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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皇子握紧了拳头,他的眼中不知何时,早已经热泪盈眶。

他猛地一甩头,甩落了眼中的泪滴,心肠再次变得刚硬。

他夜涤尘,几时变得这样婆婆妈妈起来!

流泪?

天知道有多少年,他的眼中再也没有这样廉价的水滴。

今天,自己一定是中了邪,着了魔,才会见鬼的再次落泪。

他把视线从若水的脸上收了回来,眼中冷芒一闪而逝。

按照平时他的行事,早就该将眼前的少女除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次却迟迟没有下手。

或许是她说话时的神情语态,和那个她有几分相似?

又或许是她一口一个地唤自己舅舅,让自己不知不觉软了心肠?

又或者是自己觉得她并无威胁,和她谈谈说说颇有如坐春风之感?

十三皇子分辨不清自己复杂的心情,便索性不再去想。

再容她多活几日,又能如何?

这个小小的丫头还能玩出什么花样,破坏他的计划不成?

她的武功不值一哂,身边孤零零地没有一个护卫,就连和她寸步不离的老七都不在她身边,还有那个什么天下第一高手的墨白,也被她赶走了。

她孤身一人落在他的掌握之中,任她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去。

十三皇子淡然一笑,索性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正是金桂飘香的时节,树上的桂花像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再次落满了树下的少女一身,他的鼻端萦绕的是甜甜的桂花香。

沉睡在脑海中的记忆再次被触动,夜涤尘看着若水熟睡的脸庞,眼前不知不觉出现了记忆深处的那张脸。

他的眼神变得出奇得温柔,缓缓伸出手去,挑起了她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间,轻轻地嗅着。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一种身在梦中之感。

如果这是梦,那就让这个梦变得长一些,久一些,他只想沉浸在这样的美梦之中,多陪在她身边一刻。

可惜,再美的梦也终于会醒。

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夜涤尘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往这个方向疾奔而来。

他蹙起了两条英挺的剑眉,不悦地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只听得衣袂带风声响起,一条青衣人影飘然落在他的面前,单膝跪地。

“启禀主子,有客来访!”

“本王的规矩,你是今日才知么?”夜涤尘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杀机。

那青衣人浑身一凛,打了个寒颤,连忙顿首磕头道:“属下知道规矩,只是来人手中出示了这面玉牌,属下这才斗胆前来,不想冒犯了主子,请主子重重责罚。”

说完,他高举双手,呈上了一面通体碧玉的牌子。

夜涤尘的目光在牌子上一扫,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自语道:“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他微微回头,看了若水一眼,见她长睫紧合,沉睡未醒。

“下去罢!”

青衣人再次磕了一个头,如蒙大赦般飞身退走,有如一片落叶般,毫无声息。

夜涤尘握紧了手中的玉牌,轻轻咳嗽了一声,马上有人从暗中闪身而出。

“请主子吩咐。”

“好好看着她,不要让她到处乱走,也注意不要让她发现你们在监视于她,如果她要是察觉了,你们就自个儿割了自己的脑袋罢。”

夜涤尘吩咐完毕,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在树梢,再一借力,整个人就如一头大鸟般,飞出了高高的院墙之外。

若水这一觉似乎睡得好沉,直等到小杏取来了衣服,帮她轻轻盖上的时候,她才一惊,睁开了双眼,奇道:“咦,我怎么睡着了?舅舅呢?”

小杏摇头道:“奴婢不知。刚才王爷见姑娘您睡着了,就吩咐奴婢去取衣来,等奴婢回来的时候,树下就只剩下姑娘你一个人了。”

“哦,原来如此。”若水从树下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落花,对小杏微笑道:“咱们回房去罢,这个时辰,想必也该用晚膳了,我觉得肚子又饿了。”

小杏犹豫了一下,小声对若水道:“姑娘,王爷给您安排了别的住处,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是么?”若水眼眸一闪,想起之前屋中发生的事情,她半点也不同情子乔。

如果不是她机警,发现了那凤梨酒中的秘密,那么今天落在那两个乞丐手中的人,就不会是子乔,而是自己了。

她的处世原则一贯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还他一针!

这个子乔一开始对她就不怀好意,竟然想出了这种阴损的法子来暗害于她。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她这种做法,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至于那子乔受不受得住,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若水跟着小杏,来到了十三皇子为她安置的新住处。

这里比刚才那里的园子还要大上几分,风景更是佳妙。

若水用罢了晚膳,就拉着小杏坐在院子里聊天,看天上的星星。

一直到月亮快上了中天,小杏早就支持不住,哈欠连连直打盹,若水才微微一笑,让她下去休息。

她回到房中,吹熄了灯烛,和衣上床,却始终睁大了眼睛,看向窗外。

十三皇子的这所别院,应该就在帝都南边的方向。

她以前常常跟小七看星星,根据她刚才在院中观察天上的星星方位来看,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南方无疑。

还有,她想起黄昏的时候那个神秘来客,更是心中琢磨。

此人能够得知十三皇子这所隐秘别院的所在,定然和十三皇子关系匪浅,此人却会是谁呢?

若水的脑中迅速浮现出一个人来。

花王爷!

会是花王爷吗?

若水当时真的很想跟在十三皇子的身后,看一看那神秘客人究竟是谁。

可是她也知道,就凭她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给十三皇子提鞋子也不配,只要她稍稍一动,十三皇子一定会发现。

所以她只能继续装睡,一动不动。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觉得此行获益良多,最起码让她发现,十三皇子绝对是一个心机深重之人。

而且他在帝都的附近购置了这所别院,又不让其他人得知,明显是不怀好意。

只是不知道小七有朝一日,发现了他这位亲舅舅的真面目之后,他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十三皇子呢?

还有,十三皇子此次来到东黎,究竟为何?

她曾经直接探问,十三皇子却避而不答,她做为晚辈,又不能追问到底。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说了,那也百分百必是谎言无疑。

可是,十三皇子,他当真是一个坏人吗?

他真的会伤害到小七,伤害到圣德帝吗?

若水觉得自己的猜测变得不确定起来。

她想起自己在树下装睡的时候,十三皇子曾经悄悄靠近她的身边。

虽然她没有睁开眼睛,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十三皇子那温柔的眼波。

他当时的心里一定柔软极了,有这样一颗柔软的心的男人,真的会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幕后黑手吗?

若水闭上了眼睛,她不愿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

事实上,她几乎一合上眼睛,就瞬间睡着了。

因为当她刚合上眼睛的时候,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地从窗户外面潜了进来,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他轻轻抬指,一缕有质无形的指风飞出,一下子点中了若水的睡穴,让她不知不觉地沉睡过去。

他迈步上前,抱起榻上的若水,转身跃出窗外,转眼前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

太阳渐渐升上了中天。

虽然已经是秋季,可是正午的阳光仍然十分炙热耀眼,晒得小七和墨白两眼发花,几乎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两个人像被人牵着鼻子走了整整一夜的迷途羔羊,一直走到天光大亮,墨白才终于找到了转出迷宫的正确途径。

二人一夜没吃没喝,用轻功奔波了一整夜,喉咙里干得几乎要冒出火来,却连若水的半个影子也没看到。

小七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忽地对着前方的墨白虚劈一掌,凌厉的掌风震得墨白的衣袂飘飞而起。

“你干什么?”墨白猝不及防,差点被小七这一掌拍了个跟头,好不容易才站定脚步,神情却已经大为狼狈。

“说,你是不是故意带我走错方向!”小七冷冷地逼视着他,心中的怀疑再次扩大。

他暗暗后悔,自己真的不该太相信墨白,他来历不明,来意也不明,对自己含有敌意,对若水过于殷勤。

万一他和掳走若水的人暗中勾结,故意带得他越走越远,那他……很可能再也找不到若水了。

墨白一听,心头的火也噌噌噌地直往上窜。

他心中的郁闷比小七更甚。

他出道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被一个连面都没露的家伙给捉弄了整整一夜,差点跑断了两条腿。

他的满腹冤屈委屈又向谁诉!

偏偏小七还怀疑他别有居心。

他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这会儿火气上来了,更是变得暴躁易怒,小七的话就像是一根火星丢到马上就要燃烧的火堆里,瞬间点燃,变成熊熊大火。

墨白怒到了极处,反而笑了出来。

他好整以瑕地整理了一下被荆棘勾住的衣摆,然后迎风而立,身上的白袍被风吹得微微鼓荡,意态悠闲,笑得两只像狐狸一样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还真是笨嘛!本公子戏耍了你一整夜,你居然到现在才看出来!”墨白嘴里说着气死人不赔命的话,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小七,等着他的怒火像火山般爆发出来。

果然是上了这个墨白的恶当!

小七心头一怒,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他紧紧地咬住了牙,两眼充斥着红丝,如欲喷火,一夜未眠加上急火攻心,他简直想恨不得一拳将墨白的脑袋轰个稀巴烂。

不,不行!

现在不是和墨白大打出手的时候,还是寻找若水要紧。

他的牙齿咬得咯吱直响,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中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硬生生地转过了身子,不再看向墨白。

因为他只要再看一眼墨白那张欠扁的脸,他就会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动手了。

他再不迟疑,施展轻功,飞掠而起,有如飞鸟投林般,纵入树从,很快消失了身影。

他并不知道若水在什么地方,他只知道,他往墨白相反的方向而去,一定可以找到若水。

看到小七的身影消失,墨白吧嗒了两下嘴,“啧啧,这就走了?还真是好骗。”

被小七像个影子似的跟在他身后,可是他又偏偏失去了线索,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这等丑态全都落在小七的眼里,他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更何况他还在小七面前夸下了海口,天亮之前找不到若水,他就要趴下来给对方当马骑。

虽然小七一个字也没提,这事却像个尖刺儿一样,深深地扎在墨白的心里,让他难受万分。

所以他故意说出那番话,就是想气走小七。

碍眼的家伙终于滚蛋了,现在他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地寻一寻若水究竟被那伙神秘人带去了何方。

他对自己的追踪之术还是极有自信的。

昨夜要不是他太过于自信,又不熟悉地形,上了别人的圈套,他早就顺藤摸瓜,找到若水的行踪了。

他再次伏在了地面上,从一根根青草,一枝枝细藤上面寻找蛛丝马迹。

他的身形像只狸猫一样,在山林中爬行,身上的白袍已经变成了黑灰色,精致的布料磨成了碎布片,手臂上被荆棘划破了一条条血痕,就连他极为重视的脸蛋,也变得黑一道,红一道,惨不忍睹。

但是这一切墨白通通都不在意。

做为一名杀手,他曾经连着七天七夜埋伏在寒冰三尺之地,没有吃一口饭,没有喝一口水,甚至连眼睛也没合,终于等到了那个他要杀的目标人物出现,然后他就像只黑暗中的猎豹一样,突然跃了出去,一击而中,割下了那人的脑袋。

眼前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

墨白的眼睛一亮,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一根树藤上摘下了一根头发。

发丝乌亮,又长又黑,这分明是一根女子的长发。

墨白的这双眼睛十分毒辣,他几乎是一眼就能断定,这根发丝就是若水的!

每个人的发质都有所不同,或粗或细,或黑或褐,如果不是十分熟悉之人,绝计分辨不出。

可墨白受过极为专业的训练,这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试牛刀。

终于找到了若水的一根头发,墨白精神大振,登时多了几分信心。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目光看向南方。

如果他判断不错,若水是被那伙人掳往南方而去。

他再不迟疑,身形化成了一缕轻烟般,疾往南行。

墨白一路追踪,这一次他格外小心,生怕再上了别人的大当,每走到一个岔路都要停下来仔细研究一番,然后判断出正确的方向。

他的追踪之术果然了得,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他终于寻到了一所庄园。

这所庄园建造得隐秘之极。

它建造在一大丛树墙之后。

墨白追踪到这片绿荫荫的丛林之中,眼前是遮天蔽日的绿,老树横干,虬枝攀缠,再也没有了道路。

而线索到了这里,也突然断了。

墨白在这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找了一柱香的时分,也没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

就连浅浅的足印都没有半个。

好像那一群人就像是凭空消失在这里一样。

难道自己又寻错了方向?

墨白犯过一次的错,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犯第二次。

他有一种本能的直觉,那伙人一定就在这附近。

他越是找不到线索,越是说明其中定是有自己没有发现的秘密。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的鼻子突然一动,在这片绿树丛荫中嗅到了淡淡的花香。

好古怪!

他看得清清楚楚,这周围除了树还是树,根本就没有半朵花,那花香又是从何而来呢?

杀手的经验告诉他,越是古怪的地方,一定有秘密。

他沿着四个方向吸了吸鼻子,马上判断出,花香正是从树墙后面传来的。

难道这看上去无路可通的树墙,竟然是可以穿过的?

墨白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树墙之上。

他一番细细探查之后,终于发现了一个隐密的入口。

从这个入口他轻轻易易地就穿过了树藤缠绕得密密麻麻的树墙,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果然,树墙之后,别有洞天。

眼前是好大的一片庄园。

墨白站在高处,俯瞰着那一片庄园里的景色。

只见白墙乌瓦,绿树红桥,偌大的庄园中,竟然有淙淙流水,弯弯折折地绕园一周,假山石雕,有亭翼然。

好美的园子!

竟然将自然和人工景致融合得恰到好处,完全看不到一丁点匠气,可见设计这庄园之人,定是风雅之极。

墨白啧啧赞叹,欣赏了半天,同时也在观察着园子里的每处所在。

看到这所庄园,他心中登时有了底气,因为他相信,若水一定就在这所园子里。

这里就是那伙神秘人的巢穴所在。

还真是好大的排场。

难道他们对若水并无恶意,只是邀她来这里作客不成?

墨白几乎要推翻自己的判断了。

他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终于身形一动,足尖点地,准备探虎穴,寻佳人!

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但他艺高人胆大,他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他墨白不敢去的地方,就算是龙潭虎穴,他墨白也是独来独往惯了的。

他身形刚动,忽然听得身后风声骤起,有人向自己这边飞掠而来。

他大吃一惊,这一路上行来,他都格外小心,绝对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来者会是何人?

墨白沉着脸,猛然回过身来,只见身后不远处,一个飘逸的人影正站在树梢,居高临下地瞧着自己。

那树梢粗细不过小指,山风急劲,吹得那树枝上下起伏,那条人影也随之而动,看上去有如海面上的一叶浮舟,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树来,但实际上他却站得安稳无比。

单看这手轻功而言,墨白就知道此人不在自己之下。

他几乎不需要看到这人的面目,就知道来者是谁。

他的脸色一绿,差点气歪了鼻子。

对方高高在下,一袭淡绿色的长衫随风飘逸,有如湖水碧波,而他的一张脸更是完美无瑕,长眉入鬓,唇红齿白,尤其是那肌肤白而莹润,就连墨白看在眼里,都暗生妒意。

再看向自己身上,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衣现在变得破破烂烂,就像是在烂泥里打过滚来的,而自己引以为傲的脸蛋,也是灰一道黑一道,他不需要照镜子,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

这样的自己和那人一比,就像是一个高贵的王子,和一个低贱的乞丐。

对方更像是一只高傲的天鹅,自己就是在泥潭里打滚的鸭子!

“太子殿下,您真是好巧妙的心思啊!居然故意装作负气离开,实际上还是暗中跟在我的身后,我墨白倒是小觑你了!”

墨白气恼得直咬牙,这番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般,让人听得牙酸。

小七站在树梢,神情淡然地一笑。

“墨大侠,你的追踪之术果然是天下无双,如果不是跟随着你,我又如何能够找到她的下落?”

他的目光落在庄园之中,看着那小桥流水,庭台楼榭,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茫然。

这里的景色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可是这园子里的韵味,却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若水,她真的会在这里吗?

“哈哈,很好!太子殿下你的轻功倒是又上了一层,连我都没有发现你跟在后面。”墨白仰天打了个哈哈,心中很是不服。

之前他曾经和小七交过手,对方的功力明明低上自己一筹,哪知道不过短短月余的功夫,他竟然能悄无声息地跟踪自己,而自己却没有半点察觉。

难道说是自己的功力退步了?还是对方的功力提高得如许之快?

照这样下次,再过不了多久,打起架来,自己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了。

这怎么可能!

高傲自负的墨白压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一切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计划要实行。

他的目光一闪,对着小七伸出手来。

“咱们做个约定,找到她之前,咱们暂时休战,如何?”

“很好。”小七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和他轻轻一击。

他心中正有此意,现在不是和墨白交手的时候,如果他们之间斗得两败俱伤,若水该怎么办?

要打架,也要等找到若水之后。

更何况,他和墨白之间不过是意气之争,并无什么深仇大恨,虽然他看对方不爽,也知道对方看自己不爽,两人之间的这一场架,迟早是非打不可。

“好,那咱们就赶紧进去吧。”墨白身形一纵,从一片长草上滑了过去,小七心中暗赞,这一手草上飞的轻功还真是帅。

两人的轻功都到了登峰造极之境,那围墙虽高,却拦不住两人,两人身形同时拔起,然后在墙头一按,轻飘飘地落进墙内,脚下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小七和墨白对视一眼,暗自佩服对方,然后又同时转开了眼光。

“你往东,我往西,咱们分开来找,要不然这园子这么大,咱们一间间地找过去,就算是找到天黑也未必能找完。”墨白提议。

“好。”小七话音刚落,已经展动身形,向东方而行。

墨白摸了摸下巴,和他背道而驰。

他搜寻的经验远比小七丰富得多,预想定然是自己先寻到若水。

哪知道他一间房一间房地寻过去,竟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这偌大的庄园占地极广,各处景致风韵自然,并没有半点荒芜迹象,谁又能想到,园子里竟然没人打理。

他看到园子里各种建筑布置都是井井有条,主人房下人房泾渭分明,房间里各种衣物用品一应俱全,越看心中越是疑惑。

这里分明是有人居住的模样,却偏偏他一路找来,愣是没有发现一人。

就算主人不在,平时也应该有下人们常常打理园子。

花园里种的花儿需要常常浇水,房间里的家俱一尘不染,分明不久之前还有人拂拭过。

难道说这里的人竟然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自己定会找到这里,所以全都撤走了?

那此人简直太可怕了!

墨白后背上窜过一阵寒意。

他心中已经不抱希望,却还是不肯死心,继续一间间地搜寻过去。

终于,在一个别致精巧的院落里,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若水身上的味道。

他眼前一亮,伸手推开了半掩的房门,只见床榻之上,被褥凌乱,分明是有人睡过却没有整理的模样,和旁的房间一切都布置得整整齐齐的样子大不相同。

他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空荡荡的,他没有听到有人的呼吸声,说明若水并不在这里。

可是他却嗅到室里依然飘散着淡淡的幽兰香气,虽然很淡,但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一步步走到床前,只见大红色的锦被胡乱地堆着,床榻上陷了一个浅浅的窝,他伸出手,在被褥一试,触手凉沁沁的,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

很显然,就算若水真的在这张床上睡过,那她也已经离去多时了。

他的目光一扫,只见绣着如意芙蓉花纹的枕头上,落了几根青丝,那头发的颜色光泽,正和若水的一模一样。

墨白小心翼翼地拈了起来,从怀中摸出一个荷包放了进去,再揣入怀中,回过身来,他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男人的哼哼声。

难道这空荡荡的园子里还有没离开的人?

墨白心中一动,闪身出外,只见屋角边人影一闪,正是小七。

他手里一左一右各拎着两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蠕蠕而动,那两团东西还不停地发出似是野兽发情时的嘶哑声音。

墨白这才看清楚,原来小七手里拎过来的,居然是两个又脏又臭的男人,那模样比自己还要像个叫化子。

“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两个家伙?也真难为太子殿下你了,这么臭你也下得去手?”墨白被两个人身上的味道熏得直皱眉,忍不住抬手掩住了鼻子。

小七随手一扔,将那两个男人丢在墨白的脚下,两名乞丐四肢着地,嘴里发出荷荷的声音,满脸痴笑着,爬着去抓墨白的脚。

“滚开!”墨白忙不迭地跳脚,闪了开去。

“他们好像中了一种迷药,你看看能不能给他们解开,我猜想或许能从他们俩的嘴里问出一点有用的信息,因为这两个是整个园子里唯一仅有的两个活人。”

小七的眸中闪过一抹痛恨之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墨白心头一跳,盯着小七问道。

小七对着门外一努下巴,沉着脸道:“我发现他们的地方,有一屋子的死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该都是这座园子里的下人,却全都被人用重手法点了死穴,除了这两名乞丐,竟然再无一个活口。”

“什么人竟然下手如此狠毒?”墨白虽然杀人无数,可是听到这种事情,还是倒抽一口冷气。

他杀的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高手,身份显赫。

可这里的凶手却是连一些不会武功的下人们也不放过,竟然尽数杀死,目的自然是为了灭口,这等没有半点人性之事,他墨白还真的干不出来。

“我不知道。”小七摇了摇头,指着地上的那两人道:“你不是略通医术?又懂得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他们治治吧。刚才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俩正抱着桌腿,又啃又咬,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

墨白闻言,放下了掩住鼻子的衣袖,他走到两人身前,那两人正伸手不停地抓挠着地面,十个指甲都扣掉了,流出血来,脸上却没有痛楚之色,只是痴痴迷迷地笑着。

他仔细瞧了瞧,伸出手指,分别捏住两人的下巴,迫使两人张开嘴来,只瞧了一眼,不禁摇头道:“没用的,这两人活不了多久啦,他们中了一种奇毒,这种毒早已经侵入了他们的五脏六腑,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会气绝而亡。而且,他们两个人的舌头也被人割掉了半截。就算是他们恢复了神智,也说不出话来。”

小七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怪不得这两个人不停地哼叽,他却一个字也没听懂。

这也就难怪这两个人为什么没有被人灭口,而是让他们活到了现在。

原来人家压根就不怕他们会吐露出什么秘密。

“现在怎么办?你找到了什么线索吗?”小七的目光看向墨白。

墨白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房间,缓缓道:“我可以断定,昨夜她就住在这间厢房里面。”

“当真?”小七不等墨白回答,足尖一点,身形已经如箭般射进了房内。

他一进了房间,马上就知道墨白所说不假。

他和若水耳鬓厮磨,对她身上这种如馨如兰的幽香最是熟悉不过,就算她现在不在此处,她所呆过的地方也留有她的味道。

小七只在室内转了一圈,马上闪身出外,对墨白道:“她被人带走了,你不是最擅长追踪吗?你能找到这里,就一定能找到她。”

墨白略一沉吟,他的目光落在厢房的窗外,眼睛一亮,走过去仔细看了几眼,缓缓点头道:“不错,对方的确留下了踪迹,你瞧,这一片花丛折断了一根花枝,分明是有人从窗户跃出的时候,不小心踏断的,可是地上又没有留下足印,说明这人功夫很高,不会是若水。”

他顿了一顿,抬眸看向小七,眼中闪动着光芒:“这人既然从窗户里面跳出来,又不是她,那就一定是掳走她的人,因为他带着一人,这才足下使力大了,不小心踩断了一根花枝。”

“你的意思是,掳走若水的,不是这园子里的人?”小七微微蹙眉,这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太子殿下果然聪明,在下正是此意。”墨白突然拔起身形,身子在半空中一个转折,轻轻巧巧地落上了屋顶。

他在屋顶上细细走了两圈,然后跳下地来,对小七道:“我所料不错,昨夜有人一直潜伏在她的屋顶上,后来从窗户中跳了进去,然后抱着人再次从窗户中跳出,他借力翻上屋顶的时候,踏断了花枝。”

小七紧紧盯着他,问道:“你怎么能断定他是躲在房顶上?”

墨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昨夜露大雾重,咱们在山林中奔了一夜,身上满是潮湿之气,难道你忘了不成?那人藏身于房顶,屋瓦上凝结着一层气雾,可是他站立之处,却也因此留下了明显的足印,我就是根据这个才判断出来的。太子殿下,您可明白了吗?”

小七不由点了点头,心中对墨白倒也多了三分佩服,原来他的追踪之术,一精于斯。

“还有……”墨白的脸色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可是她有危险?”小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有没有危险,我尚未可知,但那掳走她的人绝非好意,他能从这庄子主人的眼皮底下将人掳走,这功夫可着实了得啊。而且据我观察,他掳人之后,身后还有一串追踪的脚印,咱们跟着这条线索去找,或许能找到她,也未可知。”

墨白这话说得殊无底气。

这都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他和小七要是能找到,才怪!

可是他们又不能不顺着这条线索去找。

小七心中明白,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过。

“走!”他衣袖一摆,跃上了房顶。

墨白摸了摸怀里的荷包,好像多了一丝勇气和信心,他记得她曾经说过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如果现在他就这样轻易认输,他还是墨白么!

他仰起脸,自傲地一笑。

……

若水睡梦之中,突然觉得脸上落了一滴滴冰冷的水珠。

是下雨了吗?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然后又马上闭上了。

耀眼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照射下来,明晃晃地打在她的眼皮上,刺得她睁不开眼来。

但就是刚才短短的睁眼瞬间,她还是模糊地看到了一条修长的身影,正站在她的头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冰冷的雨点再次落在她的头上和脸上。

若水就纳闷了,这雨滴怎么哪儿都不落,偏偏就照着她的头上落呢?

不对!

明明是艳阳高照,怎么会下雨呢?

若水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她感觉到自己像是躺在一片青草地上,鼻中闻到了青草的气息,周围还有鸟儿在婉转的鸣叫。

她明明睡着之前是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之上,怎么一觉醒来就会到了山林之中?

难道是有人把自己从十三皇子的府里掳来的?

她抬起手遮住了双眼,还没睁开,就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头顶上飘了下来。

“醒了?”

若水睁开眼来,她的眼前飘扬着一块大红色的衣角,鲜艳得像是鸡冠上的血。

而那个声音她也并不陌生。

她微微眯了眯眼,看向那张曾经比鲜花更美丽的脸庞。

只是现在那张美丽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就像是一棵上好的白菜,刚刚被猪啃过。

“是你。”若水的嘴角翘了翘,想笑,又忍住。

“当然是我!”那人狠狠磨了磨牙,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若水的身子动了动,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全然没了知觉,只有双臂还能活动。

很显然,她是被人点了穴道,而点她穴道的目的,就是防止她逃跑。

难道点她穴道的人,会是子乔?

他竟然是会武功的?

子乔的手里攥着一块湿布,刚才他就是绞扭这块布,滴下水来落在若水的脸上,刺激得她清醒过来。

若水抿了抿唇角,垂下眼睑,一缕被水打湿了的秀发贴在她的颊边,那一抹浓烈的黑,衬得她的肌肤更是如玉般洁白,脸上的水珠就像是白山茶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

子乔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美,比他生平所见过的姑娘都要美。

最美的还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那种遇变不惊,从容自若的气质。

他就远远做不到这一点。

要是一般的姑娘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落在了一个仇家的手里,而对方还是一个男人,只怕要马上吓得花容失色,并且大声尖叫了罢?

可是她并没有。

她只是若无其事地看了自己一眼,两片娇红的嘴唇轻轻一抿,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闪了闪,就垂下去遮住了她那双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的双眸。

很显然,她并不怕自己。

为什么?

她给自己下了药,害得他落在那样两个比臭猪还要恶心的乞丐手里,吃尽了苦头,受到了那样的羞辱,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她就不怕自己会疯狂地报复她?对她做出更大的伤害吗?

这个女人,她究竟是不是个女人哪!

子乔紧盯着若水,冷笑道:“太子妃,看起来你并不怕我。”

若水闻言,终于扬起睫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他瞬了瞬,然后缓缓抬起衣袖,拭去了脸上的水珠,肤色更是有如出水芙蓉一样的莹白。

就连子乔看了,都有一种想去摸上一摸的冲动。

“怕你?我为什么要怕你?”若水淡淡地一笑,“你是老虎?还是狮子?莫非你还会吃人不成?”

“我不是狮子,也不是老虎,但是,我却的确是会吃人的,至少,我能吃了你!”子乔瞪圆了双眼,恶狠狠地说道。

“是吗?”若水闻言,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我就在这里,你想怎么个吃法,是生火烤着吃?还是煮着吃?烧着吃?还是炖着吃?悉听尊便。”

子乔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突出来了。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若水。

老天哪,这还是个女人嘛!

这种大胆的话她是怎么说出口来的?

她越是不在乎,他就越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好像他在她的面前,永远落在下风一样。

他就不相信,她这个胆子生毛的女人,就没有害怕的东西。

身为女人,她最害怕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失贞!

子乔忽然俯低了身体,在她的耳边吹了口气,邪气地笑道:“你说的几种吃法我都不感兴趣,我倒是有一个很特别的吃法,你要不要试试?”

他故意把那个“吃”字说得极为暧昧,相信再蠢笨的女人也能听懂他的意思。

他就不信她会不怕!

哪知道若水只是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吐出三个字:“随便你。”

子乔不由气结。

这样的女子,吓也不怕,骂也不怕,他倒真的拿她没了办法。

他转了转眼珠,抬起右手,对着她的双腿点了一点。

若水只觉得一股炙热的气流,瞬间贯穿了双腿,腰部以下马上恢复了知觉。

她诧异地仰起脸,看向子乔。

她一直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不通武功,没想到他却隐藏得这么深。

“你解穴的功夫很帅啊。”她赞了一句。

子乔的眼珠睁得大大的,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她。

他解了她的穴道,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不该是撒丫子就跑吗?怎么她却会好整以瑕地坐在那里,夸赞起自己的功夫来了?

她这颗脑袋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子乔觉得自己说什么也看不懂她了。

“你走吧!”

子乔丢下一句话,便冷冷地转过身,背起了双手,不再瞧她。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身后的若水发出半点声息,不由回过头来。

只见若水正坐在草地上,散开了一头长发,正不慌不忙地编着发辫。

他忍不住道:“我放了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走?”

“走?我能走到哪里去?我连这儿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走?”若水好奇地看着他,好像他问了一个蠢问题。

子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对了,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好端端地在十三皇子的府里睡觉,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出来?你既然带我出来,就再送我回去好了。”

若水眨了眨眼。

“送你回去?”子乔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不知死活!你这个不分好歹的女人,我不记旧恶,费劲了心力才将你救了出来,你倒好,还想着回去!这不是正好送羊入虎口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我舅舅的人吗?难道就因为他没有救你,你就恨上了他?可是设计害你的人明明是我,你要恨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呀?”若水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子乔气得咬牙切齿。

难道他不知道他变成这般模样,都是拜她所赐吗?

他要是想报复她,又何须等到此时?

早在她睡着的时候,他就可以一把掐死她了。

“你还真是认贼作父!居然一口一个地舅舅叫着,好不要脸!哼,哼!”他冷哼两声。

“他是我夫君的亲舅舅,我不叫他舅舅,又叫什么?”若水歪头看着他。

“是吗?那你可知道我是谁?”子乔仰起了下巴。

“你?”若水眼珠一转,点了点头:“你是我舅舅身边的小厮,可是我看你的气质风度,却不像是低三下四之人,你有一种很高贵的气质。”

“高贵?”子乔怔了怔,忽然笑了,笑容中满是苦涩,“我一个奴才,哪里称得上高贵!太子妃,你太抬举我了。”

他瞅着她,笑容变得神秘莫测,忽然压低了声音:“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太子殿下的人,是他派到王爷身边的细作,你可相信?”

若水的眼睛都没眨一下,说道:“我信。”

她虽然面无表情,可是她的心中还是重重一震。

“你信?你信我?”子乔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如果你真的相信我,那就请太子妃你赶紧离开这里。”

“为什么你一定要我离开?难道太子殿下的舅舅会害我不成?”若水凝视着他。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子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摇头道:“你以为他留你作客是一片好心?他要不是对你居心叵测,我又何必用出这等苦肉之计来救你脱身?难道我虽然是个奴才,就可以没有羞耻,不要脸皮吗?太子妃,如果你真的体谅我的一片苦心,你就赶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你是说,昨天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是你用的苦肉计?”若水的眼眸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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