越大,脓水流到了它挣扎舞动的八只长毛巨腿上,竟像是腐蚀性极强的药水般,让它那庞大丑陋的身躯在很短的时间内,全部化成了一滩脓水。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蛊苗族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人人放声痛哭。

“蛊神……”蛊王喃喃的道,两眼无神,流下两条浑浊的老泪来,脸上的皱纹都变深了,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

小怜心中反而觉得透出一口气,像是移走了压在心中多年的一块大石。

蛊苗族人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蛊神会变成了一滩脓水,不由都怀疑是那泰波的血肉有问题,这才害死了蛊神,人人对泰波更是愤恨之极,有人气不过,起身提起一把椅子,把泰波的尸骨砸得粉碎

若水往后缩了缩脖子,生怕被蛊苗族人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她倒在那蛊虫身上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叫做化腐粉,是施行手术之前用来除掉病人伤口处的腐肉之用,她对那只虫子厌恶之极,便在那虫背上洒了一点,但就连她没想到这化腐粉居然有这般奇效,竟然将那只毒虫转眼间化成了一滩脓水。

她心中只觉得痛快,这等大毒物终于不能再为祸人间了。

若水长长的吁了口气,看着恸哭不止的蛊苗族人,心中说了声,抱歉,我并不是有意要害死你们的蛊神,只是这等祸害如果再留在你们族中,恐怕不是幸事,反而会给你们带来极大的灾祸。

“小七。”若水看了一眼弯弓对着厅内蛊苗族人的官兵们,然后转头看向小七,“我已经查明白了,在河里投蛊害人的事,是那被吸成了白骨的泰波一人所为,和他的族人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都不知情,你就放了他们吧。”

“好,我明白,我不会错抓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小七握了握她的手,叫了一声:“青影!”

青影闪身而出,躬身道:“属下在。”

“吩咐下去,不得放走这所宅子里的每一个人,然后,马上查出这所宅子的主人是谁,速来向我禀报!”

“是!”青影接令,留下一半士兵在原地待命,带着另一半士兵搜查全府去了。

小七的目光略带诧异的扫过小怜,显然是奇怪小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位老者就是鼎鼎大名的毒手蛊王,他是蛊苗族的族长,也是小怜的爷爷。”若水含糊其词的说道,提也不提小怜的性别,她了解小七的脾气,说什么也不敢让他知道小怜男扮女装的事。

“毒手蛊王?”小七的眉毛一拧。

若水转头看了蛊王一眼,见他和族人们仍然如石像般跪在地上,动也不动,显然金蚕蛊的死亡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心中虽然歉疚,但她并不后悔,回过头来对小七柔声道:“他虽然号称毒手蛊王,但为人并不毒辣,他和他的族人们……都不是坏人。”

她虽然和蛊王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经知道他们蛊苗族人虽然整天和毒虫蛊物打交道,为人却正直善良,而且人人恪守族规,没人像泰波那样丧心病狂,贪图荣华富贵。

“嗯。”小七点了下头,他相信若水的判断,虽然这事和他所想的有所出入,但是首恶即除,便道:“我先把他们安置在别处,这里交给我就是,我一定会把这些作恶的人一网打尽!水儿,你累了一夜,早点回府休息吧。”声音突转温柔,抬手帮她理了理鬓边散发。

若水摇头道:“我不累,我要和你一起,不过,小七,恐怕你要失望了,你的这张网虽大,那大鱼恐怕早就溜掉了,网到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

“你的意思是……”小七双眉皱起。

“那条大鱼比我想像的聪明的多,据我所知,这里只不过是他提供给蛊苗族人的一个栖身之所,他和泰波的勾结另有渠道,应该是通过飞鸽传书,他本人应该没有出现在这里。”若水想到蓝老二提到的鸽子和纸条,心想泰波一死,这条线索就断了,不由得很是懊恼。

“可是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么大一所府邸,岂是寻常人住的起的?相信我,明天我一定会查它个水落石出!”小七握紧了她的手,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若水轻轻一笑,道:“狡兔尚有三窟,这人心思如此慎密,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给我们,我相信你查到的,不会是幕后的真凶!”

“那咱们这次就一无所获?”小七急道。

“就算不是首恶,也离它不远了,小七,你别急,就算咱们这次没抓到他,但是能斩断他伸出来的一只利爪,也算得上是有所收获,不是吗?”若水眨了眨眼,俏然一笑,柔声道:“你为我担忧害怕,也累得紧了,咱们先一起回府,明儿等青影的消息,再做定夺,好吗?”

她这样俏皮微笑,低声软语,小七又哪能说半个不字,更何况她分析得句句在理,他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若水悄悄松了口气,她不想让小七在此多加逗留,也是生怕被他发现了小怜的秘密,走出两步,她微微侧头,向小怜瞧去,却见小怜也正怔怔的看着自己,若水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咬了咬嘴唇,跟着小七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小七派人唤来青影,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便带着若水直接回府。

剩下的事情,他相信青影一定会办得井井有条。

如何审问抓到的犯人,如何安置这些蛊苗族人,完全用不到他再去操心。

两人回到楚王府,天边已经染上了一抹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

洗漱过后,小七抱着若水上了床榻,见她星眼迷离,神情疲倦,虽然有满肚子的话想要问她,更想要为了她的大胆妄为而好好的惩罚她,但终是不忍心,只是把她抱在怀里,让她安睡。

若水迷迷糊糊的睡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身子一动,小七就睁开眼来,问道:“睡醒了?”

“嗯。”若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双眼微张,只见小七的一双眼睛漆黑闪亮,发出逼人的光芒,完全不像是刚睡醒的模样,轻声嘟囔了一句:“你没睡么?”

“鬼丫头!你说我怎么没睡!我怎么睡得着!”小七一瞪眼,若水忍不住往后一缩,心想,要不要大清早的就这么瞪眼扒皮的啊,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啊!

“你是在想那只逃出猎网的狐狸吗?放心,就算这次让它跑了,下次我一定会抓住它的狐狸尾巴!”若水转了转眼珠,好像猜出了小七的心事。

“你才是只最狡猾的狐狸呢!”小七没好气的道,“说,为什么把我派去保护你的人也甩了?你自己孤身犯险,你的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我哪有犯险啊,根本一点危险也没有。”若水伸了伸舌头,咯咯笑道:“小七,你是在担心我吗?你难道忘了,我可是周身是毒,危险的不是我,是别人啊,再说,如果当时我不甩掉那四名护卫,怎么能顺利进入他们的巢穴,找到幕后主使呢?虽然咱们没抓到大鱼,小鱼小虾可捞了不少呢,据我猜测,那些纵火行凶的人就在他们当中!”

小七见她一副振振有辞的模样,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气得拿眼直瞪她,有心想好好教训她,让她吃点苦头,又下不去手。他大是烦恼,心想这鬼丫头怎么就这么大胆妄为,让人操心!她要是什么时候能乖乖的听自己的话,那她也不是她了

若水伸手两条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乌黑清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那眼神如醉,看得他的心都要化了,他抿了抿嘴角,努力让自己显得冷傲一些,不愿意屈服在她的柔情之下。

她轻轻一笑,突然凑上去,在他的唇角吻了吻,低语了一句:“小七,我真喜欢你现在的模样,又骄傲,又冷酷。”

他的心跳了跳,挑高了眉梢,骄傲冷酷?原来她喜欢这样的?

看来自己以前真是对她太好了,这丫头不能宠!

他猛然一翻身,把她压在身底,看她睡得这么神采奕奕,精神十足,想来他要做点什么事,她也不会拒绝吧。

小七板起了脸,连眼睛里的笑意都收敛了,冷声道:“那你猜猜看,我要怎么惩罚你?”

若水的身子往后一缩,眼神怯怯的,害怕的叫道:“小女子不知,请王爷手下留情。”

小七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这鬼丫头,装得还挺像!

难道就只有她会装么?他也会!

小七继续板着脸,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突然高高的举起右掌,一巴掌落了下来。

若水吓得眼一闭,暗骂:死小七,你真打啊!

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若水却没感到疼痛,她奇怪的睁开眼,只见小七的那一巴掌却是落在了他自己的腿上,不由得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后忍不住眼睛一眯,她就知道,小七才舍不得打她。

小七瞪大了眼睛,故意恶狠狠的看着她,怒喝道:“臭丫头,这一巴掌就是给你的教训,说,知道错了吗?”

若水也差点没憋住,心想:小七这演技不比自己差啊。

她强忍住笑,配合的叫了一声:“哎哟,好痛!王爷,我真的知道错啦,请王爷放过我吧。”

“不行!本王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不可,让你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知道知道,什么叫以夫为天!”小七举起右手,一掌又一掌的打在自己腿上,发出“啪啪”的响声,脸上却再也憋不住了,唇角上勾,露出温柔的笑意。

若水早就忍不住了,她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一边用手揉着肚子一边叫道:“小七,公子,王爷,夫君,哎哟,疼死我了,我,哈哈……我……再也不敢啦。”

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这番戏半真半假的作下来,小七心中的怒意早就飞了,听着她一声声的娇唤,只觉得唇舌发干,身上热血涌动,突然俯下头去,堵住了她粉嫩的唇,让她的一声轻唤变成了轻吟。

两人紧紧拥抱着,都是情动不可自抑。

突然之间,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人冲了进来,叫道:“小七!你敢再欺负我家小姐,我就和你拼了!我、我……”

小桃猛然间住了口,愕然睁大眼睛看着叠在床上的两个人,下巴差点跌下地来。

小七和若水一起转头,对她怒目而视

小桃呆了半天,终于合上了嘴巴,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们,没、没打架啊?”

小七心里一声怒吼:打你娘的架啊!老子想打你有木有!

若水也忍不住翻翻白眼:青影啊,赶紧把你家的笨桃领回家去吧!

她看到小七气得眉毛都绿了,身子一挺,显然是准备跳起来掐死这个没眼力见的蠢丫头,忙用力拉住,“小七,她还小不懂事,等她成了亲……”

“好!我这就找人赶紧把她嫁出去!”还没等若水说完,小七就一翻身跳下床,决定这事一定要抓紧办,否则自己和媳妇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小七横眉立目的出去了,临出门的时候狠狠看了小桃一眼。

小桃的脖子都快缩到腔子里去了,扁着嘴巴,带着哭腔看着若水道:“小姐,小七要把我嫁给谁啊?小姐啊,我不要嫁给那个马夫的小舅子的二大爷啊!”

若水整理了一下衣衫,从床上坐起身,慢吞吞的下床,也不说话,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似笑非笑的看着小桃。

小桃的心越发慌了,她扯住若水的袖子,眼泪汪汪的,“小姐,小姐你说句话啊?你不会也不要我了吧?我就知道,你嫌我笨,你只喜欢小怜,呜呜呜……”

小怜!

若水的心头一跳,忍不住揉揉眉尖,霎时间心烦意乱起来。

小桃的事好解决,可是小怜该怎么办?

房门一响,小七大步走了进来,冲小桃一瞪眼,小桃吓得立马把眼泪憋了回来,老天啊,小七这模样太吓人了!

“说好了,下个月就给他们把婚事办了!”小七甩了甩袖子,恼得呼呼的直喘气,他憋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等到早上的这点甜蜜时光,硬生生让小桃给搅散了,他气得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看在若水的面子上,他非把小桃嫁给后院马夫的小舅子的二大爷不可!

青影啊青影,这只笨桃以后就交给你去啃了!

“当真?”若水眼前一亮,笑眯眯的瞟了小桃一眼,心想,要不要给这蠢丫头普及一下洞房知识呢?

她这念头只在心里转了一转,马上就决定,不教!

若水恶作剧的想着,青影那小子一看也是个没经验的,遇到了小桃这块笨木头,由得他们折腾去,她只管瞧好戏。

她越想越是得意,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小桃被若水笑得心里毛毛的,她知道小姐一旦笑成了狐狸眼,就准有人要倒霉,可是小姐为什么要冲着自己这样笑啊,难道小姐和小七真要把自己嫁给二大爷吗?

青影……青影呢?她要去找青影诉说委屈。

小桃吸了吸鼻子,她突然觉得,还是青影对她好,他虽然老是凶巴巴的让她给他洗衣服,但是她趴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总是把她揽得紧紧的,那感觉……真温暖

若水看小桃一转头往屋外跑去,喝了一声:“小桃,站住,不许去!”

小桃愣愣的回过头来。

“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再见青影的面!”若水脸一板,厉声道。

“为什么啊?小姐?”小桃红着眼,小姐也和小七学坏了,他们两个居然一起欺负自己。

“因为……”若水故意拖长了声音,看着小桃越来越红的眼睛,终于不忍心再逗她了。

“因为小七已经和青影说好了,下个月就给你们成亲!东黎国的风俗,成亲之前双方是不可以见面的,否则就……”

若水还没说完,小桃就“啊”的一声大叫,一下子对她冲了过来,拉住她的衣袖叫道:“小姐,你说的是真的?你不要我嫁给那什么二大爷了吗?真的要把我嫁给青影?”

小七抬眼望天,心里默默的为青影哀悼了一下。

青影啊青影,难为你了,跟在我身边十年,我居然给你选了个这么笨的丫头当媳妇。唔,不对,这好像不是我为你选的,是你自己挑的。

话说青影,你这是啥眼光啊!白跟了我十年,简直是给我丢脸啊!

“小桃!”若水也受不了的对小桃直翻白眼,这丫头懂不懂什么叫矜持,什么叫害羞啊!

“还不赶紧回房准备准备,很快就要当新娘了!记住,一定不许和青影见面!”若水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句,“好了,你先下去吧,我和小七有话要说。”

“噢。”小桃咬着手指,带着做梦般的神情出房去了,临出门的时候,一下子被门槛绊了一跤,跌了个狗啃泥。

“小桃……”若水无奈的直摇头。

小桃摸着摔痛了的下巴,这才有了点真实感,她爬起身来,突然对着若水回头一笑,说道:“小姐,你真好……”然后猛的一扭头,飞快的跑了。

若水见她那回眸一笑,娇羞动人,好像突然之间开了窍一般,不由翘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

看样子,就算是没心没肺的小桃,一旦提起要嫁人,也会变得娇羞懂事起来。

她心中蓦然掠过一个人的影子,脸上笑意顿敛,轻轻咬了咬嘴唇。

“怎么了?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小七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她的一颦一笑都没逃过他的眼里去。

若水抬起眼,看向小七,问道:“小七,昨晚的事查得如何了?那座宅子的主人可曾调查清楚?”

小七脸色郑重,点了点头,道:“你可猜出那主人是谁?”

若水的眼珠转了转,轻轻吐出三个字:“君天翔。”

“不错,就是他。”小七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透出一抹寒光,“没想到他这样丧心病狂,为了陷害你我二人,居然和蛊苗族的泰波暗中勾结,在河水中投毒下蛊,害死了这么多的无辜百姓,更派人纵火,焚毁了百姓们的房屋!害得这许多帝都百姓家破人亡!实在是罪在恶极!”

“是么?”若水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小七目光中透出疑问。

“那钦天监的事,可查清楚了吗?”若水话题一转,问到另一个关键的问题。

“钦天监的监正也已经供出,是受了那君天翔的指使,才编出了那个荒谬之极的灾星谎言!你看,这就是他的亲手供词。”小七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子,摊开来放在若水眼前。

若水只粗粗看了几眼,就放在了一旁,嘴角边露出一抹冷笑。

“弃卒保帅,果然是好手段。”她目光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

“你是说,君天翔并不是隐藏在幕后的那只狡猾狐狸?”小七的眉也轻轻皱了起来,“我也觉得很是奇怪,他不像是这样心思慎密的人,这计划安排得环环相扣,一局接着一局,我曾想过,会不会是他身边有高人相助,听水儿你这么一说,我倒怀疑起来,难道咱们并没抓住真正的狐狸?”

“这只狐狸究竟是谁,现在已经呼之欲出,虽然这次她把所有的罪证都推在了君天翔的身上,让君天翔成为了她的替罪羔羊。但是我相信,她绝不会就此罢手,放过你我二人,等她再次出手的时候,咱们就一刀斩断她那只害人的狐狸爪子!”若水转头看向小七,神情坚定的说道。

“说得好!”小七把桌上的折子往怀中一收,站起身来。

“你可是要进宫面圣么?”若水抬眼看他。

“不错!既然抓到了那君天翔的把柄,我就要乘胜追击,打得他片甲不留。水儿,我答允过你的事,一定会为你做到!你可信我?”小七长眉一轩,意气风发的道。

他想起自己昨天在宫中面对的种种指责刁难,那妖星现世的谣言传出之后,父皇就马上派人宣他入宫,有钦天监监正的指证,有宫外百姓们口口相传,种种证据都在指明,他和若水就是造成帝都百姓们灾祸的起源。

就连一直疼爱他的父皇和皇祖母,都在隐晦的暗示他,让他和心爱的姑娘暂时分开,以避谣言。

还有那姚皇后和君天翔一直咄咄逼人,借着钦天监之口,一口咬定说若水是妖星降世,说纵是不将之处死,也需要将她囚禁终生。

一想到这里,他心头就是一阵愤恨,今天,他就要让他们尝一尝,他昨天尝过的滋味!

更是为了水儿,他绝对不能放过那些想害她的人!

他知道君天翔不是这件事的主谋,但桩桩件件的证据都指向了他,他决计逃脱不了这场罪责。

“好,小七,你去吧。”若水也不阻止,打开衣箱,取出衣袍,帮小七穿戴。

“怎么?你不和我一起去?”小七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伸直了胳膊让她帮自己穿衣。

若水摇了摇头,她不是不想亲眼看那君天翔的下场,只是她有预感,圣德帝和太后一定不忍心将他处死,而是会留他一命,他欠她的,她会亲手向他讨还!

而且,对付那君天翔,小七一个人就足够了,他手中握着有力的证据,不怕扳不倒他

今天,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帮小七穿好了衣衫,系上腰带,小七揽住她的纤腰,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水儿,等我的好消息。”

“嗯。”若水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小七,那些蛊苗族人,你把他们安置在何处?”

小七眉头一皱,道:“青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给他们安排了一所住宅,怎么,你要去见他们?那个毒手蛊王周身是毒,你千万要小心。”

他虽然心中不愿意让若水前去,可知道就算是说出来也阻止不了,他想毒手蛊王既然是小怜的爷爷,想来对若水也不会有加害之心,这么一想,他又有些放心。

“好,我只是想跟小怜告个别。”

“告别?小怜要跟她爷爷回苗疆吗?”小七奇道,随后又想,这小怜既然是毒手蛊王的孙女,成天和毒物打交道,还是少在自己媳妇身边出现为好,便点了点头,道:“也好,她服侍了你这么久,我让账房帮你准备一份厚仪,算是以后给她的添妆之物。”

添妆之物?

想起小怜的真实性别,若水的嘴角忍不住轻轻一抽。

小七见天色不早,也不吃早膳,和若水告了别,便匆匆进宫去了。

若水心中有事,也是食不下咽,只喝了一小碗碧玉梗米粥,就叫上青影,让他带路,引自己去见小怜和毒手蛊王。

青影说蛊王所住之处离不太远,若水就懒得乘坐马车,带着青影步行而去。

她不愿兴师动众,就只带了青影一人,自忖以青影的身手,足以抵得上王府内的十名护卫。

青影怕出意外,引着若水走了一条僻静小路,二人刚刚转过一个弯角,突然听得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了起来,青影警觉的把若水往旁边一推,回身护在若水身前,向那声音来处瞧去。

只见十余骑快马驰而来,马上之人全都身姿矫健,背挂弯弓长箭,马鞍两旁悬挂着野鸡山兔等猎物,似乎是一队骑马出城打猎回来的贵族子弟,只瞧他们马鞍旁累累的猎物就可得知,此行人中箭术好手不在少数。

抬眼望去,当先一人身材极是魁伟高大,像尊铁塔般骑在马上,很是惹人注目,但让若水一下子注意到的,却是他跨下那匹毛色如火的火龙驹,让她瞬间想起一个人来。

原来是他!

当日他进城时那威风凛凛的模样还印在她的脑海,当他举刀挥向她的时候,更是杀意凛然,没想到他今天卸掉了头盔铁甲,居然是这样一副秀气俊美的相貌,只是离得老远,她仿佛都能感觉到他那一身挥之不去的杀气。

她抬着头,淡金色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一袭浅绿色的春衫随风拂摆,肌肤赛雪,明艳绝伦。马上的乘客都出身于军营,平日里少见姑娘,这时远远的看见路边立着一名身姿婀娜的妙龄少女,不免向她多瞧了几眼。

众人一瞧之下,心中都是一震,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光艳耀目,虽然在驰疾之中,人人脸上都露出惊艳的神色。

青影怕这群人的马匹冲撞到若水,拉着她往旁边闪避,但道路狭窄,那十余匹马马速又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和二人擦身而过

十余名乘客都不由自主的放缓了马速,频频回头向若水瞧来。

青影眉头一皱,脸上现出怒容。

他见多识广,只要看到这群人骑在马背上的姿态,便猜到他们个个都是军人。

但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家的王妃!

他的手忍不住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若水看出了他的怒意,素手轻伸,按在他手背上,对他缓缓摇了摇头。

青影便放下了按剑的手,对着那群人的背影冷哼一声,转过身,护着若水继续前行。

突然听得马蹄声又起,这次越奔越近,竟是直奔他二人而来,青影面挟寒霜,猛的回过身来,只见一匹骏马快速飞奔过来,马上是一名少年男子,穿着一身紧身袍褂,他压根就没看到青影,一双眼睛牢牢的盯在若水脸上,冲着若水咧嘴一笑,叫道:“姑娘,原来是你!”

青影上前一步,挡在若水身上,皱眉冷冷的看着他。

那少年男子浑不在意,一勒马缰,那马倏的站定,他跳下马来,对着若水又是一笑,笑容中满是善意。

他的声音有几分耳熟,长得也好像在哪里见过,若水侧头一想,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得浅浅一笑。

“是你,郑副将。”

此人正是当日乐大将军回到帝都的时候,在酒楼里有一面之缘的郑副将。

当时那崔通译颐指气使让他下令抓老八和自己的时候,这郑副将居然想出一招“出恭”之计,逃之夭夭,现在回想起来,若水仍有点忍俊不禁,嘴角弯起,露出小小的梨涡。

青影没料到他们居然相识,神色略显尴尬,不引人注意的悄悄退开两步,站在若水身后,一双眼睛仍然警惕的看向郑副将。

“是我啊,是我啊,姑娘,你居然记得我?”郑副将满脸惊喜,向前走了一步,离得若水更近了些。

他自打在酒楼上见过若水之后,常自念念不忘,心头不知道几百次回想过这少女的音容笑貌,只是懊悔当时忘了打听她的姓名来历,事后他也曾去询问过酒楼的老板,可老板对若水和妙霞公主的来历更是一无所知。

他回到帝都之后,一直跟随在乐大将军身边,不曾参加过若水的选婿大会,只知道拓跋小王爷曾向柳丞相的大小姐求亲,却不知道那位柳大小姐就是自己曾经在酒楼见过的这个姑娘。

这一天他刚跟乐大将军自郊外打猎回来,和穿了女装的若水狭路相逢,他先前只觉得惊艳,又觉得这少女好生眼熟,等到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这就是自己一直挂在心里的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

郑副将大喜过望,哪肯错过这样的天赐良机,立即驱马跑了回来,想打听她的姓名来历。

“我记得你。”若水微笑点头,她对他的印象倒也不差,他并不像那崔通译一样,帮着异族人欺负自己的同胞

郑副将见她微微一笑之间,神光离合,犹如一朵白茶花悄然绽放,只觉得一颗心怦怦而跳,他很少和姑娘这样面对面的说话,只觉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道:“姑娘,你、你最近好吗?”

青影挑了挑眉,神色很是不善的瞪着郑副将,这小子一看就知道在打自家王妃的主意,当下冷冷的道:“她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郑副将这才注意到若水身边的青影,他对着男人说话可就自然多了,定了定神,对着青影一抱拳,道:“这位兄台请了,请问阁下是这位姑娘的什么人?”

青影双手环胸,也不回礼,依然冷冷的道:“我是她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郑副将连着碰了两个钉子,不由得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他好象意识到自己这样和一个少女搭讪有些唐突,却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当下他不再理会青影,只是对若水抱拳道:“末将郑铮,官拜副将一职,今年二十有一,想请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

他虽然看到青影站在若水身后,但是压根就没把二人联想到一起,一看青影对若水毕恭毕敬的神态就猜出了青影的身份,心想这冷面瘦子不过是个下人,也敢管起主人家的闲事来了。

若水不由得莞尔一笑,这郑副将的意图也太明显了些,她正准备开口,就听到青影冷冰冰的说道:

“她嫁人了!”

“什、什么?”郑副将先是大吃一惊,然后直觉的看向青影,一看之下他觉得更加闹心,心想:这年头,好白菜怎么都让猪拱了?这冷面瘦子不是忽悠我吧?

青影只觉得心头的火噌噌噌的往上窜。

这小子那是什么眼神啊!

他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道:“她是王妃,楚王妃!”

郑铮这下子更不信了,他刚刚仰起脖子哈哈一笑,眼前徒然出现一面黄金腰牌,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一个“楚”字。

青影把腰牌在他眼前晃了晃,冷声道:“看清楚了?”

郑铮久在军营,对这种钦赐之物见得多了,一眼就看出这绝对是真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若水,吞了口口水,道:“姑娘,你当真是楚王妃?”

这郑铮的模样确实有趣,若水笑着点点头。

郑副将的腿立马软了,他单膝下跪,对着若水行下礼去,“末将无礼,请王妃恕罪。”

他心中直骂自己真是瞎了眼睛,这姑娘虽然穿着打扮似是寻常人家的少女,但气度高华,让人不可忽视。

自己今天真是胆大包天啊,竟然向楚王妃搭讪,要是让楚王殿下知道了,自己脖子上的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这么一想,他额头上的汗唰就下来了。

“郑铮,你小子干嘛给一个姑娘下跪?可是见了人家姑娘漂亮,腿就软了吗?”不远处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响了起来,随着笑声,马蹄声响,又一个少年骑马而来,却是郑铮的同营伙伴

郑铮满脸通红,低声道:“不许胡说八道,杨昊,快下马,给王妃见礼。”

那少年名叫杨昊,也是在军中担任副将一职,听郑铮这么说,不由向若水瞧去,他比郑铮的经验可丰富得多了,见了若水梳的发髻和衣饰装束,不由吃吃的笑了起来,伏在马背上,也不下马,笑道:“郑铮,你小子整天呆在边疆,没见过姑娘吧?这位姑娘明明梳的是少女发髻,并没嫁人。人家说是王妃你就信了?随便在路上遇到的一个姑娘就说自己是王妃,那这天底下的王妃也太多啦!哈哈!你身为军中副将,竟然给一个平民女子下跪,简直丢我等军人的脸!等我报告给将军,瞧他不打你二十军棍!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掉转马头,双腿一挟,飞快的追向前面的马队,想来是向乐大将军汇报去了。

郑铮单膝跪地,神色尴尬异常,心中想着:难道自己当真认错人了?她怎么可能会是王妃?

“郑副将,你起身吧,我不是军营中人,你不需要向我行这样的大礼。”若水淡然一笑,既不解释,也不生气,“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郑铮呆呆地目送她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拐过墙角,消失不见,不由得怅然若失,同时又涌上一阵迷茫。

他认镫上马,催马前行,追上了乐大将军的队伍,听那杨昊在乐大将军和一众同僚面前,添油加醋的说自己如何错认方才那姑娘为王妃,向那姑娘下跪行礼的事情,引得众人哄然大笑,他也不恼,只是低着头,心中黯然。

乐大将军对若水没有半点印象,他压根就没注意方才路边擦身而过的两人是男是女,就像没听到一样,扬起一鞭,抽在火龙驹上,那火龙驹撒开四蹄,远远把众人抛在了后面。

若水带着青影,很快来到蛊王和小怜的暂居之处,在一个胡同的最里弄,环境清幽,门前几株垂柳,还有一个小小的篱笆墙,围着一方小小的院落,院落里搭了三间青砖乌瓦的房舍。若水一见,便很是满意。

青影上前叩响了板门,过不多时,里面有脚步声响,两扇板门由内打开,一个身穿蛊苗族服饰的少年出现在门口,见到二人,明显吃了一惊的模样。

青影只觉得这人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当下皱眉凝思。

若水却一眼就认出这苗族少年,就是换回了男装的小怜,见他蓝布包头,身穿土布藏蓝色上衣,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竟是一个极干净出色的人。

小怜见了若水,白皙俊秀的脸微微一红,又有了几分让若水熟悉的娇羞。

二人怔怔的对视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到一声咳嗽在小怜身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言儿,是谁来了?”

小怜头一垂,低声道:“是楚王妃。”

他悄悄瞟了青影一眼,见他皱着眉看着自己,眼中透出迷茫之色,显然还没有认出自己来,赶紧转过脸,背向着他,对蛊王道:“爷爷,我、我先进屋去了。”

蛊王不解的看他一眼,转头对着若水拱了拱手,微笑道:“原来是王妃大驾光临,快请进,快请进。”

若水抿唇一笑,道:“老爷子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啊,昨儿您不还是唤我丫头吗?”迈步进了院门,回头对青影道:“你留在这里等我。”

她不欲让青影得知小怜的真实身份,免得他回去告诉小七,依着小七那个脾气,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这地方是青影安排的,自是安全又隐密,青影答应了,便守在门外。

若水跟在蛊王身后,进了最东首的一间房舍,想来他祖孙二人居住在这里,另外两间给了其他的蛊苗族人所住。

蛊王和若水坐下不久,小怜就送上茶来,先递给蛊王一杯,又把另一杯递给若水,不好意思的说道:“姑娘,这里没有什么好茶,比不得咱们府里姑娘爱喝的雀舌香,请姑娘不要嫌弃。”

他说“咱们府里”这四个字的时候,说得又顺溜又自然,若水听了,刹时间回想起在自己家时跟他朝夕相处的情景来,心头微微一酸,抬眼看他时,见他也是眼眶微红,把头转了开去。

蛊王见二人这般情景,咳了一声,说道:“言儿,你先出去,我和王妃有话要说。”

小怜答应了一声,正准备退出门外,忽然回头道:“姑娘,你留在这里用饭好不好?服侍了你这么久,你还没有吃过我做的饭吧?我给你做我们苗族人最拿手的竹筒焖饭,好吗?”

他的眼中闪着期翼的光,若水看着他那熟悉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小怜登时容光焕发,凤眼闪亮,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蛊王忍不住摇摇头,这傻孙子,真让他这个当爷爷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丫头,你今儿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吗?”

若水刚刚情不自禁的答应了小怜的请求,心中正感到后悔,听蛊王这么一问,当下站起身来,对着蛊王恭恭敬敬的敛衽一礼,说道:“老爷子,我有一事相求,希望老爷子能够为我解惑。”

“丫头,不用这么多礼,你可是王妃之尊,我不过是个僻居山野的糟老头子,哪里配得王妃这样的大礼?快起来。”伸出手去,像是要搀扶若水的胳膊,拉她起身。

若水却轻轻往后一缩,避开了他的手指,站直了身体,微笑道:“老爷子,您这是想考较小女子的毒术吗?”

蛊王哈哈一笑,右手一弹,一道淡淡的药粉飞了出去,在阳光下焕出五颜六色的光晕,煞是好看。

“丫头,你的眼睛可毒的很啊!不过,我这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七种花粉配成的痒痒粉,若是沾了一点在你的皮肤上,痒也痒死了你。”

“老爷子,您好毒的心啊,怪不得那泰波突然之间发起狂来,拼命抓挠自己的脸,把自己的脸抓破了都不解痒,原来是您老人家暗中下的毒手,说起来我还要多谢老爷子的相救之恩啊。”若水一脸的恍然大悟。

蛊王哼了一声道:“丫头,难道就是我自己下的手吗?那泰波若不是先中了你的毒,反应迟钝,又岂会轻易的中了我这痒痒粉而不知晓?说起来,还是你这丫头比我这号称毒手的蛊王下手更毒啊。”

若水咯咯笑道:“老爷子太夸奖我啦,说起来这泰波当真是倒霉,竟然遇到了你我这样周身是毒的人。他死的也当真是不冤啦。虽然是你我二人同时下的手,但是在你们族人的眼中,恐怕都认为是我下的毒吧?老爷子,你们的族规是禁止同门相残,我不但帮你除去了本门叛徒,又替你担了这个虚名儿,你要如何谢我啊?”

“谢你?老头子想请你吃点毒虫毒粉毒丸,你可有胆子吃?”蛊王似笑非笑的看着若水

“长者赐,不敢辞,老爷子有什么好东西,一古脑拿出来吧,我却之不恭。”若水眼前一亮,微笑答道。

“好,丫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蛊王说完,打开身边的一只竹篾箱,取出一只竹筒,再从桌上拿起一只茶杯,满满倒了一杯竹筒中的液体,放在桌上。

那液体颜色纯白如水,清澈见底,但若水知道,这绝不会是普通的白水。

她见盛着这液体的竹筒颜色发黄,筒身光滑油亮,显然是年深月久之物,由此可见,这筒中盛着的液体定非寻常之物。

“老爷子,这是什么水?”若水好奇道。

“这是我蛊苗族的圣水,统共就只有这么三竹筒,珍贵无比,丫头,你今天可有口福了。”蛊王眼中含笑,缓缓说道。

蛊王笑得很是慈祥,若水心里却打了一个突,目光落在那杯圣水上。

这只狡猾的老狐狸,他会这么好心?这杯圣水要是什么好东西才见鬼呢!

她心中嘀咕道。

果然,只见蛊王不慌不忙,从怀中摸出一只盒子,打了开来。

盒中放着一只小小的金色小虫,瞧那形状,竟然和那只号称蛊神的金蚕蛊一模一样,只是个头只有指甲盖般大小,身上还没长毛,看上去倒是玲珑可爱。

若水想起那只会吸食人血肉的蛊虫,心头就是一阵发毛,对这小小的金色虫子也起了厌恶之心,她狐疑的看着蛊王,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蛊王食中两指捻起那只小虫,对着若水微笑道:“这是蛊神的幼虫。”

若水心想,果然如此!不由得皱了皱眉。

蛊王看到她眼中闪过的厌恶之色,轻叹一声,道:“那蛊神在我蛊苗族已经传至八代,没想到毁在了我的手中,我纵然蛊术再强上十倍,也无法变出第二个蛊神出来。我蛊苗一族,从此再无蛊神。你别怕,这只虽是蛊神的幼虫,却是死物。”

他把那只金色小虫往杯里一丢,只听得“嗤嗤”一阵轻响,那小虫竟然很快被杯中的液体化为乌有,而清洌的水质隐隐约约的泛着淡金色的波光。

若水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一小杯水的腐蚀性这么强,难道会是硫酸么?她心中琢磨。

只见蛊王又探手入怀,拿出另一只小盒,打开来看时,只见盒中是一枝干枯了的花朵,虽然是干花,看上去却依然鲜艳夺目,若水数了数,那花共有七朵花瓣,每个花瓣是一种颜色,竟像是传说中的七色花,她生平从所未见。

蛊王提起一双竹筷,挟住花的颈部,递到若水面前,微笑道:“这是七色花,生长在我苗疆的阿尼湖畔,六十年开一次花,一次只开三朵,此花开放之时,周围二十米内的所有生物会尽数死亡,湖边更是寸草不生,变成干花之后,更是剧毒无比,寻常人只要摸一摸它的花瓣,就会七窍流血而亡,最是厉害不过。”他笑微微的说完,目不转睛的观察着若水的神色

“是么?这样厉害的毒物,我真是头一次听说,更是头一次见到,真让我大开眼界啊。”若水啧啧称奇,目光中透中极感兴味的神色。

蛊王的眼睛眯了眯,他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这样大胆,这么厉害的毒物,也吓不倒她么?

好吧,他倒要看看,她的胆子究竟有多大。

“小丫头孤陋寡闻,老头子最厉害的毒物还没让你瞧见呢。”蛊王淡淡一笑,筷子一松,那朵七色花落在茶杯中,也是迅速的被杯中的圣水融化殆尽,泛着淡淡金光的圣水变得污浊起来。

若水见他第三次伸手入怀,越发的好奇,不知道他这第三次掏出来的会是什么厉害的毒物。

等到蛊开打开那个小小的纸包,露出纸包中的一小包药粉,药香扑鼻,若水轻轻一嗅,脸色不由一变。

蛊王见她变了脸,得意的一笑,道:“丫头,鼻子挺灵,倒知道我这药粉的厉害。”

若水忍不住说道:“毒手蛊王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连这等厉害的毒粉也配置得出来,怪不得小怜对毒术这般精通,果然是家传渊博啊。”

“呵呵呵,你倒说说看,我这毒粉中都是些什么毒物?”蛊王听若水说他毒,不但不恼,反而开心得很。

若水再次嗅了嗅,然后不假思索的答道:“天下十大最毒的毒物,全在此中,另外,还有十八种毒花毒草磨成的粉,十八种毒蛇毒虫的毒液,最奇妙的是,您老人家每种毒物的剂量调配得恰到好处,所以,这包毒粉虽然每一种都是剧毒之物,但它们通通融合在一起后,却是无毒,不但无毒,而且对人体大大有益,乃是益寿延年的灵药,比千年灵芝,百年人参更为难得!老爷子,我真是服了你啦!”

她这一番话说完,蛊王不由得瞠目结舌起来,好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道:“丫头,你对这毒术的研究,不在我这个老头子之下啊,可惜我蛊苗族有严训,不得将毒技蛊术传人,否则老头子说什么也要收了你这个徒儿,传我衣钵!”

若水伸了伸舌头,笑道:“老爷子别再夸我了,我可不敢当你的徒儿,您只要不怪我欺负您的孙子,我就感激不尽了。”

蛊王知道她指的欺负是什么,不由好奇道:“丫头,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把我言儿的胸部弄成了那般模样,昨儿要不是你,他绝对逃不过泰波的毒手,你为我祈家留下了香火根苗,我老头子无以为报,这包药粉,也送于你罢!”

说完,他把手中那包珍贵无比的药粉,也尽数倒入杯中,轻轻摇晃,过不多时,杯中浑浊的圣水竟然变得漆黑如墨。

蛊王把那杯黑幽幽的圣水放在若水面前,微笑道:“丫头,这就是我老头子送给你的谢礼,喝罢!”笑吟吟的瞧着她。

若水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圣水,好半天都不举杯。

蛊王道:“丫头,可是不敢喝么?呵呵,如此珍贵的东西,你可千万不要浪费啊,光是配这包药粉,就花了我老头子整整四十年的时间。”

若水心中直嘀咕,这怪老头说话总是真假掺半,让人分辨不出。有时候明明是反话,他却正着说,他越是说这圣水珍贵无比,说不定却是剧毒无比,喝下肚去,恐怕连肠子都要瞬间融化掉了。

“你既然不敢喝,那就请罢。我蛊苗族人的规矩,请人吃饭喝酒,若是人家不吃不喝,那就不是我蛊苗族人的朋友!你方才求我之事,就此作罢!”双腿一盘,不再搭理若水。

他这话明显相激,若水怎么会听不出来,他一会硬一会软,目的都是想让自己喝这杯中的圣水,可若水实在分不出这像狐狸样的老头对自己究竟怀着好意还是歹意。

她素来生性谨慎,不肯冒险,这等性命攸关的事情,她更万万不敢马虎,绝不会因为别人的言语相激,就傻傻的中招,可是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喝,这老狐狸就绝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可是如果自己喝了,万一他心存恶念,自己的一条小命岂不是玩完?

她现在可舍不得死,她答应了小七,要陪他过一辈子,现在幸福的人生刚刚开始,她怎么舍得抛下小七?

若水左思右想,正在为难,目光四下乱转,忽然眼前一亮,只见右边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露出了半只眼睛,眼眸清亮,突然对着自己闭了闭眼,又睁了开来。过了一会,又闭了下眼,再睁开。

正是小怜。

哦,不,是祈言。

若水明白了祈言的暗示,不再迟疑,端起茶杯,笑道:“老爷子,那我可就喝啦?这么珍贵的东西,您老人家不心疼吗?”

蛊王身子一颤,睁开眼来,瞧见她把茶杯举到唇边,作势欲饮,嘿嘿一笑,道:“你当真要喝?”

若水举杯就唇,一仰脖,就喝下了半杯,只觉得一股暖意,直透丹田。心想,祈言果然没有骗我!这圣水当真是好东西!

蛊王不由得一阵肉疼,却见若水放下杯子,杯中还留着半杯圣水,笑着说道:“这半杯给您的孙子祈言留着。”

他登时吁出口气来,笑骂一声:“鬼丫头!说吧,你有何事求我?”

若水正色道:“这件事关系甚大,我想向老爷子打听一种蛊毒,这蛊的名字叫……碧波仙芸,老爷子可曾听过?”

“碧波仙芸?”蛊王喃喃道,苍老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异样之色。

“不错!听说这是苗疆第一大蛊毒。”

“是!你说的不错,但是已经失传了很多年了。”蛊王的神色恢复了正常,淡淡的道。

“失传了?”若水轻轻皱了下眉。

“丫头,你好端端的打听这个蛊做什么?难道你有什么亲人中了此蛊不成?”蛊王的声音微微发颤。

若水握了握拳,沉声道:“是,因为二十年前,有人曾经给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儿下了此蛊,害得这小婴儿受了整整二十年的蛊毒折磨,我想找到这下蛊的凶手,问一问他,为什么会如此狠心,竟然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下这种毒手!”

蛊王身子一颤,一字一顿的道:“你说的那个小婴儿,可是你的相公……楚王殿下?”

“是!蛊王,你可认识那下蛊的凶手?”若水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

“凶手?不错,确实是凶手!”蛊王眯了下老眼,又瞬间睁开,露出精光四射的眼睛,“我……就是那个凶手!”

“呵呵。”若水反而笑了起来,摇头道:“我不信,不是你!”

“是我!我记得清清楚楚,二十年前,是我亲手给那个刚刚出世的男婴,下了这阴毒无比的碧波仙芸之蛊,这件事,压在我心底整整二十年了,时时刻刻让我不能安心,它让我整整负疚了二十年啊!”

蛊王颤微微的说道,脸上露出沉痛万分的表情。

若水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紧紧地盯住他的脸。

蛊王的神情并不像作伪,他连眼角的肌肉都在抖动着,就像是有一条毒蛇,正在他的心头噬咬。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才能维持声音的平静无波,“你为什么要给那个婴儿下蛊?你和他有仇?还是有怨?”

蛊王缓缓摇头,眼神痛苦迷惘,像是想起了一件让他不堪回想的往事。

“因为我老头子欠了别人的一个恩情,正是为了这个恩情,我才做了这一生中唯一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情,是我,亲手害了那母子二人哪!”他沉重的叹息一声,脸上的皱纹越发深了。

“母子二人?”若水重重一震,心头疑云骤起。

蛊王却紧紧闭上了嘴巴,显然不欲再提当年的往事。他闭上眼,静静的想了好一会,忽然睁开双眼,看向若水,目光如炬,语气平缓的道:“楚王殿下体内的蛊,已经解了吧?”

若水点了点头。

“是你解的?”蛊王目光中透出疑问,随后自嘲的一笑,道:“当然是你,除了你之外,这世上还有何人能解得了我的碧波仙芸。”

他这话的语气像是在夸赞若水,但自傲自得之意也呼之欲出。

若水忍不住心头有气,她原本不信这蛊王会是下毒手的人,但看了蛊王的神情,他定然和当年下蛊一事脱不了干系。

“小姑娘,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替楚王殿下解的蛊吗?”蛊王忽然话题一转。

若水愣了一下,她直觉这蛊王心底好像还藏着一个自己猜不透的秘密,她也不隐瞒,把自己的金针拔蛊法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蛊王边听边点头,听她说完,啧啧称奇,道:“你的法子真是妙想天开,没想到用这个办法也能化解了我的碧波仙芸,想当年我培植出这碧波仙芸的时候,曾以为它是天下无解的。”

他眼中突然透出一抹光亮,看向若水道:“你是说,楚王殿下体内的所有蛊毒都被你除尽了?”

若水肯定的点点头,越发觉得他说话古怪。

“你帮他除尽蛊毒的时候,他可有什么异样的反应?”蛊王语气凝重。

“异样的反应?”若水回想自己帮小七拔除蛊毒最后一日,忽然想了起来,轻声说道:“他当时忽然捂住心口,皱了下眉,像是有点不舒服,我以为蛊毒没有除尽,又帮他把了把脉,查知他体内当真再也没有半点蛊毒的存在。此事过后,我也常常问他,他却说再也没有不适,一切都很好。”

“是了,是了!”蛊王一拍大腿,从椅上跳了下来,身手矫健,压根儿就不像是老迈聋钟的样子,和昨天他装出来曲背躬腰的模样大相径庭。

若水见他脸上愁容尽扫,像是遇到了一件极为舒心的事一般。

“多谢你帮我老头子解开了一件心结,要不然我就算是入了土,也难以心安啊。”蛊王在室里转了几圈,忽然停在了若水面前。

“丫头,现在是不是很恨我?”他双目炯炯的看着若水。

若水缓缓摇了摇头,神情恳切的说道:“老爷子,你能把当年的情形详详细细的告诉我吗?我始终不相信你是那个亲手下蛊的人,你欠了谁的承诺?是有人逼迫你的吗?”

“好,此事一会儿再说,咱们先吃饭,填饱了肚子。唔,言儿这手艺真不错,真香啊,整整三年了,我没吃到过言儿亲手做的竹筒焖饭了,丫头,没想到今天倒是托了你的福,才能让我这当爷爷的再尝一口亲孙子做的饭。”

蛊王却转开话题,避而不谈,若水也拿他无可奈何。

只见他像是解开了一个多年的心结般,心情变得极是轻松,一把推开窗户,一股奇异的香气飘了进来,肉香米香和竹笋的清香混合在一起,闻起来让人垂涎欲滴。

若水本来并不觉得肚饿,闻到这股香气,差点连口水也流了下来,心想原来小怜还有这般的好手艺,居然一直深藏不露。

蛊王伸着鼻子使劲嗅着这股香味,大声赞道:“好香!好香!丫头,我这宝贝孙子的手艺不错吧?嘿嘿,你这丫头以后可有口福了。”

他话中有话,听得若水心中一跳,正在琢磨他这是什么意思,蛊王已经迫不急待地探头出窗,对着窗外吼道:“言儿,你这臭小子!你做的竹筒焖饭呢?还不快端上来,你这当孙子的是打算饿死爷爷吗?”

祈言端了一只方盘走进屋来,盘中放着三只烤得外皮焦黑的竹筒,放在桌上,那竹筒横剖为两半,他轻轻掀起上面一层竹筒,露出里面金黄香软的焖饭,热气腾腾,清香四溢。

蛊王抢过一只竹筒饭,也顾不得烫,用手抓了抓,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不清的赞道:“好吃,好吃。”

祈言微微一笑,把一只竹筒放在若水面前,递给她一双竹筷,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若水早就被这股香味诱得口水直流,这祈言的竹筒焖饭做得极是地道,颜色鲜艳,清而不腻,米软肉香,让她不知不觉就吃光了一筒。

祈言不等她吃完,把自己眼前的那只竹筒饭又推到她面前。

蛊王吃得脸上、嘴上、舌尖全是饭粒,冲着祈言一瞪眼,叫道:“孙子,爷爷我也要!”

祈言耸了耸肩膀,无奈道:“没了,就做了三份。”

蛊王气哼哼的说道:“言儿,你到底是谁的孙子啊?三年不见,头一次给爷爷做次饭,还不让爷爷我吃饱,你是什么意思啊?有你这么孝顺爷爷的吗?我要吃她那一筒!”

若水轻轻一笑,把自己还没动过的竹筒向蛊王身前一推,笑道:“老爷子,你吃吧。”

“不行!这是我特意做给你吃的。”祈言神色一紧,赶紧把那只竹筒又推到若水面前,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就被蛊王吃了一样。

蛊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气呼呼的道:“不吃了!”

他狠狠瞪了祈言一眼,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年头,孙子也是给别人家养的。”背着双手,去院子里遛弯去了。

房中只剩下若水和祈言二人,气氛一下子变得冷凝起来。

若水只觉得清香满口的竹筒饭也失去了它诱人的味道,一颗颗米饭像是石子般,她心不在焉的往嘴里划拉着饭粒,再也吃不出它的香甜。

祈言也垂着头,偷眼看着她,嘴唇动了好几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水终于把竹筒一推,决定把该说的话一次说个清楚。

她清了下喉咙,正色道:“小怜……不,祈言,你、你……”她咬了咬嘴唇,心道,这该死的话怎么这么人说出口呢。

祈言的眼睫毛忽闪了两下,让若水心中一动,心想难怪自己一直没有怀疑他的男子身份,哪有一个姑娘能长得一双像他这么媚人的眼睛,如果他当真是个姑娘,只能用天生尤物四个字来形容。

“姑娘,你是想赶我走吗?”若水的话虽然没说出口,祈言鉴貌辨色,已经猜出了她的意思,心头酸涩,嗓音也变得沙哑了。

他楚楚可怜的眼神让若水的心一下子变软了,她扭过脸,不去看他,硬起心肠,说道:“祈言,你这样骗我,你觉得我还会让你留在我身边吗?”

“姑娘,我真不是有意要骗你的!”祈言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想伸手去抓若水的衣摆,又瞬间想到自己现在的男子身份,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仰起脸,哀求的看着若水,“我真的是有苦衷的,我、我当时从族里私逃出来,犯了族规,我怕被他们找到,就一直扮成了女装,我、我……”

“起来,你起来说话。”若水受不了的皱眉,见他还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动也不动,一气之下,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拉,喝道:“你给我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懂不懂!”

祈言的脸一下子红了,他怔怔的看着若水拉住自己的手,顺着她的一拉之势站起身来,却没松开,而是握得更紧了些,叫了一声:“若水!”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这个名字早在他心里喊了不知道多少遍,却从来没有一次敢叫出口来,这次他终于鼓起勇气当着她的面喊了出来,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你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好不好?我愿意一辈子扮成姑娘,永远也不让别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好不好?”他握住她的手,缓缓蹲了下去,仰脸看着她。

“胡闹!祈言,你不是三岁的小孩了,说话做事该知道分寸!你放手!”若水脸如寒霜,板得紧紧的不露一丝笑容,用力挣了挣,但是祈言握得极紧,她挣脱不开。

若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祈言,我不管你当初是为了什么原因,男扮女装混在我的身边,我决定既往不咎,但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你我男女有别,我已经嫁为人妻,请你自重!祈言,你别再跟我拉拉扯扯,你放手!”

她这话说得冰冷绝情,祈言听在耳中,就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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