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眼疾手快直接冲上去将王胖子按在地上,王胖子挣扎了两下,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常书和老吕。力竭之下带着哭腔地喊道:“放我过去,沙老大没有过来,你们没看到吗?”
常书死死的按住他的双腿:“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别忘了,沙老大是怎么叮嘱我们的。你觉得你的本事比沙老大高吗?”
他喘了口气顿了顿继续道:“我相信以他的能力一定能冲过来。”
王胖子不在挣扎,他慢慢的跪在地上盯着石门外面。这时人影一晃,一个人从石门外冲了进来并随手将门关上,室内立马暗了下来,只有吴六命一把手电亮着,但足以让我们看清来人是谁。
正是王胖子最担心的沙老海.但是很快我便发现了问题,眼前的这个人好像不再是沙老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反正就是这人认为。常书和老吕赶紧打开手电,只见沙老海竟然一头银发,红润的面色变成了满脸的皱纹。可能奔跑时丢了眼镜加上狼狈的神情,使他看起来好像七八十岁一样。
我们看傻了眼,特别是本来跪着的王胖子,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步一步向后退缩惊恐地看着沙老海。沙老海的呼吸渐渐缓过来,稍微平缓一些的时候咧嘴一笑,看起来却是那么的诡异。
“放心,我没事,只不过是丢了二十年的寿命。”
“只不过是丢了二十年的寿命。”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仿佛丢的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看到你们几个没事,我就放心了。死里逃生,没有人要庆祝一下吗?”
他说的是那么随意,随意的就好像跟我们聊着羊肉泡馍应该怎样才会更好吃。但是他所说的每一字都剧烈地撞击着我的心脏。
突然,王胖子一阵嗷嚎大哭。我很清楚他在哭什么,我相信不管再傻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沙老海这二十年寿命是替谁丢的。
常书和老吕同时将手电关掉,沙老海的面孔立马变得看不太清楚。我的眼角有些湿,可能是王胖子的哭声太真诚,才会渲染了此时的气氛。
如此难以置信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吴六命渐渐地走过来,眼神很复杂,感恩、惊奇、恐惧、不可思议地混合在一起。虽然他的眸子清的像水,但是却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想必连他自己都不明了。
正当我慢慢的接受这些现实的时候,却发现沙老海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正以肉眼能够看到的速度继续干瘪枯萎。就像一个柿子被人狠狠地嘬了一口,从饱满转眼变成干瘪,一根根银丝渐渐飘落,犹如漫天的飞雪让我的整颗心都冻结。
我觉得我不能呼吸,我找不到任何的语句来形容眼前的一切。最终沙老海的头发掉个精光,落在地上铺了很大一片。从始至终,沙老海一直保持着微笑,他似乎已经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就好像一棵大树,无动于衷的看着自己身上的树叶一片一片陨落。
我浑身颤抖,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王胖子已经哭都没了声音,也正是这种此时无声胜有声更能给人最深的震撼。王胖子累了,瘫坐在地上,空洞的看着沙老海。
沙老海外表虽然颓废,但眼神却烁烁有神,而他此刻的长相让我想到了刀疤,想起刀疤最后的那句话,我能感受到他与蚂蝗同归于尽的不甘。我不希望悲剧再次发生,看到沙老海变成这副模样,我真的很怕,怕他会和刀疤一样,永远走不出这座古墓。
“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吗?只要有,让我做什么都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却还是说了出来。
沙老海仍然只是微笑:“我只是外表看起来老了二十岁而已,并不代表真的是少活二十年。”
他的话让我更摸不着头脑。
“月光能改变人的外貌,到了我这个年纪啊!外表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你们都是年轻人,以后还要找媳妇儿呢。”
话音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月光能将人的外貌变老,却不是真正的吸走阳寿。
但是这却丝毫不能使心情好些,沙老海一屁股坐在地上:“呵呵,总算能休息一会儿了。”
我们围拢过去,却不敢看沙老海的面孔,不是因为他此时的长相有多可怕,恰恰相反,我觉得现在的沙老海英俊潇洒,我怕的是内心的愧疚会更深。
沙老海不说话,我们只好沉默。这份情算是欠下了,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还。
我开始胡思乱想,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分散注意力。我在心里不断的搜索自己的过往经历,希望能找到一个悲惨的遭遇来与他分享,越悲惨越好,最好能惨过沙老海的现状,我希望以此让沙老海的心里好受些。我觉得我的想法很神经病,但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再次想到了刀疤,他会不会遇到了同样的遭遇。但是他和沙老海是有些区别的,刀疤变化的速度很慢,而沙老海却只是在短短的几分钟。而且刀疤没过多长时间就开始恶化,记得在阎王沟的时候,刀疤的身上已经变成了酱紫色,那时候的他看起来已然是油尽灯枯。
沙老大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结果?我很是担心,如果如沙老大所说只是外表显老的话,我还能接受的了,但是如果连他的寿命一起减少,那么我这辈子该怎么还这个天大的人情。
沙老大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很轻,从右到左每一寸都摸了个遍。当手缓缓放下来时,沙老大无力地说道:“三年了,这种熟悉的感觉……”
我们不明白沙老海的意思,老吕却轻轻地叹了口气:“哎,你还是放不下。”
“什么是放下,不去想吗?我觉着不是。”沙老海看着老吕认真的说道。然后转头对吴六命说:“小兄弟,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的回答我。”
吴六命用力的点点头,沙老海停顿了一下:“在医院里,我见到你们时,洪九身上的香味儿你熟悉吗?”
吴六命想了想:“香味?哦对了,那是行刺的人洒在我们身上的。”
沙老海立马来了精神,他激动地说道:“撒在你们身上的?你的意思是说那些人故意留在你们身上的?”
“我也不清楚,本来我以为是石灰,所以当时还全力躲闪,当闻到香味扑鼻时我觉得可能是毒粉,但是洒在身上之后却没什么反应,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太注意这些。”吴六命皱着眉头边想边说。
沙老海更加激动了,他低着头自言自语:“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她在向我复仇,三年了,她仍然没有原谅我,一定是她。”
老吕赶紧道:“莫非你以为会是她?不可能的,都三年了,而且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沙老大摆摆手:“唉,你不了解她的个性,她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爱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全心全意,但是如果要恨一个人也是那么刻骨铭心。我相信这是她的安排。老吕啊!那种香味儿,我相信你也很清楚,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谁也调制不出来。”
“你是说沁血胭脂?”
沙老海无力的点点头。
老吕也不再说话,看来他已经默认。虽然我很想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但是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询问。沉默了一分多钟之后,老吕问道:“你的意思是她行刺洪九,故意在他身上留下香味,然后引你下墓。”
“难道不是吗?她知道,如果我闻到了沁血胭脂的香味,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本来我只是猜测,直到见了这种月光我才敢肯定,一定是她。他在向我复仇,她恨我当年的懦弱,她恨我害的她丢掉了大好的青春。”沙老海越说越悲伤。
老吕赶忙劝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况且当时并不是你的错。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你都不离不弃。敢问世人能做到这些的能有几个。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们两个之间又怎么可以用仁义来衡量。”
又是一阵沉默。
老吕问沙老海:“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只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问。”
“你说吧!”
“你确定她已经死了吗?”
沙老海猛然抬头,我看不出他此时是什么表情,他的脸上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表情了,但是从他的眼神我略微能体会到他在回忆。回忆很远很远之前的故事,有甜蜜、有喜悦、有心酸、有痛苦,也有悔恨。短短的一分钟,我从他的眼神里好像看到了整个人生。
最后,他的眼神黯淡下来:“能再给我一根烟吗?”
这次老吕没有劝阻,而是将多半包香烟直接递到沙老海的手上。
“拿去吧。”
沙老海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颤抖着慢慢的放到嘴角边,他微微张嘴叼住,常书次眼疾手快地为他点上。
这一次,沙老海抽的很随意,不再那么猛烈。他吸了一小口,缓缓吸进肺里,很长一段时间才长长的吐出来。吐出来的烟雾很淡,大部分的烟已经留存在它的肺叶上。我想,香烟的辛辣与他心中的痛相比,不足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