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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迭香的药力开始见效了!

其实乐正毅的身手,虽然比这个冯安民略高上几分,但绝对不会超出几倍。

若水不动声色地略略退后数步,乐正毅恰好在此时大步上前,巍巍高大的身躯一下子挡在了若水身前,直面对着冯安民。

“好!好功夫!乐大将军,你这是要对在下动手吗?”冯安民拍掌赞道,笑容不变,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他手下的近千人整齐划一地踏前一步,若水眸光一闪,这样整齐的步伐,绝对是经过严苛的训练,这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乐正毅冷哼一声,眼睛微眯,杀机凛现,左手在佩刀上轻轻一弹,剑刃颤动,发出一阵“嗡嗡”声。

冯安民神色一凛,身子倒射而出,只见白光一闪,“嗡”声不绝,数颗人头已经离颈而起,鲜血迸现!

众人大惊失色,明明看见他这一刀劈来,可身子却像是不听使唤一样,动作比平时慢了数倍。

就连冯安民,只因见机得快,退早了步,乐正毅这一刀挥过,离他咽喉差了几分,否则就连他的头颅,也早不在脖子上了。

冯安民吓出一身冷汗。

他万万没料到乐正毅这一下发难,又快又急,让他半点没有准备,同时他也纳闷,自己的身手怎么比平时慢了这么多?还是这乐正毅真的像传说中一样,是神一般的存在?

刚才这招虽然惊险,冯安民还是不慌不乱,就算乐正毅他是神,在千人的围攻下想要保住性命,那是想也休想

他退入人群,右手一摆,喝了一声:“大伙儿,上!”他身后的众人就如潮水般,瞬间把乐正毅淹没在其中。

人圈中血光飞起,刀芒耀目,一场极为惨烈的厮杀就此开始。

冯安民站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若水,见她神色自若,没有半点惊慌之色,倒也佩服她的胆量。

他踏前一步,准备将她擒在手里做为人质,逼那乐正毅停手,如果乐正毅不在乎这小女子的性命,那他也不会有手下留情。

若水忽然向他看了过来,微笑道:“你想抓我吗?”

冯安民被她叫破心事,笑道:“小姑娘很聪明,但是我刚才说过了,聪明的人都活不长。只是可惜了你的一身功力,不如借花献佛,送给我罢。”边说边缓步走近。

他心中已经起了淡淡的杀意,决定把她生擒在手,吸取她的内力,至于她这个人么,活着,倒比死了更有用处。

若水浑不在意地挥挥衣袖,似乎在掸去衣上的灰尘,一股淡淡的香气飘入冯安民的鼻中,他忍不住深深吸气。

这味道,当真好闻!

他的步子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他手下那些人更是一个个几乎变成了木头人,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乐正毅挥刀砍翻了无数个人头,血迹染满了黑甲,他砍着砍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儿,围着自己的人全都变得呆呆的,任自己砍杀,毫不还手。

这是咋回事儿?

他手下不停,又砍了几个人的脑袋,然后看到这些人的脸上都露出恐怖之极的表情,可是身子却站在原地不动,他登时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太子妃那香料的作用,竟然能控制在场的近千人?

实在是可怖之极。

乐正毅纵身一跃,跳出人圈外,落在若水身前,冷冷地看着冯安民。

冯安民这时候终于觉出了不对,他觉得四肢像是被什么绳索捆住了一样,每一步都走得极是费力,不对,大大的不对!

他心中警惕起来,站定脚步,忽见头顶一只黑影飞过,正是杀出人群的乐正毅。

对方那双嗜血杀神般的冷眸对着他扫视过来,他只觉背部一寒,再一转头,看到自己所有的手下全都呆站在当地,像是被人点了穴般,心头大骇。

他万万没想到情势会这样惊天逆转,明明在自己掌控中的两个人,明明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居然会这样!

这个变化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可是没有时间让他考虑这个问题了,他意识到自己如果再不走,马上反会沦为对方的阶下囚

冯安民心中念头一动,用力咬破舌尖,调动起了全身功力,转过身就跑,一跃上了寨门前的坐骑,狂奔而去。

若水心中大急,她没想到这冯安民连中自己两种香药,居然还会逃脱,功力之深,实在是可怖。

这个人,她万万不能让他逃脱,他的身上隐藏着太多的秘密。

她吸了口气,飞身上马,想都不想地对着冯安民的坐骑扬起的灰尘追了下去。

她现在不怕冯安民,她知道自己的药性,时间越长越是强烈,她料到再过不了多久,那冯安民就会全身僵硬,变得和他这些手下一模一样。

身后马蹄声响了起来,一匹毛色如火的战驹风一般掠过她的身边,很快就把她远远抛在后面,追着冯安民而去。

若水不由松了口气,她知道乐正毅这匹宝马的脚程之快,天下少有,有他出马,那冯安民定是逃不脱了。

她的骑术本就不佳,骑的也只是寻常的战马,和前面二人的宝马良驹远不能比,只看到前方的两个人迅速变成了两个小黑点,但一路扬起来的尘土,仍是清楚地给她指明了方向。

若水也穷追不舍,她甘冒奇险,孤身入匪寨,为的就是要钓出这条大鱼,如今这大鱼终于咬了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逃脱。

过不多久,她终于遥遥地看到了前方有一抹亮眼的红色,正是乐正毅那匹火龙驹,马背上却似乎没人。

若水奔到近前,猛然勒马停住,只见眼前是一座断崖,乐正毅正站在崖边,俯身下望。

看到这种情形,若水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又气又恨,跳下马来,走到崖前,探头向下看去。

“他连人带马跳下去了。”乐正毅神色淡淡地说道。

“真是可惜!”若水跺了跺脚,只见崖前坍塌了一大片碎石泥土,显然那冯安民是药性发作,控制不住坐骑,这才连人带马摔了下去。

“你为何非要追他?”乐正毅略带不解地问道。

兵法中讲究穷寇莫追,这冯安民就算是中了她的药,行动不便,但他只要有一成功力在,就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要不是怕她出事,他才不会赶上来追这个穷寇。他对这冯安民的来历虽然好奇,但是想到他还有那么多的手下落在自己手里,总会知道他们这伙人的身份。

若水却大是惋惜,这个叫冯安民的明显用的是化名,而且他的脸部经过了易容,那张脸绝对不是他的本来面目,但不知为何,看到他,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正是因为这种感觉,她才会锲而不舍地追踪到底。

“大将军,可有小路能绕到崖底?”若水仍是不死心,她隐隐听到山崖下方有水声,如果下面是一条河流,那冯安民说不定会生还。

而乐正毅的军队以这雁翎山住扎了十余日,想来在这山形地势也比较熟悉,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乐正毅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见若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忽然道:“那程老大对这山势极熟,不如回去问问他。”

若水一听,马上跳上马背,又忽然停住了。

她来的时候是追踪在二人身后扬起的尘土,根本没留意道路,这时候四面一望,竟然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通往程老大山寨的路。

只听得身边“嗤”地一声,似乎有人冷笑。

若水不用回头,就知道冷笑的人是谁。

她略略微头,果然看到乐正毅头盔下露出的嘴角微抿,他翻身上马,火焰驹甩开四蹄,如飞而去。

若水不但不气,反而觉得有趣。在她心里,这乐正毅就是个石头雕出来的,没半点人味儿。没想到现在的他也会像常人一样冷笑,看来自己的那个秽气丸用得不错,他已经慢慢地有了人的感情。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又回到了程老大的山寨,若水不由得暗暗佩服,他只听程老大指过了一次路,居然把这么错综复杂的山路记得一丝不错。

还没到寨门,若水就愣住了。

只见山寨里面,一个个黑衣黑甲的士兵正往来走动,将冯安民的那群手下一个个全都五花大绑了起来,那群人身不能动,只能任由摆布。

若水也只是微微一愣,就明白了这伙黑衣鬼团的人是哪儿冒出来的。不由斜眼向乐正毅瞟去,心想原来他果然还留了这一手,不过,这些人来得是不是晚了点啊?

乐正毅没有漏掉若水嘴角露出的淡淡揶喻笑意,他微微有点着恼,挥起马鞭,在空中“啪”地一声响,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将军!”

士兵们看到乐正毅,纷纷欢呼起来,同时也从里面抢出两个人来,对着乐正毅和若水一起叫道:“大将军,太子妃,你们平安无恙吧?”

正是郑铮和杨昊二人。

乐正毅的目光森严地落在二人的脸上,看得两个人一阵胆颤心寒,又摸不着头脑。

他二人可是完全听从大将军的安排,看到信号升起,马上带兵赶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这满寨不能动的俘虏……

乐正毅对若水瞥向自己的那一眼,耿耿于怀。

那眼神中淡淡的嘲弄意味,让他十分不爽。

想他乐正毅,五岁开始习武,六岁习文,十四岁那年已经读破万卷兵书,军营谁不夸他用兵如神?可谁想到,他今天的精心布署,居然全盘落空!

就像是他和太子妃正在博弈,他布好全局,落下关键一子,却发现对方早已经胸有成竹,他绞尽脑汁下出来的一招棋,竟是个废子,没有半点用处。

这样一种闷闷的感觉,让他不爽到了极点,可他又偏偏没法对太子妃发火,憋得他难受极了。

大将军不爽,别人也别想爽,尤其是眼前这两小子,让他看起来就更加不爽!

这两小子,竟然来得这样慢,是学乌龟爬么?他乐大将军的麾下,怎么可以有这样耻辱的存在?

杨昊和郑铮汗流夹背,心里却直冒凉气,二人大气也不敢出,直嘀咕:自己没犯军纪吧?大将军为啥要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自己哇!难道是太子妃又惹恼了大将军,大将军有气没处撒,自己二人无辜躺枪,变成了出气筒嘛?

“来人!叉下去,贻误军机,打二十军棍!”

乐正毅终于把目光从二人身上移开,杨昊郑铮刚悄悄松了口气,马上就听到了噩耗。

二人同时一咧嘴,心想,大将军您要打就打,何必还往属下的头上乱扣帽子。

贻误军机?咱二人可是一看到信号升起,就马上率人赶了过来,这一路上差点没跑得断了气儿,这还叫贻误军机?

虽然大将军并没指名道姓,黑衣鬼团的士兵们也知道大将军说的是谁,二话不问,上来就扒双肩拢二臂,将二人叉到寨门外,举起军棍,噼里啪啦地就打了起来。

这一套动作宛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看得若水目瞪口呆。

这乐大将军也太不讲理了吧!就为了这么一个屁大点的理由,上来就打人军棍?

她动了动嘴唇,正准备为二人说句好话,就看到杨昊回过脸来,对着她直挤眼,并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若水却不知道,他二人在营区里挨打,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要是三天这二人没被大将军叉出去打一顿屁股,他二人反而会觉得屁股痒痒,浑身难受。

乐正毅对正在挨打的二人瞧也不瞧,径直走到被点了穴道的程老大身前,在他腰间轻轻一点,程老大登时能够活动。

他站得太久,腿酸脚麻,身子刚一能动,就“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乐正毅大掌一伸,抓住他的衣领提了起来,大步走到若水身前,说道:“问罢!”

若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让自己问啥。

程老大的脸上羞愧、愤怒和痛心的诸般表情纷杂,他低着头,觉得自己没颜面再见若水,但是很快又抬起头来,大声道:“太子妃,乐大将军,俺老程有眼无珠,认了黑心肠的坏人当兄弟,差点儿害了你二位,你们要打要杀,俺老程绝不皱眉,这全是俺的错!”

他刚才穴道被点,但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知道自己是被那冯安民利用,当了枪使,悔恨无己,再看到一旁尸横就地的几名兄弟,更是心中一痛。

若水知道他的心情,也不去安慰他,只是问道:“程老大,离这儿往东二十余里,有一处断崖,那冯安民掉下崖去了,你可知道通往崖底的小路?我想去寻一寻,看他究竟死了没有。”

程老大登时张大了嘴巴,呆呆看向若水,喃喃道:“太子妃,东边二十里处,那是青石崖啊,那里千仞绝壁,掉下去绝对没人还能活着,也没听说过有路能到崖底。太子妃,他必死无疑!这狗东西,死得这般容易,倒真是便宜他了,呸!”

他对冯安民恨之入骨,一是被他欺骗利用,二是他的手下毫无人性地砍了自己兄弟的脑袋,听说他掉下山崖,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若水轻叹一声,把目光落在那些被绑起来的手下身上,或许,从他们的身上,她也能获得想要的线索

突然,只听到山寨外面一阵惊呼,夹着郑铮和杨昊的声音。

“大将军,不好了,那些俘虏死了,全都死了!”

一名士兵冲进寨来禀告。

“死了?”若水一惊,急步出寨,只见寨门前五花大绑的俘虏们一个个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黑血,显然是中毒身亡。

近千人全数而亡,分明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死士,这冯安民,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能拥有这样一支庞大的由死士组成的队伍。

“杨昊、郑铮!”若水回头叫道,“那批攻打军寨的人呢?可有留下活口?”

二人对视一眼,都略显沮丧地摇了摇头,道:“没有,死的死,逃的逃,他们像是听到了什么讯息,突然间全数撤退,我们担心大将军的安危,就没再追击,而是快马加鞭,赶到这儿来了。”

没抓住战虏,对他们来说,也算得是一种耻辱。

若水点了点头,目光露出深思,对这冯安民的心机之深再次叹服。

他究竟是当真中毒而掉下断崖,还是有意用这种方式来摆脱追踪呢?

若水绝对不相信,像他这样一个步步为营的人,会不给自己留条退路。至于那青石崖是否真的无人生还,程老大等人不是武功高手,自然也不会知道。

她知道自己现在就算是找到了下崖的小路,也已经寻不到冯安民的行踪了。如果他当真是假死遁逃,这段时间,他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若水想了想,眼前突然一亮,她拍了下手,指着地上的尸首说道:“杨昊,郑铮,你们派人把他们的上衣全都脱了。”

她的这个命令实在是古怪,让两人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乐正毅也忍不住对着这边看了过来。

“太子妃,您说,说把这些尸体的衣服都脱了?”杨昊有点结巴地问道。

“不错。”若水点头。

杨昊正要问为什么,郑铮已经大步上前,指挥着士兵开始脱起衣服来。

不多时,一具尸首身上的绳索被割断,脱掉了上衣,露出上半身。

郑铮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向若水。

若水走上前,盯着那尸体的上身观察了一会儿,又道:“把他翻过来。”

士兵依言翻过尸体,露出背部。

若水瞧了一会,点了点头。又走到下一具尸体旁边,那士兵见郑铮的眼神对自己瞪过来,忙快手快脚地割绳子,脱衣服,做得麻利之极。

他不知道太子妃怎么会对这光着上身的尸体感兴趣,看完了正面,还要看后背。

不光他纳闷,就连乐正毅和郑杨两人也全都被若水这奇怪的举动感到不解

这些尸体有啥好看的,太子妃怎么会看得那么入神,他们一个个抻着脑袋跟着若水看过去,愣是没看出有半点问题。

杨昊跟在若水的身后,陪着她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实在是憋不住了,终于问道:“太子妃,末将实在是不明白,您究竟在瞧什么?”

若水淡淡一笑,目光依然在尸体上徘徊,道:“我在找一样东西。”

“找、找东西?”杨昊更纳闷了,他挠着后脑勺,弯着腰仔细的看,“太子妃,您找什么东西啊?这人身上光溜溜的,啥也没有。”

“不错,确实什么也没有。”若水指着那尸体道:“劳驾,把他翻过来。”

等到尸体的后背朝上,若水的目光微微一扫,点了点头。

杨昊一看若水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问道:“太子妃,您找到啦?”

“嗯。”若水点头,她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看了大约三十多具尸体,心中有了数,却更是疑云重重。

“太子妃,您找的究竟是什么啊?末将看这尸体的背上,还是啥也没有啊。”杨昊凑近了上下左右地看了一遍,还是啥也没发现。

他扭头看向若水,期待能得到回答,若水却只是微微一笑,嘴巴闭得牢牢的,不该说的话,她一个字儿也不多说。

这事……等她回到帝都,一定要好好地问问小七。

这下,不光是杨昊和郑铮二人憋得要死,就连乐正毅,都觉得心里像是闷了个大棉花,堵得难受。

这太子妃也太吊人胃口了,明明发现了什么,却一个字也不肯吐露,难道她对自己还信不过?

若水不再理会二人,缓步走到程老大身前,问道:“程老大,你们的山寨已经被乐大将军攻破,你有什么打算?”

程老大一脸茫然,他愣愣地看着若水,又看了看乐正毅,忽然下了决心,他大步走到乐正毅面前,倒头下拜,大声道:“乐大将军,俺老程杀过赃官,犯了重罪,但是俺不后悔,大将军要剿灭俺们,俺们毫无怨言,太子妃又救了俺们这许多兄弟,俺这条命,早就是大将军,是太子妃的了,但是,俺老程临死之前,只有一个请求。”

“说!”

乐正毅不喜多话,只冷冷地说了一个字。

“大将军,俺不想落在那些贪官们的手里,那样死得憋屈。老程求大将军,给俺一个痛快,能够死在大将军的手里,俺老程这辈子才算没白活啦!”

他粗豪的话语,诚挚的眼神,都在说明,他很认真。

在场的将士们都怔住了,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几座破烂帐篷里纷纷涌出大量的人,却是经过治疗情况好转的山匪们,他们把外面说话的声音都听在了耳中,能够行动的,全都挣扎着出帐,来到乐正毅身前,跪在了程老大身后,七嘴八舌地说道:

“大将军,我们不怕死,怕的是死得窝囊!”

“求大将军砍了我们的脑袋,我们愿意和大哥一起,共赴黄泉!”

“俺杀了好几个贪官污吏,才要俺一颗脑袋,值!”

将士们再一次悚然动容,这样的山匪他们还是头一次见,见人人泯不畏死,义气为先,这正是他们素日里最为敬佩的品质。

对这样的一群山匪,他们心中升不起半点杀意,但是将令兵从,这群山匪的命运,还要交给大将军来决断。于是人人转头看向乐正毅,等他示下。

乐正毅面沉如水,一双眼睛挡在头盔的阴影下,看不出他的半点心思。他目光冷凝在程老大身上,沉默不语。

杨昊和郑铮对视一眼,他二人对这程老大憨厚爽直的性子很是喜欢,忍不住开口为他求情:

“大将军,刚才那伙来历不明的队伍攻打咱们军寨,程老大那批留在咱们寨前当人质的弟兄们,不但没和对方一起动手,反而帮着咱们的人和那支队伍相对抗……”

乐正毅的目光对着他冷冷一瞥,杨昊不知不觉地住了嘴,低下头。

他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有点牵强,因为程老大那批弟兄虽然人多,但赤手空拳,又是一群乌合之众,打起仗来,屁用没有!

真正击退了那支队伍的,靠的还是他们黑衣鬼团的将士们那可怖的实力。

乐正毅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在为难。

他来到山寨之后,亲眼所见,这程老大并没有说谎,他们之前确实就是一群普通百姓,所谓官逼民反,也是为此。但是其情可原,其罪当诛。

他身为朝廷一品大将军,奉旨前来剿灭,如果他要是放走了这伙人,这匪没有剿灭,传了出去,他乐正毅的黑衣鬼团威名何存?

他乐正毅的面子可以不要,但是黑衣鬼团的赫赫之名决不容有损!这是他麾下的将士们用十年的血命换回来的荣誉,让敌方听了闻风丧胆的英名,岂可为了区区的山匪,而毁而一旦!

他的左手一抬,凌空一抓,地上一柄钢刀倏地跳起,落在他手中。

这手功夫,震得一地的山匪全都瞪大眼,惊掉了下巴。

自己的眼没花吧?这地上的刀怎么会自个儿跑到大将军的手里?

这、这是变戏法儿么?

他们只顾着惊奇,半点没觉得害怕可怖。

杨昊和郑铮,还有乐正毅手下的将士们,却齐齐倒吸了口冷气。

他们太了解大将军啦,他这是动了杀机!

看来这伙儿山匪的命,今天当真是要送在大将军的手中,但是,就像他们自己说的,能被大将军亲手杀死,那也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荣誉!

将士们心情复杂,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大将军手中举起来的钢刀上。

刀锋映着阳光,白芒耀眼,大伙儿都屏着呼吸,大气也不敢透,人人都知道,只要大将军一刀挥下,这些人颈中的鲜血马上就会染红雪亮的锋刃

“大将军……”杨昊和郑铮张了张嘴巴,盯着大将军手中的刀,却没发出声音来。

这种时候,求情也没用,大将军要砍谁的脑袋,就会砍谁的脑袋!

程老大和山匪们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全都抬起头来,个个挺胸,脖子伸得直直的,丝毫不以马上要身首异处而感到害怕。

眼见乐正毅一刀挥下,马上要有数颗人头落地,现场的气氛冷凝到极点,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大将军,请刀下留人!”

蓦然间,一个清脆的声音钻进了众人的耳朵,就像是一道清泉流过,让众人身子一抖,却又觉得很是舒服。

这句话立马缓和了现场紧张的空气。

一听到这个声音,杨铮和郑铮二人齐齐舒了口气,松开了替那程老大等人捏着的冷汗。

太子妃一开口,让他们登时信心大增。

众人的目光全都转向了若水。

在众目睽睽下,若水从容走近,她先是看了程老大等人一眼,程老大眼中露出感激之极的神色,张着嘴巴,眼中蓄泪,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太子妃会出面为自己求情,自己只是个扶不上墙的烂草根,对方却是身份尊荣、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自己还中了奸人的计,险些害了她的性命,要是说她不对自己恨之入骨,自己已经谢天谢地了。

至于她为会己求情,他就是连做梦也没敢想过。

若水目光淡然地从程老大等人的脸上一掠而过,见他们果然和自己判断的一样,神色坦然,那些话显然是出于真心。

这样一群重义轻生的人,就这样死在乐正毅的刀下,太过不值!

更何况他们确实是有逼不得己的理由。

至于乐正毅嘛,虽然他面无表情,钢手高举,若水却感觉不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身无杀气,说明他心中也无杀机,他并不想要这些人的脑袋,但形势所逼,他不得不做。

若水的眼珠一转,已经想明白了乐正毅有所顾忌的原因。

真是笨蛋!

她心中嘀咕,明明不想杀人,却为了区区名声非要逼着自己杀人,这不是故意为难自己吗?

他就不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笨,真是笨!

她扬起嘴角,淡淡的一笑,转头看向乐正毅。

乐正毅眼睛微眯,也正在看着她。

“太子妃,你想为山匪求情?”他低沉着声音,一股无形的压力缓缓释放开来,让在场的将士们都心中一寒,不由自主为太子妃担心。

大将军的声音就像是沉郁闷重的雷声,每每当大将军用这种声音说话的时候,都代表着即将滚滚而来的雷霆咆哮

若水微微一笑,从容说道:“不!这伙山匪杀官抢粮,确是死罪!我不为他们求情!而是觉得大将军就这么一刀砍死他们,太过便宜了他们。”

什么?

在场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瞪着若水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这是他们人人尊敬的太子妃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程老大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样才对,太子妃就算再宽宏大量,也不会这样以德报怨,她恨自己,原是应该的,不管她想要自己怎么死,他都没有半点怨言。

郑铮是个火爆性子,听了若水的话,脸胀得通红,连脖子都粗了。

他用一种不认识的眼光看着若水,气鼓鼓地道:“太子妃,你、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我郑铮万万没想到,你、你竟然是这样……”他用力握了握拳,把剩下的半截话努力咽了回去,却呼呼地喘着粗气,气愤难平。

杨昊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目光中的冷淡和疏远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就连乐正毅也是大出意料之外,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若水直视着乐正毅,清清楚楚地说道:“我说,大将军,不能就这么便宜的让他们死了。”

乐正毅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那该让他们如何死法?”

“自然是……”若水的眼珠转了转,拖长了声音看了眼程老大。

程老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马上又挺起了腰板,大声道:“太子妃,您要把俺老程身上的肉一片片剐下来吃了,俺都认!谁让俺老程对不起您。”

山匪们纷纷对老大投以鄙夷的眼神,心想,老大您多久没洗澡啦,您身上那泥厚的,只怕太子妃剐下来的不是肉,是您身上那层厚厚的泥皮吧!

若水也觉得一阵麻酥酥的,她掉开目光,看向乐正毅。

“大将军,他们都是犯了死罪的人,既然早晚都是死,与其让他们死在您的刀下,污了您的宝刀,倒不如您把他们这些人带到战场上,我相信,程老大他们更愿意为国捐躯,战死沙场,这比死在大将军的刀下更加光彩!大将军,您认为我说的对吗?程老大,你们的意思如何?”她转头瞅着程老大。

听了若水的这番话,所有人都露出惊叹的表情。

原来太子妃竟是这个意思,这当真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杨昊和郑铮很是惭愧,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不敢看向若水。

程老大和他身后的山匪们都激动得两眼发光,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乐正毅,颤声道:“大将军,只要您一句话,程老大和众兄弟们愿意为大将军、不,为咱们东黎拼死沙场,就是掉了脑袋,俺们也不怕!”

山匪们群情激涌,大声叫道:

“求大将军收了俺们吧!俺们谁都不怕死!”

“我们愿意为大将军拼死效力!”

“只要让俺们上了战场,俺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了!”

黑衣鬼团将士们的目光则齐唰唰地看着大将军,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期盼。

在一千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乐正毅下巴绷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程老大和他的兄弟们纷纷闭上了嘴巴,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人家大将军麾下的黑衣鬼团,那是何等的英勇之军,而自己这伙山匪,不过是群没经过任何训练的乌合之众,大将军又怎么会把自己这伙人瞧在眼里!

就算是上战场送死,自己这伙人也不够格啊。

于是,众山匪激动的心情又跌落到了谷底。

程老大抬头看向若水,苦笑了一声,道:“太子妃,多谢你看得起老程,可是大将军看不上咱呀,大将军,您砍吧!您现在就砍了俺的脑袋,能死在大将军手下,值!”

说完,他挺了挺脖子,头昂得高高的。

“好!”

乐正毅简短的赞了一句,手中的钢刀高高举起,刀光如雪练般,风声骤起。

“唰”地一刀,猛劈而下!

郑铮一下子别开眼,不忍再看。

“老大!”山匪们齐齐发出惊喝之声,声音哀恸。

程老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刀光一闪而过,他忍不住闭眼待死。

然后他只觉得头顶一凉,忙伸手摸了摸脑袋,发现居然还长在脖子上,又惊又奇,睁开眼来,只见眼前飞舞着一大团乱发。

原来乐正毅这一刀,削下了他的一大半头发。

“你杀官劫粮,罪不可赦,暂割尔发,以替尔罪,待日后沙场立功,将功折罪!”乐正毅声音铿锵有力,字字如金石相击,听得程老大心中热血上涌。

“多谢大将军不杀之恩!俺老程愿永远追随在大将军的鞍前马后,上阵杀敌,决不会堕了大将军半点威风!”程老大激动无比,两眼闪现出激动的泪花。

黑衣鬼团的将士们全都一脸敬佩地看向大将军。

大将军这一手,实在是漂亮!

山匪们再次喧嚣起来,这种上战场戴罪立功的机会,就像是天下掉下来的大馅饼,一下子砸在了程老大的脑袋上,可是他们人人也想要吃大馅饼!

“大将军,你也割了俺的头发吧,俺也要像老大一样,上战场,立军功,折俺的罪!”

众山匪叫嚷纷纷,个个争先恐后地把脑袋抻到乐大将军的面前。

乐正毅却“呛啷”一声,掷下了手中的钢刀,转头对郑铮吩咐道:“郑铮,你负责训练他们,三个月之后,你要让他们每个人都达到‘鬼营’的标准,如果有谁做不到,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如果全部做不到,我就砍了你的脑袋!听到了吗?”

郑铮听得一脸兴奋,正准备大声答应,直到听到后面那句,脸色马上绿了,他知道大将军这话绝对不是儿戏,说得出就做得到,这是在军前给他立下的军令状,如果这伙山匪真的全达不到要求,大将军当真会毫不留情的砍掉自己的脑袋

他咬了咬牙,看向那群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山匪们,心想:要把这群屁都不懂的山匪们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内,训练得达到“鬼营”的标准,大将军这可不是在难为人吗?

鬼营的将士们,哪一个不是经过了数十场大战小战的浴血苦战,他们在刀尖上滚过,在死人堆里爬过,才锻炼出来的那一身让敌人见了心胆俱寒的杀威霸气,这些山匪们,连给鬼营的人提鞋子都不够格。

他泄气地想,正想摇头,忽见大将军冷冰冰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心中一寒,双足一并,胸膛一挺,大声道:“大将军,末将听到,末将领命!”

杨昊立马向他投以同情的眼光,同时暗自庆幸大将军任命的人不是自己。他刚庆幸完,就听到大将军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杨昊听令,你当郑铮的副手,和他一起训练新人,如果完不成任务,三月之后,和郑铮一起提头来见!”

“末将听令!”杨昊大声答道,可话一出口,他的脸也一下子绿了,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郑铮“嘿嘿”一乐,道:“兄弟,别掏了,你没听错!咱哥儿俩现在可就是一根绳上的难兄难弟,咱们还是想法子,怎么样在三个月之内,把眼前这些山匪兄弟,变成咱们鬼营中的兄弟。”

接下来的事,就是郑铮和杨昊二人在此收编程老大的山匪,然后把他们全都带回营寨中进行安置。

二人生怕三个月之后训练失败,达不到大将军的要求,于是凑在一起,商量如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对打仗作战一窍不通的山匪们,培养成为一只听从指挥的精锐队伍。

若水听得郑杨二人关于训练计划一事议论不休,各说各的办法好,甚至争执起来,心中一动。

在她穿越之前的现代军营里,早就研究出了一套最有行之有效的训练方法,这种方法被称为“魔鬼训练法”,它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大幅度地提高人们的身体素质和承受能力,这种方法虽然有效,却被视为机密,从不外传。

若水身为军医,自是知道这个方法,而且时空穿越,她也不需要再为原来的世界而保守这个秘密,于是取过纸笔,把这个方法的每一步都详详细细地写了出来,然后交给杨昊和郑铮二人。

杨昊和郑铮拿着那张纸,共同观看,只见上面写的是“短期速成训练法”,二人同时嘿嘿一乐,看了若水一眼,心中颇不以为然。

虽然二人对若水很是尊敬钦佩,但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太子妃会懂得将士们的训练方法,就连他们俩,也是在跟随了乐大将军经历了无数次苦练之后,才总结出了一些训练经验。

太子妃是不是拿这张纸来搞笑的啊!

可是为了给太子妃面子,两个人还是故作认真地看了下去,看到前面两句的时候,二人心中还偷着发出嗤笑声,觉得好生荒诞,天底下哪有这种训练的方法。

谁知道继续看下去,二人都越看越是惊奇,到后来则是由衷地佩服,两个人神情郑重,极是认真,唯恐少看了一字

看完之后,程铮闭上了眼,在心中默默地把纸上的内容回想了一遍,而杨昊则一脸喜滋滋地对若水道:“太子妃,您想的这法子,真好!”

若水微微一笑,又说了一些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比如训练两个时辰之后,必须要休息半柱香的时间,让士兵们紧绷的肌肉得到缓解,一定不可以一蹴而就,拔苗助长,否则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两人忙取过纸笔,一一记录下来。

他二人都是懂行之人,知道这套训练方法宝贵无比,决计不能让这方法传入敌方阵营。

他们都相信,靠着太子妃教给自己的这种方法,他们绝对可以把整个黑衣鬼团的战斗力再提升一倍!

两个人几乎掩饰不住兴奋、激动和喜悦的心情,看着手中的训练方法,比打了十场大胜仗更觉得高兴。

若水看着两个人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训练计划,微微一笑,走出帐外。

军营之事己了,她现在该去抓紧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江北疫情的治疗刻不容缓,乃是当务之急,而江北官员贪污朝廷发放的赈灾粮款,更是造成这场疫症的罪魁祸首,贪官不除,百姓会继续受害。

若水想了想,她叫来了曾太医,把自己治疗疫症所用的金针治疗法传授给他,又让他教给众太医们。

曾太医大是惊奇,因为医术的传承问题,所有医者都有自己的独家秘技,传子不传女,传媳不传婿,尽管因为这一原因,造成的后果是许多精妙的医术就此失传,可是所有懂医之人,都牢牢守着这个传承,把自家的医术捂得牢牢的,秘不示人。

而若水教给他的针法,明显乃是不传之秘,可太子妃居然教给了他,让他大为激动,听得太子妃又让自己把这套针法传授给别的太医,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太子妃,下官知道您把这套针法教给下官,是为了让下官去治疗江北的百姓,这针法应该是您这派的秘技,您居然对下官这等看重,毫不藏私,下官发誓,决计不会把这针法告诉第二人,为太子妃守住这个秘密。”

若水听得好笑又好气,正色说道:“曾太医,身为医者,应该胸襟广博,才会有济世救人的胸怀,如果人人都对自家的医术秘而不宣,医术如何能够发扬光大?这套针法,我不需要你帮我守秘,反而,我希望你能够把这套针法,传授给每一个医者,希望他们能够用这套针法,为患者解除病痛,这才是我传授给你针法的本意。”

曾太医怔怔地听若水说完,半晌不语,他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羞惭之色,说道:“太子妃的胸襟,下官实在是佩服之极!太子妃的话,当真是如当头棒喝,让下官茅塞顿开,拘泥于传承的医术,又如何能够广为流传,遗惠后人?”

若水微笑道:“曾太医能够想明白这个道理,很不容易。”

“下官不敢承受太子妃的夸奖。太子妃,下官家传下来共有十八套针炙之法,只要太子妃不嫌弃,下官愿意把这些针法全都写出来,供太子妃参详。”曾太医恭恭敬敬地说道。

若水大喜,她自是听出了曾太医话中的诚意,心想如果这种风气能够在天下的医者中广为流传,医术何愁不兴?

“好,曾太医肯将祖传的针法示人,相信今后一定有更多的人因为曾太医此举而受惠,我替天下的百姓谢谢曾太医。”

曾太医连忙摇手道:“不敢不敢,下官比太子妃,就像萤烛比之日月,毫不足道。太子妃请放心,下官一定会把太子妃的这套针法,传授给太医们,到了江北,下官们一定会尽心竭力地救治百姓,决不负太子妃传针之德。”

他是极聪明的人,在若水传授他这套针法的时候,已经隐隐猜到了若水的想法。太子妃定是身有要事,此次江北之行,想是要让自己带着太医们前去治疗了。

若水暗暗点头,心想自己果然没瞧错人,这位曾太医不但聪明,而且是众太医里面最有正气的一个,如果太医院让他掌管,那众太医们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唯唯嗫嗫,只知唯周太医的马首是瞻。

虽说现在太医们个个对自己言听计从,却都是瞧在自己太子妃的身份上,盼自己能够在皇帝面前为众人说好话,其为医者的心性,并没有半点提高。

“曾太医,我相信太医们在你的带领下,一定可以治愈江北百姓,同时,我也希望曾太医你能够百尺竿头,再进一步。”若水语意双关地说道。

曾太医身子一震,两眼顿时闪现出光采来,他听懂了若水的言下之意,心中怦怦而跳,掌心发热,只道:这会是真的么?太子妃……是在向自己许诺么?

他并不是特别热衷于名利之人,只是常年生活在周太医的打压下,不但医术得不到施展,就连做人,都要时时刻刻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活得实在是憋屈之极。

这时候突然听得若水向他承诺,话中之间显然是说……这简直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到的好事。

他倒不求居于凤头,只是总是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实在不好过,如今一旦翻身,登时觉得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太子妃,您对下官的大恩大德,下官感激不尽!”曾太医膝盖一屈,倒头下拜。

“曾太医,我希望你记住,身为医者的职责和义务,我更希望有越来越多的医者,能够受曾太医你的影响,不负初心,方得始终!你能记得我今天的这番话,就不枉费我传你金针之术。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不过是刹那烟云,过眼繁华。小医治人,大医治国,曾太医,你好好想想罢!”若水毫不放松地盯着他的眼睛,神情严肃之极。

这曾太医的一句话,若水就听了出来,他虽然名利之心较为淡薄,但在官场中呆得久了,那一股争名夺利的心性总是难以抹去,所以用这番话点醒他,希望他能本份做人,不因私欲和野心而膨胀自大。

曾太医跪在地上,听了若水这句言辞俱厉的说话,怔然一愣,随后仔细琢磨了起来。

若水也不叫他平身,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曾太医想了好一会儿,额头冒出冷汗,连后背也一片汗湿,他再次对着若水拜了下去,诚心诚意地说道:“多谢太子妃提点,下官明白了,下官当真想明白了,太子妃放心,下官绝对不会辜负太子妃对下官的期望!”

“嗯,曾太医,你起来吧。”若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平身。

曾太医站起身来,对若水越发心悦诚服,只觉自己有如脱胎换骨般,心中所思所想,平空上了一个台阶

“此去江北,曾太医你还需要帮我办一件事。”若水沉声道。

“请太子妃吩咐,下官无有不从。”

“这次江北百姓患病,病源乃是出自信州城的官粮陈米,据程老大所说,信州城这几年几乎年年闹灾,朝廷每年都会发放赈灾米粮,救济灾民,可为何官府的粮仓会有这么多的过期官米?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信州府尹定是贪污救灾款项,中饱私囊,你将此事禀报汤侍郎,让他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惩治贪官,不得手软!”

若水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下官遵命!”曾太医躬身答应。

“好,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如今山匪们已经被大将军收编,你和其他太医们有五百御林军护送,想来会一路平安,你们这就启程出发罢。”

“是。”曾太医向若水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若水收拾好随身行囊,几乎片刻也不停留地闪身出帐,牵过一匹战马,翻身而上,直奔寨门。

守寨的军士全都识得她是谁,见她驰马而来,连忙放下寨门,让她通行。

若水双腿一夹,战马一声嘶鸣,疾冲而出。

她在马背上回过身来,对着身后的士兵们叫道:“帮我转告大将军和郑杨两位将军,我有急事,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理会士兵们目瞪口呆的模样,在马臀上重重一拍,那战马翻起四蹄,向山下奔去。

她心中有事,只想早点赶回帝都,告知小七,所以打马甚急,可她的骑术并不精湛,加上山路崎岖难行,好几次都险些跌下马背,幸好她轻功了得,在危急的时候运起轻功,这才转危为安。

她越是心急,反而走得越慢,那匹她随手牵来的战马只是寻常马匹,在山路上走得磕磕绊绊,惊险异常,让她不得不牵着马缰,放缓了步伐,否则道路两边就是万仞深渊,要是不一小心掉了下去,小命休矣。

若水直走到天色全黑,也没走出雁翎山脉,眼瞅着太阳落向山的背后,暮色降临,她知道山间夜路最是难行,心中不由得后悔,早知如此,应该在军营中多留一日,明日天亮再走不迟。

今夜,想必是要在这山林中露宿一夜了。

她四面打量,想寻一个落脚的地方,可周围全是参天大树,夜色袭来,已经看不清楚下山的路径。

若水不敢乱走,她知道这野山林中必多怪兽,比如异种毒蛇,如果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就算她有办法驱毒,但那一番罪,却是有得受了。

她跳下马来,将马缰拴在身边的一株大树上,脚下的落叶踏上去簌簌作响,若水心念一动,抬头望去,只见头顶上方枝桠繁密,影影绰绰,就像是一座天然的树屋般。

若水一提气,施展轻功,轻轻一跃,如飞燕般轻盈地跃到了树枝上,只见冠盖亭亭,枝干甚粗,果然是一个好所在。

她以包袱做枕,横卧于枝干之上,闭上双眼,很快就沉沉睡去。

山林间不时传出夜枭的叫声,宛如怪笑,若水忽然惊醒,坐起身来,侧耳倾听

空山寂寂,夜静更深,却隐隐传来了马蹄声。

若水只听得片刻,就猜出了来人是谁。那清脆的蹄声,就是那天下独一无二的火焰驹的蹄铁之音。

她眉头微微一蹙,他来干什么?难道是来追自己的不成?

这乐正毅,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啊。

她这次出营,没有当面跟他和郑杨二人道别,就是想走得无牵无挂。

在军营的这几天,她不知不觉地已经对这些将士们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就像她的前世一样,感觉到无比的亲切,就像是回到了久别重逢的家里,一想到要离开,她就割舍不下。

所以她才狠下心,不和任何人作别,没想到这乐正毅居然会追过来,难道他是发现了……

若水一阵心虚,她悄悄屏住呼吸,身子一动不动。

料想在这深夜密林中,乐正毅决不会发现她的行踪。

果然,只听得火焰驹的蹄音越来越渐,又渐行渐远,若水终于松了一口气。

哪知道就在这时,拴在树下的战马听到了同类的蹄音,仰起了脖子发出“须溜溜”一声嘶鸣,在静夜之中,听得格外分明,那声音就像是一波一波的海浪,迅速传向了远方。

该死的畜生!

不长眼的东西!

若水气得只想破口大骂,她知道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果然过不多时,蹄声越响越近,直到倏忽停在了树下。

若水从树上向下望去,却只看到模糊之极的一片黑影,乐正毅并未下马,也不说话,只有火焰驹时不时地打着响鼻。

树上树下的人都不出声,若水琢磨不透乐正毅的心思,如果他是来找她兴师问罪,就不应该是这么安静的状态,这简直不符合他的性格啊。

她可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乐大将军的情形,不过是因为妙霞公主对他甩了一撂银票,他就杀气腾腾地寻上酒楼来杀人,而这次自己……好像做的比妙霞公主更过份,这乐大将军难道是来要自己命的?

若水心中一寒,她暗暗探手入怀,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心中稍安。

虽然论武功,这乐大将军顶她十个,可是,这天下的事,并不是由武功高低来决定胜负的。

若水手指轻轻拨动,倒出一粒药丸,握在手心,忽然轻笑一声,率先打破沉默。

“大将军,你深夜赶来,可是为我送行的吗?”

乐正毅薄唇抿得紧紧的,闭口不答。

火焰驹有些不耐,在树下兜了个圈子,它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矛盾心理,长长地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催促。

乐正毅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连夜追来

当兵士禀报说太子妃独自骑马离营的时候,杨昊和郑铮都大惊,急着向他请令,想追出去护送她下山。他板起脸叱退了二人,心中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涌起了一阵淡淡的失落。

这几日军营相处,他和她见面次数并不多,尤其是在他冒犯了她,她捉弄了他之后,两个人就几乎避不见面了。直到程老大率山匪围寨,她居然胆大包天,要独闯匪寨,这异乎寻常的决定就连他这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都感到意外。

她身为太子妃,他是当朝一品将军,保护她的平安,也是他的职责,这似乎给了他一个护送她去匪寨的理由。

他早有部署,没想到她更是胸有成竹。

他没想到她的毒术如此出神入化,竟然以一人之力,制住对方千余之众,让他感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处,顿生颓败之感。

这一场他和她两个人间的智计交锋,他明显地落在了下风。

这滋味……真他娘的难受!

回到营寨中,他就闭门不出,虽然将士们都像往常一样在背后赞叹大将军用计如神,一费一兵一卒,就收降了程老大两千名山匪,更让那一伙不知来历的神秘人,死的死,逃的逃,可他听在耳中,却觉得那是活生生的讽刺,感觉不到半点欢喜,反而恼怒欲狂。

所以,听到她离开的消息,他感觉像是走了一个对手,又像是,离开了一个伙伴。

伙伴?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个词!

乐正毅很是不解。

他牢记师傅的教诲,不和女子接触。这位太子妃是他唯一一个说过话,接触过的女子,可他几乎由头至尾都没把对方看成是一个姑娘。

她彻底颠覆了女子在他心里的印象。

越和她相处,他越是怀疑,她真的是师傅口中说的那种姑娘吗?虽然他吃过她的苦头,让他再也不敢造次地碰触到她的一片衣角,可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探索。

因为她实在是……太神秘了!

这样的一个姑娘,继续留在军营中,只会让他心烦意乱,还是走了好!

乐正毅舒出口气,走出房门,去找郑铮和杨昊,虽然他嘴上说得严厉,要求他二人在三个月之内将这伙乱七八糟的山匪训练成质素过硬的“鬼营”士兵,但他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就算是让他自己亲自训练,也不一定能达到这样的标准。

他准备去亲自指点一下,总不能等到三个月之后,真的砍了他二人的脑袋罢。

来到二人训练新兵的营区,乐正毅停下了脚步,守营的士兵对他恭谨行了一礼,叫道:“大将军!”

乐正毅像是没听到一样,他的注意力全被营区里的训练场景吸引了。

他就这么像个石像般,贮立在营区门前,默不作声地观望着,越看越是惊异。

这郑铮和杨昊二人,是从哪里想出来的训练方法,连他都见所所未见,闻所未闻,但是他经验丰富之极,一眼扫过,就知道这些训练法子实在是精妙之极

郑杨二人将这伙二千人的山匪分成了二十个小队,每队各一百人,患病未愈的继续在营中养病,而生龙活虎的也有近千人,这千余人在场地上锻炼得热火朝天。

在一块铺满了碎石子的场地上,有一支小队正在做着奇怪的动作,他们附趴在地上,仅以双臂和脚尖撑住身躯,然后两臂弯曲,一上一下地起伏,小队长在旁边大声喊着号子,每个人都汗流浃背,仍然坚持不懈。

另外一侧的山坡上,也有一队士兵,在模仿老汉推车,前面的人双臂着地,后面的人提起他的双脚离地,前面的士兵要靠双臂的力量走上山坡,然后再从山坡上用双臂走下来。动作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还有一队人,正在练习深蹲,一百人分成了五十个小组,两人一组,其中一人骑在另一人的肩膀上,身下的士兵需要在肩上负人的情况下,进行蹲起。

还有学鸭子走路的,有学青蛙蹦跳的,有来回折返跑步的……

这一幕幕别开场面的训练场景,让乐正毅觉得大开眼界,心中暗赞,这两小子行啊,果然是威压之下,必有奇效,看来以后得随得在这两小子头上架一把刀,才能激发出这两人的最大潜力。

正在监督新兵训练的郑铮和杨昊突然全身一个哆嗦,感觉背上猛地窜过一道寒意,二人顺着那股麻酥酥的寒气回头一看,立马挺直了腰板,大声叫道:“大将军!”

乐正毅抬起下巴点了点,道:“这些训练的方法很不错,是谁想出来的?”

他的目光看向杨昊,以他对二人的了解,郑铮性情耿直,杨昊诡计多端,这些法子有九成会是杨昊的主意。

被大将军夸了!

杨昊和郑铮都觉得脸上倍加有光,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可是听到大将军的后半截话,二人对视了一眼,登时耷拉下脑袋,支支吾吾的不敢作答。

“说!”一看到二人的表情,乐正毅就觉得不对,厉声喝道。

两人不敢隐瞒大将军,杨昊咬了咬牙,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双手递到了乐正毅的面前。

乐正毅打开来,只看了前面几个字,目光就是一凝。

那字迹写得并不很工整,但笔致圆润有力,柔中带刚,一看可知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他下巴绷得紧紧的,抬眼对着二人一扫,一抹寒光让两个人齐齐打着哆嗦。

他冷哼一声,垂目看了下去,看完了一遍,又从头再看一遍,始终一言不发。

杨郑二人心中惴惴不安,你冲我挤眉,我冲你眨眼,用眼神在空中交流。

“这是太子妃写的?”沉默了良久,乐正毅终于开口问道,明明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是!”两人大声应道。

乐正毅把手中的纸扬了扬,沉声道:“这上面写的,你二人都记住了?”

“报告大将军,全记住了!”

“好!”乐正毅把纸一折,收入怀中,不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开。

剩下郑铮和杨昊二人愣在当地,面面相觑。

乐正毅回到自己的营帐,取出那页薄纸,看了又看,越看心中越是怀疑。

这位太子妃,究竟是什么来历?

乐正毅的眉头像是挂了一把锁,这个疑团解不开,他始终放不下。

直到午夜,他照例要巡视营区,可他却来到马厩,上了火焰驹,催马出了军营,顺着下山的山道一路追来。

他知道她离开的时辰,照他的计算,她在天黑之前肯定走不出山区,以她这种谨慎小心的性格,肯定会找一个安全的所在休息。

他有把握追上她。

可追了上之后,他要说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矛盾的心理。

果然,听了她从头顶树上传下来的幽幽话语,乐正毅再一次怔住了。

为她送行?难道在他的下意识里,他是想来送她的?

听不到乐正毅的回答,若水也不再说话,两个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若水暗自纳闷,这乐正毅不是这种婆婆妈妈的性子,他既然追来,就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事,如果他当真发现了自己在他右手上动的手脚,他应该会勃然大怒,决不会这样无动于衷。

因为乐正毅虽然没有说话,若水却没有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杀气。

火龙驹再次打了一个长长的响鼻,像是对主人的这种墨迹行径表示不满。

乐正毅仰起了头,看向坐在树干上的若水,虽然林密夜深,借着微弱的星光,乐正毅仍然看得很是清楚,她那双乌黑的眸子清澈闪烁,清亮无比,正在眨也不眨地瞅着自己。

他忽地扬起马鞭,“啪”地一下重重抽在了树杆上,震得满树枝叶乱晃,发出簌簌声响,若水坐着的那根树枝突然断裂,她促不及防,身子一个倒仰,摔了下来。

若水身在半空,虽慌不乱,轻轻巧巧地一个翻身,已经落下地来,她向乐正毅瞪了瞪眼,正要怒斥:你发的什么疯!

“说!你究竟是何人!”

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乐正毅一跃下马,落在若水身前三尺开外,身躯高大挺拔,像一株巨松般,居高临下般瞪视着她。

他仍是记得师傅的嘱咐,不敢靠她太近,加上这姑娘用毒之技,天下无双,他真怕自己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儿。

所以两只眼睛不敢稍瞬,把她全身都笼罩在视线之内。

他那副神严戒备的模样落在若水的眼中,她忽然扯了扯嘴角,想笑。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骨溜一转,落在乐正毅的右手上,虽然月黯星稀,瞧不太真切,若水还是勾起了唇角,淡淡地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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