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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荷姑娘,你在害怕!”若水笑微微地道。

碧荷身子一抖,很快垂下眼来,不再去瞧若水。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碧荷姑娘这么怕我,想来定是做了许多对不起我的事吧。”若水道。

碧荷只是垂首不语,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身子却在微微发颤。

若水眼角一扫已经注意到了,微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是是非不分的糊涂虫,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是谁想要对付我,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我要对付的是元凶首恶,不是她手下的跑腿爪牙。碧荷姑娘,我相信你听得懂我的意思。”

她这话一语双关,听得碧荷心中一动,可她依然一言不发。

若水等了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碧荷,你一句话也不肯说,真的想当她的替罪羔羊吗?我很是好奇,你对她如此忠心耿耿,她会给你什么好处吗?难道这世上,还有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吗?”

她眨了眨眼,满脸不解地看着碧荷。

眼前的碧荷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容颜娇好,眼神清灵,看上去并不像是那种心机深沉的宫中女子。

若水自问这双眼睛看人还是有三分准的,一个人的内心是善是恶,都会透过她的双眼流露出几分。

虽然自己之前几次遭遇凶险,都和碧荷脱不了干系,但她知道,碧荷是受命于姚皇后,也是身不由己。

她这次让墨白带她回来,就是觉得她虽然屡次帮姚皇后陷害自己,但她并不像是和姚皇后一个鼻孔出气之人,所以才想法子撬开她的嘴,希望能从她的嘴里,探知姚皇后身后那位高人的秘密

据若水的观察,那姚皇后表面上深沉内敛,实则脾气暴躁,这碧荷既然是姚皇后身边最亲近之人,想必只有在她的面前,姚皇后才会暴露出她平时不为人之的一面吧。

由此可以推断出,碧荷在这姚皇后身边的日子并不好过。

可是让她不解的是,碧荷究竟为了什么,会对姚皇后这样忠心?

她风华正茂,可她的眼神中却是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活力。

显然,用死亡来威胁她,不是办法。她并不怕死。

若水相信,是人,一定会有弱点。

碧荷的弱点,又在哪里呢?

她并不想给碧荷下毒下药,来迫使她招供,因为她知道,眼前的碧荷,也是一名受害者。

刚才搀她起身的时候,碧荷右臂的衣袖滑了上去,若水一眼就看到,她的小臂上有一道深红色的划痕,显然前不久曾经受到过伤,至今未愈。

看那伤痕的形状,应该是被利器划破所致,而且伤痕其深,就算是伤口愈合,也定会留下一条深深的疤痕。

她是姚皇后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在宫中的地位也和旁人殊不相同,人人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的谦谨有礼,不敢有半分得罪之处。

至于那些打扫庭院,清扫宫室等粗活,自然也轮不到她去做。

她是如何会受到这样严重的划伤呢?

那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姚皇后发怒的时候,拿她当了出气筒,不知道打碎了什么古董花瓶,她跌在碎片上面,这才划伤手臂。

而那伤痕较深,想必姚皇后还曾用脚踩住她的伤处,用力碾压。

姚皇后对自己的心腹之人,也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碧荷年纪轻轻,心中能没有丝毫怨恨吗?

只是在姚皇后的威压之下,她敢怒不敢言,只好压在心里默默地忍受吧。

听了若水的话,碧荷还是一句话也不说,连衣角都不曾有半点抖动。

墨白不由向若水瞧了一眼,嘴角轻轻一勾,示意下毒逼供。

若水却轻轻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一个圆圆的药盒,打了开来,一股清凉的气息透了出来。

碧荷的身子微微一颤,抬起眼来飞快地瞬了瞬若水,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清澈的眼中露出一丝惧意。

若水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的右臂,只觉得她全身一抖,当下拍拍她的手臂道:“别怕。”

碧荷的神色怔忡不定,目光落在若水拿出来的那个小药盒上,右臂僵直着动也不动。

她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心道:终于要下毒折磨我了么?

她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一想到若水不知道会在自己身上涂抹什么毒药毒膏,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若水缓缓捋起她的衣袖,露出她尚未结痂的伤处来,伸指挑了一点透明的药膏,细心地帮她涂在伤处,涂了一层之后,待药膏稍干,又涂了一层。

碧荷不敢挣脱,咬着牙任由若水作为。

她心想这太子妃好毒!竟然把毒膏擦在自己的伤处,这毒性发作起来,定是极快。

她忍不住闭上眼,提心吊胆地等待毒性发作。

哪知道她等了一会儿,只觉得右臂上疼痛不堪的伤口变得清凉无比,然后有微微的麻痒之感,疼痛大为减轻,不由得一惊。

她睁开眼来,目光狐疑地落在若水的脸上。

难道太子妃给自己擦的不是毒药?而是治伤口的灵药?

可是,自己帮助姚皇后,一再加害于她,她有什么理由要以德报怨,助她疗伤?

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碧荷姑娘,我这盒药膏叫做祛疤膏,有止血散瘀,去除疤痕的神奇疗效,你只需每天早中晚各涂一次,伤愈之后,肌肤上绝对不会留下半点疤痕。哎,一个年轻姑娘,如果在肌肤上留下这样一个大疤,实在是可惜。我冒昧请你来府,这盒药膏,就送于碧荷姑娘压惊吧。”

若水把手中的药盒往碧荷的手中一放,微笑不语。

碧荷握着那盒小小的药膏,觉得手中握着的就像是一块烫手的火炭一般,只想远远地丢开,可是又不敢丢。

万一惹怒了若水,只怕她会在自己的身上中下更猛烈的毒药。

至于若水说的话,她更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太子妃又不是傻子,看上去更是冰雪聪明,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来为自己这个一再伤害她的凶手疗伤?

天知道这药膏是什么毒药,毒性又是何时发作,发作的时候,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碧荷越想越是害怕,握着药膏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

若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像是把碧荷的心里看得一清二楚。

“这世上,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知道,碧荷姑娘你现在一定怀疑我给你的是毒药,假药,至于它究竟是不是我说的伤药,能治好你的伤,我相信碧荷姑娘你事后一定会知道。天快亮了,碧荷姑娘出宫己久,要是被人察觉,恐怕在皇后娘娘那里难以交待。小白,再辛苦你一趟,把碧荷姑娘安安全全的送回宫里去罢。”

若水的话一说完,墨白和碧荷都吃了一惊,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送我回宫?”碧荷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若水。

她说的可是真的?她不打不骂,不逼供,只是送了自己一盒伤药,就要派人送自己回宫?

这可不是在作梦罢?

墨白扬了扬眉梢,目光中露出询问之色

若水对他点了点头,道:“小白,早去早回,不要让皇后娘娘的人发现碧荷曾经出宫,否则会对她大为不利。”

墨白的眸光一闪,简短的道:“好。”

碧荷还在懵懂之中,突然觉得身上一麻,已经被墨白点了穴道,随后她只觉得一阵腾云驾雾的感觉,很快被墨白带离了太子府。

墨白来去如风,去的快,回来得也快。

若水不过饮了两杯茶的功夫,他已经出现在她眼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举起筷子,大吃特吃起来。

“菜都凉了,还好吃么?”若水见他吃得虽快,样子仍然斯文。

“点心不错,菜不好吃。”墨白实话实说,他挟起一块玫瑰松子糕,左看右看,然后往嘴里一送,细细品尝起来。

“瞧不出来,你的那丫头虽蠢,手艺倒还不赖,做点心的心思也还灵巧,这松子糕里面居然还有水果的鲜香,我实是生平第一次吃到。看来我墨白以后是有口福了。”

若水不由得一笑,向床上的小桃瞧了一眼。

“以后不许你说她蠢,她心地单纯良善,怎么比得上你肚里的弯弯绕绕?”

“单纯良善?那就是蠢!我告诉你,我要是像她这样蠢,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哪里还会活到现在!”墨白眼中全是不屑。

“她只是个小丫头,又不是杀手,她要是像你这样处处机心对人,我还会留她在身边么?”若水反唇相讥。

“那你的意思是,我这样的人,你不打算留在身边喽?”墨白敏感的抓中了若水话中的关键。

“你留在我身边有什么目的,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若水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看得墨白心中一虚,不由微微转头,看向窗外,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你有你的目的,我也有我的目的,咱们互取所需,我不问你,你也别打我身边人的主意,可好?”

“好。”墨白痛快的答应,回过头来,眼中满是好奇。

“你叫我去抓了姚皇后身边那丫头回来,为何一句话也不问,就这么把她放回去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觉得我闲得无聊,给我找点事情做做么?”

虽然墨白说得轻描淡写,若水还是听出他话中的不悦。

很明显,他认为自己让他去带碧荷回来,是为了支开他。如果自己要是不把事情向他解释清楚,以后想让这个傲娇的家伙帮自己办事,就有点难了。

若水的眼珠对着墨白一转,微笑道:“你送她回去的时候,和带她来这儿的时候,可发现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墨白侧头想了想,“没有什么不同,我墨白的身手你又不是不知,别说是从区区的皇宫中带进带出一个人,就算是千军万马,又拦得住我吗?”

话语中全是自傲之气

若水轻轻一抿唇,目光对他瞬了瞬。

墨白一愕,仔细回想了一下:“对了,她身上中的毒已经被你解了,送她回去的时候,我并没在她身上重新洒上药粉,她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了。”

“不错!小白,你的观察力还是很敏锐的嘛。”若水笑着赞了他一句。

“可是这有什么问题么?”墨白疑惑道。

“我这个僵尸粉的毒性,可以让人保持十二个时辰一动不动,如果不得我的解药,他们就一定会维持到那个时辰。你送碧荷回去的时候,当时和她在大殿中的还有好几个姚氏党羽,他们中毒全在碧荷之先,可他们的毒性依然未解,而碧荷却能行动自如,他们虽然不能动,可是眼睛会看,耳朵会听,你觉得他们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会怎么想?”

“你是说,他们一定会怀疑碧荷是装的,或是服了你的解药!他们一定会认为碧荷已经背叛了姚皇后,投靠了你?”墨白听了若水的话,不由恍然大悟。

“他们一个个都是小心谨慎、深沉多疑之人,就算不敢十分确定,但是对碧荷,恐怕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信任了。只要在他们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待我日后再浇浇水,施施肥,这颗种子一定会生根发芽,到时候,你说,碧荷还能再获得姚皇后的信任吗?”

若水的唇角微微上翘,目光中露出淡淡的嘲弄之色。

“这碧荷年纪轻轻,却城府极深,她的心志也极是坚硬,我不打算用酷刑逼供,因为那样就算她供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真话。她是姚皇后身边最信任的人,如果有朝一日,姚皇后突然不信任她了,你说,姚皇后会怎么对付她呢?”

若水凝视着墨白,似笑非笑地道。

墨白挑了下眉,冷冷一笑道:“知道秘密太多的人,总是活不长久的。原来,你是想借姚皇后之手,让她们自相残杀,让姚皇后先对碧荷起疑,然后下手除掉她!你倒用的一条借刀杀人之计啊!”

“我没你想的那么恶毒!碧荷虽然助纣为虐,但是我相信她也不是天性恶毒之人,她一定是有什么把柄握在了姚皇后的手中,这才不得不受她差遣指使,她所作所为,也算是身不由己。她也只是一枚可怜可悲的棋子罢了,我和她无仇无怨,又何必使计要了她的性命呢?”

若水瞅着墨白,颇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那你的意思是……”墨白不解。

“小白,下面的事,我还需要你继续帮忙,你会一直帮我的,对吗?”若水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对墨白这个人,若水已经捉摸到了一点他的心性。

自己要不软不硬,不轻不重,既不显得有求于他,也不能用命令的语气吩咐他。

而且若水发现,自己越是不拐弯抹脚,墨白答应起来就越是痛快。

不过这墨白精明之极,自己想要驾驭他,还得多花些心思才行。

“说吧,还需要我做什么?只要你说,我就做。”

烛光照在他的脸庞上,显得他的眸子深邃黝黑,仿佛一泓深井,一眼看不到头

他似乎话中有话。

若水的心微微一跳,随即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假装没有听懂他的话中之意。

“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吧。”她淡淡地道。

原本她是想让墨白潜入皇宫,暗中监视姚皇后的一举一动,或许能发现那个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可转念一想,墨白绝对不会答应。

若水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一定要追随在自己的身边,但有一点她敢肯定,墨白绝不会离开自己太久。

“没问题。”墨白答应得极是爽快,甚至都不问是什么地方。

在他的眼里,这天底下就没有他墨白不敢去、不能去的地方。

“好,天色已晚,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

若水起身走到门边,对墨白道:“我给你安排一个住处,你先暂时住下,等安顿下来之后,你告诉我你的喜好,我让小桃帮你布置一下,肯定会让你住得舒舒服服。”

“住处?不需要。”墨白扬了下眉毛,对着室内扫了一眼,淡然道:“我看这里就很好,我就住在这里好了。”

“墨白!”若水有些恼怒地瞪着他,这人开起玩笑来,丝毫没有分寸。

“我既然是你的贴身护卫,自然不能离开你半步,要不我怎么能够安心入睡?”墨白眨眨眼,“等太子殿下回来,我自然会退位让贤,绝对不会出现在你二人身边的三尺之地。”

“不行!”若水打开房门,向外一指:“你给我出去!”

若水听出他话中淡淡的调笑之意,愈加恼怒,拉下脸来毫不客气地说道。

墨白凝视着她,神色间有一丝受伤的表情:“你觉得我在调戏你?我在你的心里,真的就是这么轻薄无行么?”

难道你不是么?

若水腹诽,却没说出口来。

“你以为今天在宫中发生这样的事之后,今夜你会平安无事的度过?你以为就靠这太子府里的一些会此三脚猫功夫的暗卫,就能护得了你的周全?你真是太小看别人了!”

墨白冷哼一声,飘然跃出窗外,随后丢了一个包袱进来。

“你自己瞧!”他冷眉冷眼地道,脸上有如罩了一层冰霜。

若水好奇地走上前,只闻到一股浓郁之极的血腥之气,那个包袱鼓鼓囊囊,沾满了浓稠的血液。

“这是什么?”若水忍不住掩住了口鼻,那一股股冲鼻的血腥之气让她觉得有些气闷,胸中像是堵了块棉花般难受。

她暗暗奇怪,前世做为军医,她不知道动了多少台手术,这血腥气早就闻得习惯了,穿越之后,她对这股味道也从来没有排斥的感觉。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闻到这股气味,她就觉得很不舒服,脸色微微苍白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墨白显然心中有气,语气不善,略带嘲讽的瞥了她一眼:“太子妃你杀人都不眨眼,难道你会怕见血?”

灯光下,他看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心中一动,可一想到她刚说对自己说话的语气,还赶自己出门,他就恼火。

若水咬了咬牙,是啊,她什么时候怕见过血来?

可是今晚这包袱里的血味实在是浓郁,一股股的从鼻端直冲入脑,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或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了没有休息好,再加上腹内空空,所以才会对这味道反应这么强烈吧,若水心想。

她平息了一下胸口翻腾不适的感觉,走上前去,解开包袱,不由吓了一跳。

包袱里面,却是几只血淋淋的血手!

那血液尚自粘稠,显然砍下来时间并不长。

“这是什么意思?”

若水抬头看向墨白,开口问道。

离得近了,血腥气越发的浓,若水突然觉得一阵烦恶欲呕,忍不住伸手扶住椅背,吐了起来。

她久未进食,胃里空空如也,只吐出几口清水。

“你怎么了?病了么?”墨白眉头一皱,伸手相扶,发现她的脸色越加的苍白异常,他本来生她的气,这时语气一变,透出淡淡的关切之意。

若水却衣袖一拂,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退了两步,离得地上的包袱远了些,吸了口气道:“没事,我没那么娇弱,动不动就生病,可能是好久没吃东西,胃里难受。”

她在自己的合谷穴上掐了几把,登时觉得胸口舒服了许多,脸上也有了淡淡的血色。

“是么?”墨白怀疑地看她一眼,见她的气色的确好了许多,提起来的心这才放下。

他不愿让她看出自己眼中的关心,遂指着包袱里的断手,淡淡地道:“这些家伙们的身手,个个都和我那十三师兄相似,他们不知道奉了谁的令,想来害你,被我发现,顺手帮你解决了,只是我和他们无怨无仇,也没要了他们的性命,只是砍掉了他们的几只狗爪子,给他们的主子一个警告。”

闻言,若水悚然一惊,抬眸看向墨白。

他那位十三师兄的身后,若水可是亲眼见过的,就连小七都和他斗得几乎不相上下,如果对方派来的人果然个个像那十三师兄一般,就算小七在自己身边,恐怕也难以护得自己的平安。

看来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大大的怒及了那神秘人的底线。

他竟然派出了这样一批高手,来取自己的项上人头!

而他能够驱使得动这样的武功高手,他究竟是何来历?有多大的势力!

若水不由蹙起眉头。

她这才留意到,墨白那件纤尘不染的白袍下摆,溅上了点点滴滴的血迹,而他梳理得一丝不乱的黑发,也显得略微蓬乱

虽然墨白说得轻描淡写,可若水却知道,他经历的一定是一场恶战。

如果不是墨白发现了他们的踪影,出手断了这些人的右掌,恐怕自己现在已经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了。

“小白,多谢你。”若水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

“哼!”墨白重重地哼了一声:“现在知道向我道谢了?刚才还急眉赤眼的赶我走,你以为你这是什么风水宝地,我愿意留在这里?要不是为了祖训,我岂会屈身于你一个小丫头的身边!”

他语气满是忿忿不平,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白袍,要不是为了她,他岂容这些肮脏的血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可她不但不领情,还冷冰冰的赶自己离开。

真是好心没好报!

“小白,我……”若水刚要解释,却见墨白袍袖一拂,整个人像缕清风般,飘出窗外,瞬间不见了踪影。

见墨白负气而去,若水微露苦笑。

这人的脾气实在太大,自己不过是冷下脸说了一句话,他就这样受不得气,居然被自己给气跑了。

不过想起来自己确实误会了他。

他说要留在这里,并不是想调戏自己,而实是一番好意。

如今他这样负气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更不知道他会走到哪里。

虽然若水并不担心他的安危,可是一想到自己明天要做的事,如果没有墨白,自己真是寸步难行,当下好生后悔。

早就知道他不好相处,好不容易把他的毛捋顺了,可是一个没忍住,又得罪了他,那明天可该如何是好?

算了,走了也好!

省得他跟在自己身边,自己倒要费心思揣测他的用意何在,而且他内力之强,天下无人能及,有他在身边,虽然安全有了保障,可是自己却连一点私隐之事也没有了。

若水安慰了自己几句,索性不去想明天之事。

她关好了门窗,然后摸出几颗香料,丢进香炉里,室里登时散发出一股幽幽的香甜之气。

这香气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若水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好好的阖过眼,而明天又有一件紧急的事需要她去做,墨白又不在,她怕自己焦虑太过,睡不好觉,索性点上一把安息香以助睡眠。

想了想,她又掏出一颗透明的小丸,也丢进了香炉,这小丸几乎是瞬间融化,无色无臭。

若水这才放心。

墨白不在身边,万一那神秘人再派高手来偷袭自己,可是防不胜防。

自己的内力已经大部分输给了小七,而拳脚功夫又实在拿不出手,对上这等武功高强的人士,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这是自己的地盘,他们要是敢来,她就有法子让他们有来无回!

做好了这一切布署,若水这才安心的回到床前。

小桃睡得脸色绯绯,呼吸匀净,看着她睡得香甜的模样,若水又是羡慕又是心慰。

虽然是墨白点了她的睡穴,可她睡的这样满足,显然是因为见到了自己。

若水帮小桃拢了拢被,打了个哈欠,也钻进了被窝,合上眼。

她虽然疲累之极,可是脑中思绪纷至沓来,一忽儿想到小七,一忽儿想到圣德帝,一忽儿又想到那神秘人,一忽儿又想到乐正毅……

虽然有安息香的功效,她仍是半天静不下心来,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吹埙声。

埙声低沉呜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故老的传说,更像是在吟唱着一个动人的歌谣。

这曲调如此熟悉,让若水悚然一惊。

她听过这首曲子!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是拓跋小王爷吹给她听的,只是小王爷吹的远远不及此人的圆转自如。

而小王爷回国之时,曾经留下一首曲谱,上面撰写的就是这首古曲,若水记得清清楚楚,她练习了好久,才终于能用那小埙吹得娴熟如意。

到了南越国之后,她更是在那所古墓之中,发现了此曲的后半阙,并由此打开了墓室石门。

那枚古埙,在打开石门之后,就交还给了拓跋小王爷。

若水怎么也想不到,回到东黎之后,会在自己的房里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埙声。

难道是拓跋小王爷来了?

她霍地坐起身来,双眼瞪视着窗外。

窗外月华如水,透过薄薄的窗纸,若水清楚的看到窗外静静地伫立着一个黑色的剪影。

埙声幽咽,缠绵不绝。

是墨白!

却原来,是墨白在吹埙。

若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个黑影。

他怎么会吹奏这首古曲?这明明是南越国的不传之密!

难道墨白他和南越国的皇族,也有什么瓜葛?

或许,他本身就是南越国人?

若水想起墨白见了圣德帝时,那毫无敬意的表现,不由得越发肯定了三分。

看到墨白去而复返,若水心中顿时放下了一块大石,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她再次躺了下去,这一次,心情却变得舒畅无比,合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若水的黄金睡眠时间掌握得很好。

不过睡了两个时辰,她已经睁开眼来,只见窗外隐隐浮上了鱼肚白,天色将亮未亮。

而埚声未歇,依然清亮幽咽地传入耳中。

这个墨白,他竟然站在她的窗外,吹奏了两个时辰么?

还真是个怪人!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迅速起身,快手快脚地把自己打理停当,然后用手帕包了几块小桃昨夜做的点心,放入怀里,权当早饭。

她推开长窗,只见墨白正坐在窗前的那株月桂树的枝桠上,向自己望来。

他显然一夜未眠,两只眼睛却依然清亮有神,像是曜曜发光的两颗星子。

“早!”若水略带歉意的对他一笑,主动招呼道。

墨白却只是冷冷瞥她一眼,哼了一声,把脸扭了开去,显然余怒未消。

真是够傲娇的!

若水不由得好笑。

他在她的窗外守了一夜,并吹了两个多时辰的埙,就是想告诉自己,他没有走远,让自己安心。

可是却死要面子的不肯承认。

好吧,那自己就顾全他的面子,不予点破好了。

若水回头看了小桃一眼,她被墨白点了睡穴,需要睡上十二个时辰,穴道自解,等她醒来不见了自己,不免又要大惊小怪。

想了想,她回身写了一张字条,放在小桃的枕边,告诉她自己有事需要先出城一趟,天黑即回,让她不要担心。

然后她也不开房门,从窗口跳了出去,返手掩上长窗。

这样的话,就算是外面来人,也没有人敢擅入她的房间,更不会有人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帝都。

“咱们走吧。”若水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站在月桂树下,仰起脸看着树上的墨白。

墨白恍若不闻,动也不动,雪白的长袍下摆在晨风中轻轻摇动。

看样子这家伙的气还没消啊!

若水的眼珠骨溜一转,已经想到了对付这墨白的法子。

她睡足了觉,自觉精神奕奕,连头脑也变得灵活了几分。

“小白,我有急事需要出城,本来想和你同去,但是你一夜未眠,定是倦得很了,就在府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简单的交待了几句,就扭头向外走去,连头也没回。

在树上的墨白面色一凝,眼中阴沉沉的几乎要滴下水来。

这个该死的臭丫头

她得罪了自己,自己没和她计较,反而在窗外的树上餐风露宿地守了她一夜,她不该很感动么?

可为什么见了自己却神色淡淡的,只交待了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他昨天在勤政殿中听到她和圣德帝的对话,早就猜到了她要去什么地方,他也知道,没有自己的帮助,她根本就出不去城!

他原本想等她向自己认错服软,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带她出城。

可她倒好,掉头就走,毫不留恋。

这丫头的心,竟是石头做的么?

哼!她分明就是吃准了他,知道他无法对她的事袖手不理!

墨白用力磨了磨牙,诅咒了一句,忽地从树上纵身跃下,像一阵风般飘到她的身后,长袖一甩,已经缠住她的纤腰。

“小白!”若水轻呼一声。

“没有我,你出得去城么!”墨白不屑的撇了下嘴。

他太了解她的身手了,以前的她拳脚功夫虽然差劲,但内力倒还充沛,轻功也不弱,要想避开守城官兵的耳目,偷溜出城,倒也算不得难事。

可是现在,她把大部分的内力输给了她的那个夫君,现在的她也不过比普通人略强上那么几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

那是做梦!

他带着若水,翻身跃上檐顶,沿着屋宇楼脊飞奔。

若水放松了身体,由得他带着自己,丝毫不用使力,只觉得脸畔风声急劲,他这轻功施展开来,竟是快逾奔马,在高高的楼宇间纵腾跳跃,如履平地,速度竟似不在小灰和小黑之下。

她勾起唇角,眼眸中露出狡计得逞的笑意。

此时正是天色将明未明之际。

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浮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将吐未吐,晨光朦胧,照得周围的景色一片迷朦。

巡城的官兵们比平时更多了几倍的警戒。

他们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今天要严加盘查所有出城的人,所有可疑人等,一概不得出城。

让他们感到纳闷的是,宫里下达的密旨中所指的可疑人,分明是太子妃!

最近宫中下来的旨意,全是关于太子妃的,前一天还接到的密令,还是格杀勿论,不过就是一夜的功夫,这旨意就变了个味儿。

官兵们当然不敢怠慢,格杀太子妃他们是没那个胆子,但是牢牢的看住城门,不让太子妃混在百姓之中溜出城去还是做得到的。

四个城门处的官兵们手持火把兵器,把城门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距离城门还有很远的距离,墨白已经遥遥看到远处闪动的火光,以及那乌压压的人头

他轻笑一声:“你瞧,你的那点小心思早就让皇帝陛下瞧破了,派了这许多人来阻拦你,你就算是只鸟,长了翅膀只怕也飞不出去。”

若水顺着他的目光瞧去,也不由得笑了,对圣德帝的心思细密暗自佩服。

他还真是料准了自己的性子,知道自己今儿个一定会想法子出城,去那虎牙谷,所以早就下了圣旨,在这里布署了大部的人手。

如果没有墨白,自己真的如他所说,插翅也难飞。

“你的本事可比鸟儿大得多,不是么?我相信你一定有法子。”若水眨眨眼,慧黠一笑。

被若水一夸,墨白有些飘飘然起来,脚下更是有如足不沾地一般,比刚才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他带着若水几个纵跃,来到了城墙脚下,闪身缩在一处阴影当中。等巡逻的士兵刚刚离开,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若水腾身而起,等身形下落之时,突然右足踢向城墙,粉末四溅。

他的足尖竟然在坚硬细密的花岗石上踢出一个小小的凹坑,足尖踏在坑中,借力再次跃起。

如是几个起跃,他已经带着若水落在高高的城墙上方。

城墙上,远远的有一队巡逻的士兵手持火把正在走近,他拉着若水闪进暗处,等士兵们走过之后,他探头向城墙下方瞅了瞅,回头对着若水不怀好意地一笑。

若水正觉不妙,突然身子腾空而起,竟然被墨白抛下了城墙。

她只觉得心里一空,整个人失重般向下急速坠落,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那城墙下方,是一块块坚固异常的青石板,这一跌下去,定然是摔得粉身碎骨。

该死的墨白!

她刚刚在心里诅咒了一句,猛然间腰中一紧,已经被墨白挥长袖裹住,下坠之势登时缓了。

墨白挥出左手衣袖,缠在若水的腰际,右手五指成爪,在城墙的石砖上一插,便是五个深深的窟窿。

他的一双肉掌竟然有如钢铸的一般,看得若水目瞪口呆。

这人的功夫竟然如此之深,真让她叹为观止。

简直和现代某技校的挖掘机有得一拼。

两人顺利之极的溜下城墙,天光犹未吐亮,借着黎明前这抹暗黑之色,两人迅速地远离了城门附近。

等到墨白奔出好远,若水才挣扎了一下,叫道:“小白,快放我下来。”

墨白一挑长眉,略带不解的瞥她一眼,见她本来微带红晕的脸,现在苍白之极,全无血色,不禁嘲弄的勾了勾唇角。

“堂堂太子妃,居然就这点儿胆色不成?我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居然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话虽如此,他还是放缓了脚步,脱手松开了缠在若水腰际的衣袖。

若水站住了脚步,只觉得一颗心突突跳得厉害,她本来就没来得及吃早饭,昨夜也只喝了几口茶水,加上刚才墨白突然把她掷下城墙,着实吃了一惊,这时再也忍不住,扶着一株树,再次吐了起来

她仍是只吐出了几口清水,却觉得心口烦恶得厉害,浑身发软,四肢无力,只想倒头好好的睡上一觉。

墨白袖手站在一旁,见她神色恹恹,若有病容,倒颇为后悔刚才的孟浪行径。

他只是想吓她一吓,并无恶意。

可一想到她这段时间来连日奔波劳碌,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她一个纤弱姑娘家的身体如何能吃得消?

他自己内力强劲,自是不曾感觉到疲累,可她却是常人的体质,如何能和自己相比。

若水闭上眼睛,静静地凝了一会神,她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上次小七受伤之时,她正好身体不适,可为了帮小七治伤,她不惜服用一种自己提炼出来的凝神丸。

这种凝神丸药的作用类似于现代的兴奋药剂,它是由七种毒花毒草的粉末提炼而成,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度的提高人的精神和意志,让人的注意力高度极中,同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

但是它的破坏性和后遗症,也是相当巨大。

所谓是药三分毒。

这凝神丸的效用虽大,但是毒性更是猛烈。

当人的潜能爆发完毕之后,它在人体内残存的毒性,会让人很快陷入一种全身瘫软的状态,四肢骨骸都会产生一种针刺般的剧痛,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全身瘫痪。

若水自然知道这药丸的副作用,可当时情势紧急,她若是不服用此丸,就无法集中精神帮小七疗伤,只要能治好小七,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小七伤势恢复之后,她又暗中服药,控制住体内残余的药性,让它的毒质暂缓发作,只想回到帝都之后,帮圣德帝解毒之后,她再寻一处清静的所在,好好调养一下身体,用金针疗法,慢慢地拔除身体里的毒质,让副作用减轻到最低的程度。

可偏偏事与愿违。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她自身的罪名虽然已经洗脱清楚,可是她却知道,圣德帝已经对乐正毅起了疑忌之心。

如果她不及早调查清楚乐正毅屯兵京郊,意图谋反的真相,恐怕圣德帝不日便会降旨,派军队前往虎牙谷征讨乐正毅。

所以她才顾不得休息,只在府里安睡了两个时辰,便匆匆离城,赶往虎牙谷。

在临出府之前,她又服了一颗压制体内毒性的药丸,只是这丸药的药性却是不能受惊,否则药效便散,刚才墨白突如其来的一吓,让她心神大乱,体内的毒质登时压制不住,开始顺着血脉流淌开来。

“怎么,刚才那一吓,你吓得脚软了,连路也走不动了么?”

墨白见她扶着树干,闭目久久不语,身子微微摇晃,有如一株白茶花般在风中轻颤,虽然风姿楚楚,却是弱态纤纤,不由得嘲弄她道。

若水不答,努力压住心口那翻涌而上的感觉,可越是压制,那股感觉越是强烈,突然觉得喉中一阵腥甜,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

那血落在树下的青草之上,青草登时变得颜色发黄,然后迅速枯萎。

墨白突见若水吐血,心中一惊,紧接着看到那枯死的青草,神色登时凝重异常。

她喷出的这口血中竟然含有剧毒!

“你何时中的毒?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若水喷出这口血后,浑身无力,身子往后便倒,墨白抢上一步扶住,冷声质问道。

若水却不回答,她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晕阙过去。

墨白伸手一试她鼻息,只觉得呼吸微弱,心中一颤,他伸手按住她的脉博,只觉得时快时速,弦短而促,显然是毒发之兆。

他凝目往她的脸上瞧去,只见她白如凝脂的肌肤,隐隐笼着一层淡淡的黑气,眉宇之间,黑气更浓,明显中毒极深。

墨白本身不屑于用毒,可他的同门之中,却有不少使毒用毒的高手,他耳濡目染,对各种毒物也颇为了解,尤其知道毒发之象。

眼前的若水气若游丝,他知道,如果不马上为她解毒,她随时有可能毒发身亡。

不!她不能死!绝对不可以死!

墨白狠狠的磨着牙。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千年传下来的祖训,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的曙光,他怎么能容许她就这样死去?

如果她死了,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这千年的等待,也就变成了一场泡影。

所以,她绝对不可以死!

他就算拼尽全力也要救她回来。

墨白抱着若水,将她小心翼翼的平放在地,丝毫不敢用力,他知道她现在只有一线生机。

她自己就是使毒的大行家,她如果能够醒来,她一定有法子救她自己。

可是她体内的毒性极烈,又被她压制得太久,突然之间,就像是洪水决堤般爆发出来,毒性猛然攻心,她承受不住,这才陷入了昏迷之中。

当务之极,就是想法子让她苏醒过来。

可是她现在身体虚弱之极,稍微强烈的刺激,都有可能随时送了她的性命。

墨白盘膝坐在她的身边,凝望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庞,生平头一次觉得束手无策。

他空有一身高深莫测的内力,却不敢向她的体力输送一星半点。

他是一名杀手,生平学的是如何杀人,却不是如何救人。

眼见得她体内的生气越来越淡,墨白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不行,不能就这样让她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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