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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吴氏作为益都新兴十大世家之一,支柱产业为布行生意,吴氏布行集中分布在以西市为首的城内区十二坊,主要售卖布、丝、缎、丝、锦、绣品等,最有名的,当属绣品,尤以屏风绣品为最,可根据客户需要量身订做,吴家绣娘的手艺放眼唐国也是数一数二的,绣工精细,栩栩如生,甚得世家贵族的喜爱。

可自从几年前花氏绣坊入驻益都之后,吴氏绣坊的光芒便一去不返,说实话,花氏绣坊的绣工与吴氏绣坊相当,没什么稀奇,但唯独绣样独辟蹊径,花样新鲜(听说大多数都出自花氏四郎的妙手),除了唐国常见的样式外,还囊括了波斯、大食、扶桑、新罗、天竺、高丽等国的特色风格,更难得的是,花氏绣品能博百家之长,融会贯通,从审美上降维打击,不到两年,便将吴氏的绣品市场蚕食殆尽。

再加上吴氏出了吴正礼这么个败家子赌徒,害得家宅不宁,吴老爷子一气之下一命呜呼,吴氏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让吴正礼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做了家主,益都人人都说吴氏的气运到了头,活不过三个月。

可奇就奇在,吴正礼做了家主之后,吴氏布行的生意竟又一日一日好了起来,平常百姓虽然去的不多,但世家子弟却是频繁光顾。

更奇的是,吴氏布行的绣品较之前并未有什么大的起色,价格还贵了,怎的就成了世家贵族子弟的钟爱,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大家都说,那些世家子弟定是脑子进了水,都成了冤大头。

而这其中的门道,除了吴正礼之外,当属各布行的掌柜最为清楚。

西市虹光道三十九号布行的余掌柜,为吴氏效力已有八年,是吴氏颇为信任的老人,亲眼见证了布行从兴盛走向衰落,又莫名其妙起死回生的历程。这其中的秘诀,根本不是他们吴氏自己的产品,而是吴家主从青州订购的一种奇怪的绣品。

一年前半前,余掌柜第一眼见到第一批青州绣品的时候,还以为吴正礼被骗了,那些绣品粗制滥造,绣工垃圾,根本摆不上台面,无奈吴正礼一意孤行,非要售卖这些绣品,还制定了严格的规定,青州绣品必须严密看管,只能在后堂售卖,而且只有手持特殊花签的客人才有资格购买,其他客人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更离谱的是,一块秀帕竟然定价五百文。

余掌柜以为吴正礼疯了,可惜他一个打工的掌柜,如何拗得过家主,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本想着卖个十天半个月卖不出去,吴正礼自会知难而退。

岂料,第二日,就卖出去了二十多张青州秀帕,来买绣品的,竟然都是益都的世家子弟。

余掌柜大为震撼,当日收铺后又将那些青州绣品好好盘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特殊之处,唯独一点,这些绣品上有股淡淡的怪味儿,像是被什么东西泡过,余掌柜以为是绣品运输途中泡了雨水,并未在意。

之后,来买青州绣品的世家子弟越来越多,来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有的人从一开始一月一次,改成十天一次,又变成三五日一次,余掌柜注意到,来的频繁的客人,身形日益消瘦,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有的人连性格都变得愈发暴躁,买了绣品就走,神情急切,仿佛被什么东西追赶一般。

甚至有一次,余掌柜看到一名客人买了绣品,竟是迫不及待放在口鼻处深嗅其味,表情异常陶醉,令人毛骨悚然。

余掌柜确定了,这些青州绣品肯定有问题,忙与其他布行的掌柜通了气,发现各位掌柜皆心存疑惑,诸位掌柜一合计,将此事汇报给了吴正礼。

吴正礼回了一句话:只管卖你们的东西,其他的,莫问、莫管,否则,小心尔等狗命!

众掌柜心中骇然:原来,吴正礼早就知道。

既然是家主的命令,他们不过是小小的掌柜,唯有奉命行事,反正只是卖几张绣品,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想必无妨。

但余掌柜还是多了个心眼,自那之后,另辟了新账簿,专门记录青州绣品的入货、出货和售卖记录,尤其对入货联络人,售卖客人的身份特别留意,若是能认出客人的身份自然最好,若是认不出,就将客人的体貌特征记录下来。

小二对余掌柜的做法很不理解,其实余掌柜自己也不太理解,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份特殊的账簿记录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救他一命。

余掌柜没想到,这个时刻竟是来的这般快。

这一日,天光乍亮,西市刚刚开市,衙城传来消息,吴正礼去益都府衙击鼓报案,称吴夫人被贼人掳走,生死不明,益都太守池季已升堂审案。

余掌柜闻言,两只眼皮齐齐狂跳,立刻令小二去通知鸭行门的冯门主。

鸭行门是吴氏资助的江湖门派,都是些下九流的打手,但胜在人数众多,且听话,替吴氏做些上不了台面的脏活,平日里余掌柜没少打点,与冯门主也算相熟。

小二去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不见回来,余掌柜心急如焚,总觉得定是那些青州绣品出了问题,令店里的伙计立刻将后堂的青州绣品全收起来送到后门,待鸭行门人来了,速速送去隐蔽仓库先藏起来,至于那些账簿,自然还是贴身放着才安心。

鸭行门门主冯乔终于姗姗来迟,此人五短身材,满身酒气,八成昨日又喝了整整一夜,见到余掌柜如临大敌的模样好一番嘲笑,说余掌柜是杞人忧天,跟来的十名鸭行门弟子不仅不帮忙,还跑到后门外的馎饦摊上热火朝天吃起了早饭,余掌柜急得跳脚,冯门主懒得理他,也过去蹭了一碗馎饦,吃了一半,突然觉出不对劲儿了。

布庄后门临着一条小巷,平日里甚少有人经过,怎么今天突然凭空多出了一个卖馎饦的摊位,再看那馎饦摊主,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与之前交过手的净门弟子甚是相似,冯门主碗一摔就去抓馎饦摊主,岂料那馎饦摊主早有准备,端起馎饦面汤呼啦啦洒了过来,鸭行门一众烫得满头大泡,尖叫连连,待再追之时,卖馎饦的小子早就逃了。

就在此时,余掌柜派去衙署打探消息的小二回来了,说吴正礼被池太守押入了大牢,新上任的花参军已经率众衙吏出衙城南门,直奔西市而来,说要查封吴氏名下所有的铺子。

余掌柜大惊失色,冯门主这才慌了,吆喝鸭行门弟子速速将青州绣品装车,鸭行门弟子们顶着一头水泡,呲牙裂嘴手忙脚乱搬运套车,可车套上了,却走不了了。

后巷被几个人堵了,带路的就是刚刚卖馎饦的,后面还有卖胡饼的、卖毕罗的、挑担子的货郎,为首是一个肤色黝黑,手长脚长的青年,像个大竹竿,配着一柄二尺长的银色横刀,身后还跟着净门的四长老白山,这帮人上来不由分说就抢马车,鸭行门好歹也算是益都一霸,怎肯束手就擒,冯门主一声令下,鸭行门一众弟子也冲了上去,两派开始在窄巷里混战。

冯乔自幼修习的是下盘功夫,腿法凌厉,成名绝技连环弹腿也是在江湖上闯出过名号的,犹如一只灵巧的蚱蜢在巷中腾跃挪转,身形迅猛,鸭行门弟子十人都是脚夫出身,受冯乔指导多年,下盘稳健,速度飞快,尤擅窄巷混战,相比之下,净门只来了六个人,全是用刀的,尤其是白山的双刀,大开大合,在窄巷中根本施展不开,处处受制。

冯乔胜券在握,心中得意,使出一招连环弹腿踹向那个使银色横刀的小子,岂料那小子突然中途变招,将手里的横刀随手一抛,抽出靴中的匕首就地一躺一滑,来了一招癞皮狗撒泼打滚式,匕首的厉风擦着冯乔的小腿扫了过去,冯乔只觉腿骨一凉,下盘力气顿时泄了个干净,整个人噗叽趴到了地上,回头一看,半截裤子没了,两条腿筋断了,滋滋冒血。

鸭行门弟子吓破了胆,纷纷跪地求饶。

冯乔疼得嗷嗷尖叫,“你是什么人?!竟敢找我们鸭行门的麻烦?!我们鸭行门在府衙里可是有人的!”

大竹竿小子收起匕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巧了不是,我们在衙门里也是有人的!”

话音未落,前堂乱了。

大竹竿小子单手提着冯乔的领子去了前堂。余掌柜站在柜台前,吓得瑟瑟发抖,门外围了密密麻麻一圈不良人,一名绿袍官背着双手,悠哉悠哉在铺子里转悠,看年纪只有少年,长得像花儿一样好看,见到大竹竿眯眼笑了,“小靳若,干的不错。”

靳若哼了一声,将冯乔往地上一扔,“这是鸭行门的掌门冯乔,后院有一堆箱子,估计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冯乔心头一凉,这绿袍官定是新上任的益都司法参军花一棠,扬都花氏的花四郎,背景雄厚,聪慧难缠,而这个叫大竹竿显然就是净门的少门主靳若。

花一棠倒也罢了,这净门恁是麻烦,前日刚刚灭了登仙教,莫不是又盯上了他们鸭行门的地盘?

花一棠眼神示意,几名不良人冲到后院,抬了一个箱子回来,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青州运来的绣品,闻气味,都是浸过龙神观符水的。

花一棠冷眼扫向余掌柜,余掌柜扑通跪地,一口气全招了,“回禀花参军,这些绣品都是吴家主让我们卖的,其他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花一棠眯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余掌柜一个哆嗦,立即将怀中的账簿记录呈了上去,花一棠一目十行扫完,笑了,“余掌柜是聪明人,这账簿花某就留下了,如有需要,还要请余掌柜去府衙询问相关事宜,最近余掌柜就不要离开益都城地界了。”

余掌柜:“是是是!谨遵花参军之命!”

花一棠很是满意,令不良人抬上所有装绣品的大木箱,拖着冯乔出了吴氏布行,冯乔心道不妙,若是此时被这花参军擒去衙牢,再想脱身就难了,舌头上下一翻,吐出藏在口中的铁哨咬在齿间门吹响。

尖锐刺耳的哨音犹如一道利剑划破天际,这是鸭行门门主的哨令,此哨一出,附近五里之内的鸭行门弟子只要还活着的,都要前来支援。

靳若一惊,一把捏住冯乔的腮帮子,将铁哨硬抠了出来,可是已经迟了。

只听屋顶墙头由远至近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二十多名鸭行门的弟子攀墙翻檐,朝着花一棠和不良人冲了下来,冯乔大喜,提声大喝,“快救我——噶!”

后半句话被一道黑色的劲风呛了回去,不,不是黑色的风,是黑色的刀鞘和黑色的衣袂,风一样从冯乔眼前刮了过去,刚刚落地鸭行门弟子们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那闪电一样的刀鞘炒了起来,仿佛一只只翻腾在油锅里的煎饺,一边发出滋滋的声音,一边噼里啪啦摔在了地上。

只有三息的时间门,二十多人全军覆没。风在花一棠身边绕了一圈,停住了,吹起花一棠大大的官袍,犹如一朵绽放的花。

冯乔看清了黑色刀鞘的主人,是个身姿笔直的小娘子,眸光烁烁,一身凛凛杀意——是千净之主林随安!

亏得冯乔的腿筋早就断了,否则现在定又吓跪一次。

“花一棠,你这体质也太拉仇恨了。怎么走哪都有人想杀你啊?”林随安叹气道。

花一棠斜眼瞥向冯乔,“竟敢谋害朝廷命官,好大的胆子!”

冯乔险些没哭了,“冤枉啊,我只是想——逃……”

逃命而已……

花一棠鼻腔里长长“嗯?”了一声。

“花参军饶命,吴正礼做过的污糟烂事我全都知道,我全招了!”

*

吴正礼是被水滴声吵醒的。

“答、答、答”,一滴又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额角上,刺痛的冰凉。

吴正礼睁开了眼睛,引入眼帘的是一片发霉的烂草席,然后是一双黑色的、干净的靴子,吴正礼的目光缓缓上移,看到了一张脸,顿时大喜,颤颤巍巍抬起了手,“救……救我……”

黑靴人叹了口气,“……我自然是要救你的……如今也只有我才能救你了。”

“都是瞿慧招惹的野男人,还有连小霜那个贱人!”吴正礼咬牙切齿道,“我早就跟你说了,连小霜这女人是个祸害,让你早早处理了,你就是不听,妇人之仁,如今果然惹出了祸事!”

黑靴人沉默片刻,“连小霜不是你杀的吗?”

吴正礼大惊,“不是你杀的吗?”

牢房内一片死寂。

良久,黑靴人幽幽叹了口气,“原来不是你。”

吴正礼冷笑,“我还没疯,杀了那贱人还怕脏了我的手呢!”

黑靴人又静了片刻,“瞿慧当真是被云中月掳走的?”

吴正礼:“我怀疑根本没有云中月这个人!八成就是那个林随安干的!”

“若真是林随安做的,那就麻烦了。”

“怎么说?”

“你可知花一棠为何能连升四极,从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县尉擢升为益都城司法参军。”

“我记得你说过,他之前是在青州的一个什么县做县尉——莫非!”

“没错,花一棠就是破了龙神案的诚县县尉,他根本就是冲着青州绣品来的。”

吴正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也、也就是说——”

“花四郎已经率人查封了吴氏名下所有的布行。”

“!!”

“青州绣品的事已经败露,若是那件事也——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而且,我听闻花四郎审问嫌犯的手法甚是毒辣,青州审了三个人,疯了三个人——”

“那、那现在要如何是好啊?我最怕疼,若是他们用刑,我肯定熬不住,万一一个小心供出那个——岂不是、岂不是——”

黑靴人递给吴正礼一个黄色的瓷瓶,“你且将这个喝了。”

吴正礼眼球剧烈一颤,“这是什么?!”

“假死药,服用之后,十二时辰内气息全无。为今之计,你只有假死方能逃过一劫。”

吴正礼脸色刷白,直勾勾盯着黑靴人,“你莫要忘了,若我死了,你的那些赌债借据,包括你将连小霜卖给我的契约都会公之于众!”

黑靴人:“我救你一命,欠你的赌债从此一笔勾销。”

此言一出,吴正礼心中大定。此人最是贪婪自私,若是一无所求,定然有诈,但若是为了抹平赌债,倒是颇为可信,毕竟那三千贯的借据可是他的命门。

“一言为定!”吴正礼扒开瓶塞,一口喝了下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黑靴人取出吴正礼手里的瓷瓶,塞回袖口,脚尖踢了踢吴正礼的脖颈,吴正礼软软翻到了一边,呼吸绵长,没有任何反应。

黑靴人笑了一声,转身出了牢房,黑色的靴子一步一步踏入黑暗。

片刻之后,牢房里又响起了脚步声,狱丞提着灯笼引路,凌芝颜和夏长史步履匆匆走了进来。

狱丞:“我瞧着吴正礼眼球转动,应该很快就要醒了,赶紧请二位大人过来问案——诶?”

狱丞看到仰面躺在牢房里的吴正礼,忙掏出钥匙打开牢门,近前扒拉了两下,喊了几声,又贴着吴正礼胸口听了听,挠头,“奇了怪了。”

夏长史:“有何不妥?”

狱丞起身抱拳,“回夏长史,吴正礼呼吸正常,心跳正常,看起来应该是睡着了,但就是叫不醒。”

凌芝颜眉头一皱,走进牢房撩袍蹲身,手指贴在吴正礼脖颈测了测脉搏,又让狱丞端了碗水泼在吴正礼脸上,吴正礼双目紧闭,毫无反应,凌芝颜捏开吴正礼下颚,单手扇风闻了闻,面色一变,“他口中有股怪味儿,被人灌了药!”

夏长史:“什么?!”

狱丞大惊失色,“怎、怎么可能,刚刚还好好的!”

“适才有谁来过?”凌芝颜问。

狱丞冷汗淋漓,“池太守严令,吴正礼一案事关重大,必须严加看管,没有池太守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望。何况我刚刚出去接二位大人,离开不到一刻钟,这衙牢只有一条路一个出入口,咱们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人啊!”

“别纠结这个了,快看看人还有救吗?”夏长史叫道。

凌芝颜翻开吴正礼的眼皮看了看,皱眉,“速速请个大夫——不,速速请方仵作过来!”

狱丞提着灯笼一路狂奔了出去。

凌芝颜从牢房外面取下火把,照着牢房里外绕了一圈,又握着牢房上的特制铜锁观察半晌,皱紧了眉头。

灼灼火光下,大理寺司直眉眼凌厉,犹如寺庙中金刚怒目的神佛,夏长史大气也不敢出,远远站在一边。

很快,狱丞带着方刻到了。

方刻飞速把脉,又以银针分别刺入吴正礼几处大穴,吴正礼还是毫无反应,方刻啧了一声,“是假死药。”

凌芝颜:“假死药是何物?”

方刻双手飞快在大木箱里翻腾,“假死药又称金蝉脱壳,服下后能令人气息心跳全无,犹如死了一般。药效可持续十到十二个时辰,药效一过,呼吸心跳恢复,人便可复生。”

凌芝颜:“但是吴正礼呼吸心跳皆如常,只是昏迷不醒。”

“因为他服用的假死药只有一半药量,服用之后心跳呼吸如常,失去意识,就如同睡着了一般,但是——”方刻翻出了一根两指粗、三尺长的皮管,还有一个类似马嚼子的东西,“至此之后,一睡不醒,无法进食喝水,最终会被活活饿死。”

凌芝颜和夏长史顿时大惊失色。

“好在他服下假死药时间门不长,还有的救。”方刻示意狱丞,“叫两个狱卒过来搭把手。”

一个狱卒压住了吴正礼的双腿,一个狱卒压住了吴正礼的双臂,方刻卸掉了吴正礼的下巴,用“马嚼子”将吴正礼的嘴固定住,让狱丞帮忙将马嚼子和吴正礼的脖颈固定好,抓起皮管噗叽一声塞进了吴正礼的咽喉,唰唰唰往下顺,吴正礼双手双脚开始发抖,两个狱卒的面色不太好看,狱丞的脸都白了,心道这到底是什么要命的刑罚,也太恐怖了。

皮管顺下去一尺有余,方刻从大木箱里抽出一个长瓷瓶,将瓶里的液体咚咚咚灌进了皮管,吴正礼整个人弹了起来,全身疯狂抽搐,四个人根本压不住,凌芝颜忙上前帮忙压住了吴正礼的肩膀,就在此时,方刻眸光一闪,大喝一声“松手,让开!”,倏然拔出皮管,吴正礼整个人向前一扑,嗷一声,吐了满地的花花绿绿,

狱卒和狱丞哇一声也吐了,夏长史用袖子捂着嘴,脸色惨白,凌芝颜捏着鼻子强忍反胃,只有方刻面色如常,将吴正礼拖到一边,仔细检查一遍,点了点头,“吐出来了八成,甚好。”

夏长史:“此种解毒的法子简直闻所未闻,敢问方仵作,可有什么讲究?”

“屁讲究。我以前见农人用类似的方法替中毒的牲畜洗过胃,”方刻挽起袖子,照着吴正礼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啪一声,夏长史吓得一个哆嗦,“一直没机会在人的身上试验——奇怪,还不醒?”

方刻又对着吴正礼的脸狠狠扇了四五下,吴正礼的脸肿了,方刻也累得够呛,吴正礼哼唧了两声,歪头倒在了地上。

夏长史:“方、方仵作……他不会……”

被你弄死了吧?

方刻又翻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吴正礼的嘴里,“此人虽然言行若牲畜,但身体毕竟还是人,估计要晕个三五日了。”

夏长史:“……”

刚刚他好像听到这位方仵作一本正经地在骂人。

凌芝颜皱眉:“三五日吗……”

“没死就不错了。六个时辰后,给他灌点水,否则也活不过三五日。”方刻站起身,背起大木箱,走到凌芝颜身边,脚步一顿,放低声音,“吴正礼之前口腔里没有任何破损,说明这假死药是他自己喝下去的。”

凌芝颜:“吴正礼身上并没有假死药的容器,定是有人取走了,取走容器的人便是给他送药的人。”

方刻:“要么,他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一心求死,要么,他被人骗了。”

凌芝颜眸光一动,“无论是那种情况,送药之人定是吴正礼十分信任之人。”

*

小剧场

花参军一行浩浩荡荡离开吴氏布行后,惊魂未定的余掌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全身汗透。

他的预感是对的,那个账簿果然救了他一命。

门外响起脚步声,一行人逆着光走进了布行,为首的竟然是益都花氏家主,花二木。

余掌柜怔怔看着花二木悠哉悠哉在布行里转了一圈,寻了个空位款款落座,示意随行小厮送上茶水,滋溜抿了一口,道:

“余掌柜是吧,我瞧着你这铺子打理的不错,不如考虑一下和花氏合作如何?”

余掌柜傻了整整半盏茶的功夫,腾一下跳起身,殷勤凑上前,堆起笑脸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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