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宫中舆驾的事,赵大人就先放一放吧。这些日子家中出事,赵大人也需要静心养一养。人总要往前看嘛,何况,赵大人这个年龄也还是能够有子嗣的。”
这段话,梁辰说得温言软语的,但是,听在赵高耳朵里却像秋风一样凉。
“前段日子皇上也病着,皇上刚好一些,就派梁辰来了,可见,赵大人虽然久不上朝了,在皇上心里还是不一样的。”
赵高心里略有些安慰。
“劳皇上惦记了,赵高每日还是能吃能睡的,而且,功夫也没落下,每日里还是在勤学苦练。公公回去,替赵高带个话,就说,赵高期望早日回到皇上身边,为朝廷效力!”
“会的,会的,梁辰一定转达,一定转达!”
廷尉署的报告没有结论,只有怀疑,把怀疑做了结论。坊间却传闻赵家大片地死人是苦瓠子中毒,对于对面坐着的这个面色灰暗的猛人,此刻,说实话,梁辰也有些同情。
……
半个时辰之后,梁辰走了。
赵高盘算了一下,估计用不了一个月,皇上就得让他重新上岗了。
黄佑达那个人,只能管好车马,要论对人心的揣摩,做事的规矩和尺度,他就差远了。那是个只能听命于人的人,而他,才是那个命令的发布者。
得早一点让黄佑达下来,嘿嘿,让他下来,是对年轻人的成长负责!
“老爷,公子胡亥又来了!”
赵愚进来,轻声报告。
赵高心里叹息了一声,含糊地说了一句:“唔,又来了!”
赵愚有点拿不准老爷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就出去了。
赵高把柴火扔下,站了起来。他有点感慨命运这种东西,他一心栽培胡亥,结果胡亥不争气,惹下一大堆麻烦,弄得皇上现在见都不想见他。他又一心结好公子高,可是,一个长明灯,一个不腐药,弄得高现在比任何一个皇子行情都差。
是不是,他看上哪个,哪个就不行呢?
是他们本来就不行,还是因为沾上他就不行了呢?
“姥爷,继业要一起去见客人!”孩子放下手中的柴火棍乖乖地请求。
“好,一起就一起。嗯——,一身的烟火味!”他摸了下孩子的头。
“等下要给他洗澡呢!”三春接了一句,把孩子的衣服抻了抻。
一大一小就出去,准备见客人。三春在后面跟着,看能帮着做点啥。
胡亥在堂屋里等着,有点无聊。看见三个人进来,心情立马受了影响。
赵高就像没有热力的残月,他是孤冷的,对面的他也激不起澎湃的热情。
这就是死了亲人的家庭!
“公子来了,就坐吧!”赵高简单地打了招呼。
他心想,这个关系——,咳,先维护着吧,好歹是在他倒霉的时候上门来的一个客人。
“哦!”胡亥就安静地跽坐了。
坐下来,却没什么话,“节哀顺变”这些,过了这么段日子,再说也不合适了。
而他和赵高的关系,作师徒时,是一路对抗过来的。后来,才变成了合作关系,如今,还能不能合作,合作的前途在哪儿,他实在是很茫然。
“姥爷,继业什么时候才能长胡子?”继业看着胡亥嘴唇上的软须好奇地问了一声。
赵高微微一笑,说:“长到公子那么大的时候就会长了。”
“可是继业不想要这样的,这样的不够气派!姥爷这样的才好看!”说着,他小身子靠过去,就伸手摸姥爷的胡子。
赵高宠爱地任由他摸,而胡亥则尴尬地咳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用手背顺了顺他的小胡子。
三春见了,忙说了一声:“公子,水凉了,可以喝了!”
“嗯”,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小公子能见到小寒姐姐吗?三春挺惦记她呢!”
胡亥愣了下,含糊地点点头,说:“她还好,不用惦记她!”
“哦!”三春有些不甘心,但看赵高和胡亥的神情,显然是不希望她提这个话茬儿的。
“那三春就先出去了!”
赵高和胡亥对视一眼。
小寒,他们和小寒有多少故事啊!
赵高觉得他始终在和小寒争夺胡亥,他怕小寒把胡亥带得一心玩乐,放下宏志!可是,每次他都不能在那张伶牙俐嘴面前占到上风。
听说小寒天天在藏书院“痛打赵高”,踢来踢去把她自己的脚都弄伤了。
她恨他,肯定到了要吃人的地步!
“你没去见她吗?”他问胡亥。
胡亥摇摇头,说:“有天没管住嘴,把她惹急了打人,后来,就没法走动了!”
赵高遗憾地看着他。
“什么事情都能过去,该走动还得走动,毕竟,她现在不同了!”
胡亥闷闷地“嗯”了一声,这道理他懂,以退为进嘛,可是,做起来多难呀!认妈都不让认,她的狗儿子还过来咬人!
“赵高目前帮不了你了,靠自己吧!”这话,他自己也觉得说得有气无力。
胡亥没接话,目前,是他们两个人的严冬,春天的信息在哪儿呢?
………
从赵高家出来,胡亥就想到渭河边走走。
已经深秋了,明天就是过年的正日子,他这才想起要看看赵高,哪知道,看了比不看还糟糕,他从赵高那里得不到一点力量的支撑。
心里黯淡得很!
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的选择,以前憨吃愣睡的时候,过得挺好,不知怎么的,就想着父皇那个位子了。知道那是世间最艰难的一条路,可是,它就是诱惑着他,任什么也不如那个有意思了。
或许,就是因为它的难,才让他想试一试。
他是皇上的儿子,凭什么不能做这个梦呢?
一起跟着来的仇富默默地跟在身后,两个家丁一人一骑,一个打哈欠,弄得另一个也跟着打。仇富不满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年轻轻的还不如他扛造,他每天打里照外的,不比他们辛苦?
“仇富,你看看那是杜彪和候二么?”
仇富赶忙顺着公子的视线看过去。
嗯,可不是他们俩吗?这俩小子,以往没少跟公子鬼混!远远看上去,一身的猴子气倒是不见了,候二更是不见一丝猥琐。他骑在马上,仰着头,腰板挺得直直的,正神采飞扬地与旁边一个青年人说话。看起来,旁边那人对候二甚是恭敬。
呵呵,候二找着小弟了?就他,也能当大哥?
“仇富,咱不走了,咱等等他们!”胡亥的嘴边露出一抹邪笑。
仇富心说,咋地,又想鬼混了?混来混去,你也没混出啥样来,还差点把皇子的身份混掉,倒是那对面的两个人脱胎换骨了!
杜彪看看候二,努了努嘴示意一下,看来,躲是躲不过了,只好上前打招呼。
候二一拽马的缰绳,让马站住,翻身从马上下来,上前就行了个很正式的礼。
“军士候二见过公子!”
杜彪赶忙跟了一句,只不过说的是“草民杜彪”。
另一个人也学着他们俩,深施一礼,却没介绍自己,只说:“草民见过公子!”
胡亥不满地“嗯”了一声,说了句,“好啦,有日子不见了!”
以前,候二都是管他叫“哥”的,尽管是巴结,但那透着股子亲热。现在这么正式地一施礼,把那点子亲热都抛洒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拉帮结伙的!”
候二勉强嘿嘿一笑,知道这看似玩笑的一句话里,透着酸不溜丢的味道。
他说:“前日里遇见冒顿了,他说孩子满月,有日子没在一起喝酒了,想找个由头兄弟们喝上一回。今天,他会烤一整只羊等着我们!”
胡亥撇撇嘴,说:“也就一只羊嘛!”
候二没接话茬儿。以冒顿的为人,他若有钱,是不管明天有没有吃的,他定要先和朋友热闹够了再说,当着杜彪和他的面儿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呢?
杜彪看看候二脸色,对胡亥说:“公子,那——天不早了,我等就先告退吧?”
胡亥摇摇头,说:“告什么退呀,一起走啊,公子我也要凑个热闹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