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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信的话,老子便留你们在庆州城大街上过过夜,让你知道知道老子们的不好惹!”

“你在对谁称老子!”帐房先生喝道。

这时,一身白袍,手拿折扇的“余杭富商”终于开口,他制止帐房,笑容可掬地问道,“不知几位兄台,要如何留我们呢?我们手下伙计这么多,应该不会怕你们吧。”

未等他话音落下,为首的一个上前,伸手在一名皇帝亲卫的胸脯子上狠狠捅了一下子,“他吗?看着块头挺大,敢动我一下试试!”

亲卫无令不动,往后跳了一下,乞丐哈哈一笑,对同伴一使眼色,两名乞丐丢了棍子,合身往大车前后一躺,嚷嚷道,“快去报官,我们让这车给撞倒了,此时腿疼的要命!”

“帐房先生”气得脸都红着,从地下拾起帽子戴上,想要喝令将这些无赖缉拿,但随着上街私访的都是皇帝的乔装亲卫,皇帝不发话,这些人像没事人一样,眼珠都不动一动。

反倒将“帐房先先”表现得更无计可施,一副受气样子,“我的车停在路边,如何撞了你们,分明是无理取闹!”

为首的乞丐嘿嘿一笑,对“余杭富商”道,“这下子你总算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我的人只要不起来,自有巡街差官看到,你倒说说看,他是为你们远来的人作主呢,还是为我们这些受了欺负的人作主?”

另一人道,“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行乞之人一旦吃了亏,连同州一个刺史都兜不住,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差官!便是庆州刺史大人知道了,我看他也难办!”

大街上行人越聚越多,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有人嘀咕,“这些行商要有麻烦,唉,什么世道!”

旁边卖馍的姑娘失了馍、又毁了篮子,此时气不过,开口道,“长安那是什么破皇帝,闭起眼睛乱说话,竟然为你们这些歹人撑腰!”

富商的脸再次憋得通红,而“帐房先生”吓得转向姑娘,压声喝道,“你个小丫头,别胡说!”

乞丐跳过去,伸手欲抓姑娘,“大胆,你敢诋毁大唐皇帝陛下,看我不拉你去见官!”姑娘吓得直躲,生怕再被他的手污到。

思晴一步上前,伸乌刀拦住,对乞丐道,“有话好说,你动什么手!”

“呦嗬!有爱管闲事的,主人还未发话,你先伸刀干什么,还敢给老子一刀不成?还是先想一想你们今日如何脱身吧。”

车后躺着的乞丐警告道,“今日事大了,不知何时便出人命,我若有个闪失你们可想好了,这可不是几块牛酥能了事的!”

富商拱手,对为首之人道,“这位兄台,有道是出门在外息事宁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你给吐个话,看看兄弟这里该如何做,你们才肯放过。”

乞丐道,“还是你会说话……要知道你是来做买卖的,不是来找麻烦的,出门在外惜时如金,但我们兄弟有的是功夫陪你玩,你算算一车货物在庆州滞上一天,那是多大的损失!”

“多谢兄台替我想的周道,”富商说,“看来李某是得破费些了。”

“让他想想车上的牛酥,眼下虽说十月,但那也是要坏的,不如就赔我们牛酥,”躺在车前的乞丐说。

“大哥,我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得要他两匹布才放过。”

崔嫣拉着“富商”,商量道,“夫君,这些货都是我们花了大钱的,给了他们岂不亏了,你不要给!”

乞丐嘿嘿一笑,“这位小娘子,你生的不错,但还是头发长见识短,岂不闻男主外女主内的道理?这里的事你最好别多话。”

躺在车前的乞丐已经觉出身下发凉,催促道,“哥哥你和她个娘们费什么话,就要她的驴,驮她车上的货,让她一步步走回余杭去,”

乞丐的要求一点点加码,原来只是想要几块牛酥,现在又想要驴。

但崔嫣是什么人,从小在高府没人敢给脸色,自出了清心庵,她的身份便从牧监夫人一直到贤妃,在家中也是少有的几个、敢在丈夫面前耍性子、提要求的。

本来她像个事外人,只是看看热闹,如今反被个乞丐说头发长见识短,又被人大庭广众之下口称“娘们”,当时一股怒火压也压不住,抬脚便蹬在说话人的脸上,对富商道,“都是你做的好事!让我受他编排!”

这小子正在地上抬着脑袋出主意,一点没提防,头重重撞在地上,鼻子也出血了。

乞丐一下炸了窝,站着两人蹭蹭冲过来,“总算让你们将事闹大了!你敢动手,是什么胆子!看不拉你去见怀安县令!”

皇帝无话,亲卫是不敢轻动。

但亲卫的首要职责是,不能使护卫之人受到威胁。眼见着主人要吃亏,还拘泥于命令,那便是失职了。

不等“富商”发话,早有两位随车伙计身形利落,一眨眼便拦到了贤妃身前,一人一个,伸手接住两个乞丐。

两个乞丐腕子糊里糊涂被人攥住,捏得似乎要断,他们吃痛不已,嘴里哇哇怪叫,底下又咣咣各吃一脚,滚到街心去了。

人群中纷纷有人叫好,“解气,怎么不踢到他断子绝孙!”

姑娘说,“娘,不好了,好人要吃亏呀,怎么办?”

街心里乞丐呻吟道,“还是小娘子明事,好人已经吃大亏了,一会儿差爷到了,还烦你作个证。”

有人劝道,“这位客官,你们还不快打起车来走脱,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然差官一到,问经过、录口供,弄不好还要商量赔补,你买卖不要做了。”

富商有些为难,摊上大事了!

他摊着两手道,“李某是个守法之人,从未遇过这事!总得经官,断判清楚才敢走,这可如何是好。”

崔嫣不管别人,起身就走,“你不走我走,不陪你玩了!”

她经过车后,车后躺的乞丐一伸手,要去揪贤妃的裙角,“哪里走,你是今日伤人主凶,你走了我朝谁要牛酥!”

他自以为得理,拉一个远来商人的妻子哪里会有事,谁知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又惹了马蜂窝。

一名伙计飞起一脚,乞丐手中什么没抓到,胳膊上便挨了重重一下。另一名伙计伸手捉住乞丐脚脖子,将乞丐从车下拖出来,一把甩跌到街心里去了。

富商大惊失色,制止道,“你,你们不要再给老子惹事,再敢动一动,我这一车的货都姓了别人了!和气生财懂不懂呢!”

人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

街心里三人“哎呀”呼痛,有一人起不来,只是抬着手道,“你们真是胆子大过了天,不知马王爷三只眼,今天……今天你这一车货已不够赔了!”

车前躺的那人满脸的血,远远的呼道,“大哥,我的鼻梁骨让她踢塌了,恐怕再也找不到媳妇,正好把她赔给我!”

思晴忍无可忍,就近又在此人鼻子上狠蹬了一脚,“再胡说!”

挨踢的人捂脸呼痛,但按捺不住又口齿不清地说道,“买卖不怕大,看来,怀安县已处置不清了!”

思晴再补一脚,“那便让庆州刺史府来处置!”

富商连连抖着手,“完了完了,干脆车、货都丢下,我们空身走吧。”

又对崔嫣挤着眼说道,“你若再闹,我也保不住你了,一个小妾罢了,要摆正你的身份,事闹的再大了就送你出去!”

街上聚了这么多的人,又这么大的动静,巡街的差役不可能不发现,有个别处的小乞丐,拉了几位官差一路行至,“小人报官,有人打我同伴!”

来的是怀安县皂衣巡役,对富商拱拱手,“怎么回事?”

连皇帝都是一副窝囊相,帐房先生马上躬身上去解释,“差官要为我们做主,事可不是我们引起来的。”

卖馍的姑娘插话道,“我作证,不是他们先惹事。”

差官道,“事到此时,谁先谁后已不主要了,看看你们伤的这些人,三人跌打一人见血,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敢伤行乞之人,是来做买卖,还是来打人?都随我去怀安县衙录口供,听候县令大人分断。”

富商商量道,“差官,总之我们就住在庆州驿馆,没你的令也飞不出城去,能否允我暂回驿馆盘点货物,另外,我看还须到钱柜上周转些钱。”

差官道,“客官,你们在庆州摊上这类事,在下亦无能为力,能给你的方便也仅止于此了,但总得去个当事人,而且驿馆那里得有人看住你们,以防事毕前私遁。”

客商连连点头,示意“帐房先生”带两名伙计去怀安县,余人暂回驿馆。

差官对街上围观的人说,“有谁去县衙做个证明?”街上人听了,呼啦一下,几呼跑光了。

街心里的乞丐跳起来,上来两人一左一右揪住“帐房先生”的袍领子,一人又在后边一脚,“走吧,与我们去县衙好好算算这笔帐。”

庆州刺史挣也挣不脱,憋屈地喊道,“老子一向是个温文尔雅之人,今日定发虎狼之威!看那个狗屁县令要如何断判!”

差官道,“你别乱说话,一会儿可都是证供。”

刺史道,“我日你娘的,老子现在也是乞丐!今天谁给老子的这一脚,你先给老子记好了,到时候你便是老子的证人!”

皇帝看看人走远,吩咐,“车赶回驿馆去,听候县里发落。”满脸是血的乞丐也跳起来,“我亲去驿馆大门坐着,谁也别想走脱。”

皇帝对亲卫们说道,“保护夫人去驿馆,朕再去街坊里转转。”

乞丐本想不让,但看看富商夫人已起身,一车的货也起动,料定他不会跑掉,便随着留下的两名衙役一同前往驿馆。

这里只剩下了皇帝与德妃思晴,皇帝叹道,“一政所出真是不能马虎,不然人性之恶,一夜间便敢生发到这步田地!是朕疏忽了!”

旁边的一对母女一直未走,看到好好的一伙行商之人一下子摊了麻烦,她们眼里满是同情。篮子在地上扁着,姑娘却安慰皇帝道,

“你是真疏忽了,这种乞丐扰乱之事近日已发生过,县中不敢发落他们,最后不了了之。但差官们拿着官俸、忙什么都是忙,乞丐也有大把的功夫。但讲理讲不通、动动手理亏,谁和他耗得起!坊里都有人吵吵着去行乞了。”

皇帝见这女子敢说敢言,不觉大有好感,问她道,“可否请我们到家中一叙?朕要问你们些话。”

她的母亲吃惊地瞪起眼道,“我听说皇帝陛下到了同州,而你却称‘朕’莫非是……陛下?”

皇帝惭愧道,“没了前呼后拥,朕是不是也很普通?”

姑娘惊讶,没想到神秘的大唐皇帝、至高无上的一个人就站在她的眼前。姑娘自责道,“呀,我刚才还骂过你呢!你不要治我的罪。”

四人起身,穿街过巷,到了姑娘家门口,路上再有两名乞丐毫不掩饰地尾随,皇帝回身对两人拱拱手,笑道,

“大笔的钱、整车的货、在下的美貌夫人全在庆州驿馆,还不快去那里守着。等官府判下来,一定少不了好处,还不快去!”

两个乞丐一商量,“不如快去城中各处发信,让兄弟们全到驿馆,这是天大的利市!”一溜烟儿,跑了。

女人有些迟疑,“陛下的尊贵身份,却进我寒酸小院,但我女尚未出阁,传出去恐怕不好……”

皇帝示意思晴,让她除去头上帽子,乌发如瀑一下子抖下来。姑娘再度惊讶,“我说一直看你奇怪,一个男子却比女子还好看,原来……”

皇帝道,“她是朕的德妃。”

母女俩连忙往屋里请,皇帝道,“你们的篮子,朕总要赔你们,”但他与思晴两人摸过各自身上,一个大钱也未带。

女子道,“陛下只要处置了这些恶丐,强过我几只篮子。”

家中只有这对母女,再无别人,生活有些拮据,姑娘道,“要不是碰上了陛下,明日我与母亲再上街卖馍,真有些打怵他们。”

思晴道,“小妹妹你这样伶俐敢说敢做,我求陛下让你去太极宫女学,你愿不愿意去?”

姑娘欢呼,“那我母亲呢?怎么办,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但姑娘的娘却道,“多谢娘娘好意,但我这女儿直言直语,在宫中一日也难。再说女学从未在庆州录人,我们不好让人背地里讲说。”

思晴忽生感慨,“大嫂你有这样的见识,真令思晴惭愧,但我更要求陛下,安排好你们的生活。”

女子道,“我只是担心那个帐房,可别吃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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