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手指上的甲套,悉数尽弯,全部变了形,太后狠狠地瞪着皇上,几乎咬呀切齿的说道:“一个异国女子,怀了身孕,她这个孩子若能生下来,除非哀家死了!”
皇上满脸温柔,对太后的狠劲视而不见:“母后说的哪里话,千万不要厚此薄彼,朕的孩子,都是母后的孙子,只要是母后的孙子,母后就不要计较正统不正统了。朕的孩子,母后都应该欢喜才是,正统问题,母后还是少说为好。”
从依姑姑怀里挣脱开来,砰!的一声把面前的桌子给掀了,随手给了亭嫔一把掌,“贱人,哀家真的不该留你这么久,一双好看的眼眸,哀家早就应该把你这双眼睛挖出来才是!!”
皇上俯在亭嫔肚子上,一时没有注意,亭嫔被太后一巴掌打趴在地,嘴角都冒出了鲜血,皇上见状,眯起了双眼。没有去扶亭嫔,嘴角勾着,冷笑望着太后:“母后消气了吗?您喜欢这双眼睛,这次还需要儿臣亲手挖出来奉于您吗?”
太后气得胸口起伏,皇上这才不急不慢的把亭嫔扶了起来,神色温柔的替她擦试嘴角的鲜血:“母后,您是需要完整的,还是需要不完整的?您跟儿臣说一声,不用您动手,儿臣都会替您奉上。”
太后脸色彻底白了,唇瓣颤栗,依姑姑松开了手,对皇上行了个礼:“皇上,太后乏了,奴婢先扶太后回宫了。”
皇上玩味的看着依姑姑,依姑姑慢慢地扶起太后,太后腿脚都站不住似的,全部瘫软在依姑姑身上。
她们走下台阶,皇上郎声道:“母后好生休息,儿臣一直谨记母后的话,母后不必太过思虑,儿臣在这世界上只有母后了,母后说什么,儿臣一定会照做,绝对不会忤逆母后!”
依姑姑扶着太后在皇上话音落下,便直直的走了出去,太后身边的宫人,全部离开了秋雨阁。
气氛本来就凝重,这下子更是寂静无声,姜翊生目光一直跟着太后,嘴角的讥讽随着太后和皇上的话越拉越大。
正统……
我在心里微微纳闷了,皇上说的没错,只要是他的孩子,异国女子生下又如何,既然是太后的孙子,根本不存在什么正统之分,顶多是嫡庶之分……
不对……
姜国的后宫没有皇后,既然没有皇后,就更没有嫡庶之分,所有的皇子出生都是一样的,都是庶出……
那正统之说,到底是何意?
亭嫔一句话不吭,坐在皇上身边,像一个美丽的人偶一样,除了眨眼,除了浅浅的呼吸,面无表情,就连刚刚那一巴掌仿佛都不是打在她脸上一样。
临则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妒忌,她不爱皇上,但她希望自己的儿子登上这高位,今日赐婚之事,演变到现在,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皇上!”临则安施然行了个礼,温言道:“皇上,翊琰年岁不小了,太后今日琢磨着,说给翊琰寻一门亲事,刚谈论到谢家小姐,皇上您就来了!”
皇上连个眼皮都没有抬,“谢家小姐,可是谢老太傅的孙女?”
临则安忙忙应道,“可不就是谢家小姐,谢家小姐品性长相都是一流的!臣妾就想……”
“你想什么?”皇上眼帘一抬,声音微冷:“皇贵妃,不是说翊琰取的是谢关两家女儿吗?怎么?现在就变成谢家一个女儿了?”
“启禀皇上!”谢夫人跪在地上不敢仰视天颜地说道:“二皇子,看中的是关家姑娘,并不是我谢家的女儿,臣妇恳请皇上做主!”
皇上一脸兴趣的问道:“翊琰,这次准备一次性娶两个嘛?”
姜翊琰快速的和临则安对望一眼……
“皇上!”临夫人突然出声道:“老身有话说!”
皇上眼神霎那冷了,“临夫人怎么得空进宫啊?不是每日在佛堂抄佛经吗?倒真的是稀客啊!”
临夫人不卑不亢,缓缓行礼:“老身侍奉佛祖,求的是佛祖保佑我皇千秋万代,这关家姑娘也好,这谢家姑娘也好,一切全凭皇上做主,一切全凭太后做主!”
皇上半眯着眼,看着临夫人,“原来,临夫人佛堂抄佛经都抄到后宫来了,这个佛经抄够长啊!”
临夫人身形一僵,临则安带了一丝着急:“皇上,娘亲也是为了翊琰着想,孩子大了,臣妾就跟着着急了,娘亲自然也就跟着着急了!”
皇上呵笑一声:“她是你的娘亲,不是朕的娘亲,皇贵妃,这一点难道你认不清吗?”
临则安拳头紧握,而后慢慢的松开:“皇上教训的是,臣妾僭越了,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皇上目光扫了一眼姜翊生,“老夫人年龄大了,没事儿就在家里颐养天年,秋雨绵绵。地湿路滑,老夫人若是摔了一跤,那就得不偿失了!”
临夫人依身叩头:“老身谨遵皇上的圣旨!”
今天赐婚,就会泡汤了吗?
我怎么觉得皇上像故意前来似的,有那么一丝错觉,让我感觉皇上在暗地里帮助姜翊生……
可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我否决了,如果他真的暗地里帮助姜翊生,姜翊生那满身的伤痕又该如何解释?
皇上现在是因为有那么一丝清明,所以才会这样做,如果皇上没了这么一丝清明,就会像前些日子打姜翊生继续的肆虐他。
皇上点了点头,把视线一转,目光落在我身上:“皇儿,你最疼翊生和翊琰,你来说一说,他们该和谁成亲?”
这下不是我的脸色微变,在场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姜翊生几不可察的对我摇了摇头,似对我说,不可以选择,不可以让他去成亲!
我突兀心抽痛了一下,轻咳了一声在掩盖住心痛,为什么会这样?
姜翊生眼中染着不一样的情绪,为什么我的心会痛?
“皇儿!”皇上又唤了我一声,我才忙的垂下视线,“父王,皇祖母已有定数,儿臣已是南疆人,无权过问,更没有权利越过太后来关心翊生翊琰的婚事!”
皇上略带失望道:“朕还以为你会为你弟弟,选择一门亲事,没想到你让朕失望了,皇儿,朕给你的选择,你为什么不选择呢?”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去选择,我知道无论我刚刚说什么话,皇上都可能会答应,哪怕我说让姜翊生娶谢关两家小姐,估计皇上也会答应……
可是我刚刚触及到姜翊生的眼神,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退缩了。
“皇儿,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可能终身,就不会跨越过去……”皇上若有所指的说着:“你不去选择,他不去选择,等到没有选择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微微抬起眼帘,勾起唇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来,发现都是徒劳,我挤不出那微笑的弧度……
“父王!”姜翊生眼中浮现心疼,上前道:“儿臣不需要任何女子,儿臣要娶只会娶心爱的女子,只会有她一个人,所以儿臣现在不需要任何女子来做儿臣的妃子!”
谢轻吟捂着嘴眼中含泪,眼中的情意又多了一分,关桑白眼中无色,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姜翊生,似姜翊琰这个天之骄子,太子最好的人选,不被她们两个丝毫放在眼中。
“朕没有问你!”皇上沉着声道:“姜翊生你现在谁也护不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姜翊生跪在地上犹如泰山一样稳,如山冷峻的脸,缓缓的抬起眼帘,深邃闪着幽光的双眼,看向皇上:“是没有儿臣说话的份,父王你为难我姐姐有什么用?儿臣不喜欢的,她一定不会喜欢!”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姜翊生对上皇上,仿佛以卵击石一样,殿中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皇上轻轻眨了一下眼,像看笑话一般,看着姜翊生:“翊生,你知道吗?她希望你做太子,她就会替你作出选择。你从头到尾。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你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你所有的选择,都是别人替你做的。”
姜翊生轻轻地笑了一下,寒星般的眸子,散着冷光,带着凌厉:“正是出生没得选择,儿臣才会谨小慎微的选择以后过一辈子的人!父王,儿臣说了,没有人能强迫儿臣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
“滚!”皇上突然之间甚怒,道:“所有的人都给朕滚出去!”
皇上还知道顾及颜面,说明他并没有到达丧心病狂的地步,众人面面相视,眼中带着惊惧,慢慢的退了出去,谢轻吟和关桑白眼中尽是担忧,担忧着姜翊生……
临夫人没有离开,皇上声音如凉冰冷:“临夫人,你真当皇宫是你家了吗?”
一句话。临夫人如坐针砧,忙忙请罪离开。
殿内只剩下姜翊生和姜翊琰,临则安,我,皇上和亭嫔!
姜翊琰眼中喷火似的盯着姜翊生,姜翊生跪在地上背脊挺直,就如最苍劲的松树,任怎么折,也折不断的枝条。
“姜了!”所有的人已离开,皇上直接换了我的名字道:“现在没有外人了,你给朕一个选择,你的弟弟姜翊生他该娶谁?”
我缓缓的走上前,跪在姜翊生的身侧,抬起眼帘,望进皇上的眼中:“父王,他选择谁,取决于您,不是取决于我!”
“情爱不过是平衡后宫的手段,要想做帝王之位。娶自己心爱的女人,那是在做梦!”皇上言辞之间越发凌厉:“各方家的势力,才是决定你做不做得上这皇位的最主要的因素,姜翊生……你的野心勃勃呢?”
姜翊生嘲讽道:“父王,儿臣不劳您费心,翊琰喜欢谢关两家的女儿,父王要觉得可行,让他娶了便是!”
“大皇兄此言差矣!”姜翊琰不知道为什么掺合了一脚,直接拱手抱拳道:“父王,父王说的没错,大皇兄尚未娶妻,身为皇弟的我,怎么能跑在大皇兄前面呢?儿臣恳请父王先为大皇兄赐婚!”
临则安一个愕然,显然没有想到姜翊琰突然之间会倒戈相向,我也没想到姜翊琰此言用意何在?
难道他是借姜翊生不愿意娶妻,来挑拨姜翊生和皇上之间的关系?
皇上语气一敛,问道:“那翊琰认为你大皇兄该娶谁?”
姜翊琰含笑道:“父王说大皇兄野心勃勃,那就该娶关家小姐,关家将军世家。配得上大皇兄的野心勃勃!”
皇上半眯起的双眸,居高临下的望着姜翊琰,“朕倒觉得谢家女子不错,或者说谢关两家的女儿都不错!”
姜翊琰瞳孔骤紧,没想到皇上会将他一军,我也不相信皇上,能让谢关两家的女儿都嫁给姜翊生。
“皇上!”临则安充满娇弱的唤了一声:“皇上有好些日子没去臣妾宫里了,翊羽都想皇上了,不知今日皇上可有空,去臣妾宫里坐上一坐,臣妾新学了些糕点,做给皇上尝一尝!”
皇上冷笑一声,扶起亭嫔,跟扶稀世珍宝似的,“皇贵妃,亲手做的糕点,朕可要好好尝一尝了!”
临则安眼中一亮,脸上浮现一丝绯色,“皇上。现在与亭妃妹妹一起,可好?”
“自然是好的!”皇上仿佛忘记了赐婚之事,直接着亭嫔和临则安走出秋雨阁。
临则安临走之前,还给姜翊琰交汇了一下眼神。
我暗暗的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
“小姐姐可真深得父王的宠爱!”姜翊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小姐姐让大皇兄娶谁,父王就让大皇兄娶谁,小姐姐这份恩宠,可真的没谁了!”
“闭嘴!”姜翊生眼中闪过嗜血的冷光。
姜翊琰忍不住的后退一步,眼中闪过害怕,“姜翊生,你别以为本皇子会怕了你,一个毫无母家,苟延残喘的人也配跟我争?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重!”
姜翊生眼中的冷光,又冷上了三分,向姜翊琰走去,周身的气势,冷漠无情:“你再说一遍?”
姜翊琰似对着姜翊生发怵,“你让我说,我就说,凭什么?”
“给我滚!”姜翊生举起手。
姜翊琰以为他要打他,便抱着头一下逃窜,口中还不忘嚷嚷着:“姜翊生你就现在尽管嚣张,总有一天你有哭的时候。”
殿下一下只有我和姜翊生,赐婚一事,就此作罢……
“姜了!”姜翊生弯腰慢慢的扶起我:“我们回去!”
我却一把甩开他的手,眉眼微垂,“翊生,今日我才告诉你,有捷径,一定要走,却没想到转眼间,我却把你的捷径给堵死了,你说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娶谢关两家的女子?品性样貌家世,她们俩都是上上人选!”
姜翊生嘴角浮现薄凉的笑意,声音如水:“那又怎样?她们不是我喜欢的,就算是天仙又如何?!”
“是吗?”我直直往外走,“可能今天,我做错了!”
“姜了,你没做错!”
“我做错了!”我低吼了一声:“姜翊生,在宫中如履薄冰的你,九死一生的你,我心疼,我即然心疼,我就不该心软让你去选择所谓的心爱的女子,你就应该拿着情爱当得到皇位的筹码。”
我真的做错了……
甬长的宫道,湿滑的青石砖,我淋着秋雨朦胧……
半道上有人拦住我,再次提醒我,今日我做错了事情……
苏时方满脸堆着笑容,手持着一把雨伞,“奴才不知可否有幸,让奴才送殿下一程!”
我颔首!
苏时方给我撑着伞,我与他走在宫道上,“公公的身体可好些?”
苏时方含笑道,“已经大好,多谢殿下,前些日子托人给奴才捎进来的东西!”
我目光落在远方:“公公客气了,公公无辜受灾,也是因为本宫而起!”
“殿下才是客气!”苏时方笑的一双眼都眯了起来:“有些事情,奴才该做的,会不惜性命去做,有些事情,殿下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应该把心狠下来,毕竟机会,错失了就会没有了!”
我凝视着远方,仿佛远方的宫道,看不见尽头一样,就跟天一样,以为触手可得,可不曾想到,那只是自己自以为是的触手可得。
幽幽长叹了一声:“多谢公公提醒,本宫已万分后悔,错失良机!”
“殿下还是有机会的!”苏时方笑眯眯的说道:“只要二皇子一日未娶妃。殿下都还有机会,毕竟现在皇上并满意二皇子!”
我慢慢的停下了脚步,对着苏时方屈膝行了半礼,苏时方忙恭敬道:“殿下真是折煞奴才了!”
“从本宫认识公公开始,公公都有意无意在帮助本宫,本宫斗胆问一句,公公是不是识得本宫的母妃?”
苏时方呵呵的笑了起来,笑了好半响才道:“送至此,奴才就不送了,奴才还要回去伺候皇上,殿下,奴才告辞了!”
我问他认不认识我的母妃,我问的是认不认识我的生母临则柔,他选择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我自己去猜测……
“公公慢走!”我注视着他说道。
苏时方突然之间笑容一敛,把雨伞一收,对我福身行了个大礼:“殿下只要记住,您才是姜国里最尊贵最正统的人,就好!”
我一怔。苏时方转身离去,有些佝偻地后背此时却挺的很直。
正统………
最正统……
今日我已经第二次听见这个词儿了,苏时方不像特地来提醒我错失良机让姜翊生为娶到谢关两家的女子,而是像专门过来提醒我,我是姜国最尊贵最正统的人……
以前凤贵妃也提醒过我,说我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可是我并没有感觉我哪里尊贵了,现在苏时方又过来这样说……
是什么让我忽略掉了吗?
蓦然头顶上落下一把伞,手腕被牵住,姜翊生便无表情的说道:“我送你出宫!”
我望着他刚毅的侧脸,怔了怔道:“姜颐锦今天告诉我太后要对你的心腹下手,你怎么看?”
“我已经收到消息了!”姜翊生嘴角浮现一丝苦涩:“太后已经下手了,就在今日,我进皇宫的时候!”
“什么?”我眉头紧紧的拧起:“姜翊生,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知道你不去阻止!”
姜翊生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太后,没有从宫里挽心宛下手,而是从皇子府下手,今日我出来的时候,她就清理了皇子府!”
他不是生性薄凉。不是故意绝情无义,更不是故意心计颇深,而是明知道有些事情要发生,还要装成若无其事的什么都没发生,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被人鱼肉。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翊生,明日,我去临府拜访!”
姜翊生勾唇一笑:“好!”
秋雨绵绵变成了大雨倾盆……
皇子府血流成河,浓郁的血腥味,召示着不久前这里发生着一场巨变。
墨姑姑倒在血泊里……任大雨冲刷……
皇子府大概前前后后有十人,十个人的手指尽断,然后用这些人的手指,摆了一个:诛,字。
我紧了紧姜翊生的手,姜翊生眼中无波,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嗓音吟哑,“姜了,我不能拥有什么。我拥有什么,皇祖母会把它毁掉,八年来,每回都是如此!”
“父王对我的只是身体上的鞭打,我扛得住,而皇祖母永远是召告天下人,不要当我的心腹,不要给我卖命,只要谁来给我卖命,下场只有一个,死!”
他想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瞳孔里,被满地的鲜血染红了。
鲜血跟雨水混在一起,十个人,尸体摆在院子里,摆在一进门就能看见的位置。
这些尸体提醒着姜翊生需要更加绝情,更加无情,更加狠辣,不然……他谁也护不住……
我太后为什么选择今天下手。大抵来报复我剪掉云候府,来警告姜翊生,无论婚事上,无论人脉上,无论身边的奴才,这些事情,都是她说了算……
在太后的心中,哪怕她信凤,哪怕她身上流的是凤家血。对姜翊生这个凤家人,这个身上流着凤家骨血的最嫡系的外孙,她没有丝毫感情,她想让他死……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么心狠……母家已经被诛了三族,她还不放姜翊生……太后的心到底是什么做成的……
黑暗之中,大雨磅礴,城外……
青草泥土,我撑着雨伞,望着拿着铁锹在坡地里挖着湿润泥土的姜翊生……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袍,雨水浸透了他的发丝。雨水淋湿了他的脸庞,他紧紧的紧闭双唇,一言不发,重复着挖着地下的泥土……
我很想阻止他,可是我发现我脚下仿佛有千斤重一样,我迈不开步子去阻止他,有些人为了他而死……
他心里的凉……比这雨水还要凉上三分……
漆黑的夜,只有我手中一盏昏暗的烛火,在这大雨磅礴中摇曳!
雨水哗啦啦的顺着伞沿落下……
姜翊生把铁锹往旁边扔,爬上来……慢慢地把地上的尸体一个一个放入坑中,小心轻放了进去,十个人,躺在一个大坑内……
雨水打在他们苍白的脸上,他们再也没有呼吸,他们再也不会喊一声大皇子了。
姜翊生爬了上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把身上的皇子服脱下来,扔进坑中……
捡起铁锹,默不作声的铲着土……倒进坑中……
大雨仿佛停不下来。越下越大,雨伞根本就撑不住雨水,我的身上也已湿透……
湿滑的泥土,许久许久,姜翊生才把他们盖住,然后整个人倒在泥土上,倒在他们的坟头上,手一划拉:“你看,那边,还有那边,都是为了我死的人!”
“我把他们埋在一起,也有个伴不会寂寞!”
我慢慢的走了过去,把雨伞挡在他的头上,“我们回去吧!”
姜翊生把手臂搭在眼帘之上,全身是泥巴,“回不去了,在八年前就回不去了,姜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不去也得回去,我不会死,我会一直陪你!我们回去!”
姜翊生摇了摇头:“再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好!”
我站着给他撑着伞,任雨水打湿着自己,手中的烛灯,昏暗的灯光,温暖不了他的心……
大雨连续下了一夜,一夜过后皇子府焕然一新,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有……
我想从行宫调几个人进来,姜翊生如山冷峻的脸,没有一丝表情的拒绝:“没关系,会有新的人员替补进来!”
我轻轻的一笑,伸手抚在他脸,问道:“我的手暖不暖?”
他一愣,伸手覆盖在我的手上,把我的手紧紧的贴在他的脸上,昂着头望着我。
我笑得温暖而又坚定:“别人都说我的手很冷,翊生,你觉得暖吗?”
姜翊生蹭了蹭我的手,良久才道:“暖,很暖,姜了的手很暖!”
“所以不要怕……”我望进他那幽黑的眸子里,眸子寒光点点,夹杂着一丝依恋。
姜翊生勾唇淡抹的一笑,圈住我的腰,把我往他身边带了带,脸贴在我的腹前。
我伸手抚在他的头上,都天亮了,他的头上还没有干,还湿漉漉的……
“我已经递了帖子,给临家!”
姜翊生稍稍一用力,抱着我倒在床上,把我压在怀里,“让她们等着!”
他的怀很凉,似雨水的凉气,还没有从他身上抽离……
我欲挣扎:“我把你的头发擦干……”
他忽然张口狠狠的咬在我的脖子上,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抚住……
他便伸出舌头舔在我的脖子上,声音闷闷:“咬个记号,姜了,就再也跑不掉了!”
我从他怀里翻起身,手一摸,手指上全是血,嗔怒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咬人的毛病?”
姜翊生勾起邪性的笑容:“刚学会的,盖一章,说明有主了,别人就不会觊觎了!”
我眉眼弯了一下,裂嘴笑说:“谁敢觊觎我?直接弄死没商量,倒是你,姜翊生,谢关两家女儿,你必须选一个!”
姜翊生身体一翻,“我睡着了!”
瞧他这个样子,把我恼得去拎他的耳朵,“姜翊生,不要逃避,这是你必须要走的路。”
姜翊生一躲,抓住我的手,寒星般的眸子撞进我的眸子中,一下子,心中蓦然一痛,手肘支撑,没有支住,一下跌趴在姜翊生胸口!
姜翊生的手抚在我额头,“你怎么了?”
我捂着胸口,“心痛,似像刀绞!”为何每当他的眼睛翻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我的心就会如刀绞疼痛……
姜翊生一下起身,把我放在床上,神色凌然:“什么时候开始痛的?心如刀绞般疼痛?”
我眉头皱起,咬着唇角,“断断续续好些日子了!”
“情蛊!”姜翊生眸中炙热的情绪翻腾地愈发厉害,而我随他翻腾的情绪心愈发痛。
痛得我弓起身子,忍不住唤他,“翊生。我好疼!”
姜翊生却是慢慢地后退,眼中光忽明忽暗,似在做争斗似的,我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疼的泪水模糊了眼,他似离我愈来愈远……
“翊生……”
我唤了一声,一道人影闪过,我的嘴角被掠过,唇瓣被撬开,身上之人似长舌直入,用力搅动着我的口舌……
心痛之感似有缓解,我的心也跟着不规则地跳动着,心中沉睡的情蛊似一下子被唤醒,在急急地寻找什么似的……
“呜~”
我一声破音似的呻吟,衣带一松……
全身止不住颤栗起来,带着亢奋地颤栗起来……
这种感觉来得太过猝不及防,来得太过突兀,让我大脑呈现一场空白,瞪着双眼。才看清楚吻我的人是姜翊生……
心中大骇,挥手,“啪”一声,打在姜翊生脸上!
姜翊生动作停了,双手撑在我的脸颊两旁,嘴角还勾着一抹银丝,我大口喘气,眼中尽是惊慌之色:“姜翊生,你是不是吃了虫引?”
姜翊生无情的眸光,静静地望我,似听不懂我的话,反问我:“怎么又旧事重提?”
他身上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气势,让我心中越发不安,似吞噬我一样,“虫引会可能引发你爱上我,我们有血缘关系……就算我们不是一个父王,但我们也有割舍不掉的血缘关系!”
姜翊生嘴角一勾,自嘲的笑了:“你才是正统,我不是!”
“什么意思?”我眉头越皱越紧。“姜翊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姜翊生低头轻啄我的嘴角,“肃沁王还没到,有些事情,还不能说!”
“姜翊生!”我嘶吼道:“我是你姐姐,你在做什么?”
姜翊生双手灵活地压住我的手,让我动弹不得,眸子嗜血道:“你对我感觉的,我能感觉得到!姜了!”
他的话,一下让停地了挣扎,我喘息着,双眼瞪得滚圆,声音如冬月的寒冰:“姜翊生,你在说什么?”
“不是情蛊的原因让你对我有感觉!我也不是因为情蛊对你产生地爱慕!”姜翊生手一转,一手钳住我的双手,手移到我的胸口:“你的心在跳,因为我的吻而在跳,姜了,你对我有感觉。不是姐弟之情!”
“胡说!”眼前的姜翊生让我太过陌生,我竭力的否认:“姜翊生,你在胡说什么?”
“我并没有胡说,姜了!”姜翊生慢慢地俯身,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我头一偏,他的吻落在我的脸颊上,我在我脸颊上的舍子花上,“什么血缘,跟你我都没有关系!”
“姜翊生!”我的心颤栗地害怕起来,他眼中的炙热,毫不掩饰翻腾的欲望,是啊……在他眼中…翻腾着不知名的情绪,其实是一种把人拆骨剥皮吞下肚的欲望……
自从我第一次看见,他眼中闪过这样的情绪,我的心就如刀绞般疼痛,似沉睡在心中的蛊虫,要急于找寻另一半似的。
“呵呵!”
姜翊生轻笑两声。眼中的炙热,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
松开了我的手,跳下了床,理着衣袍,像个没事人似的,问我,“心痛好些了吗?这种方法是不是很管用?转移你的注意力,让你的痛感缓解,有没有效果?”
我缓缓的撑着手起身,带有警惕的望着他,他一副坦坦荡荡的理着衣袍,见我许久没有回话,扭身如山冷峻的脸,扬起一抹爽朗的笑容:“我去京畿所,你去临家小心些,太后应该一两天之内缓不过来劲,你可以好好地敲打临家!”
我站起身来,眼中染了寒霜:“姜翊生,虫引你到底有没有吃?”
“我先走了!”姜翊生没有回答我的话,转身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许久眼中的寒霜没有消散,直到艳笑过来唤我,我才从姜翊生亲吻中醒过来,我不相信他所说的,用亲吻来缓解我的疼痛。
这个理由太站不住脚了……
艳笑见我一脸沉静,带了一丝安抚道:“娘娘不用担心,王上,不过前些日子受了些轻伤,现下已经好很多了!”
我声音一凝:“王上受伤?什么时候的事?”
艳笑一愣:“浅公公没有告诉您吗?奴婢刚刚看见你神色忧虑,还以为您在担忧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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