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人偶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一小段时间,他像往常一样,摘堇瓜,抓鱼,然后做饭,最后再自己一个人吃完。
明明感受不到饿,明明不需要睡觉,他却固执地遵循着人类的生理规律。
只是每次回来之际,他都下意识的期待,下一秒会有一个小姑娘扑进他的怀中,对他说她等了他好久。
人偶始终觉得,或许悠然并未离开。
比如他出门的时候,她还在家等他,而他回家的时候,她又出去溜达去了,可等他再次出门找她,她又恰巧回了家。
好像她一直都在,只是往后的每次都会擦肩。
真正意识到悠然的离去,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那天他买了一袋五颜六色的糖果,还没进大门的时候,便看见院子里的花开了。
是悠然曾细细照料过的冰晶花。
清冷的月光洒落大地,冰晶花的花瓣是那种通透的深蓝色,使人联想到大海,宛如世界的珍珠。
它就这样洒落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中,成为这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那晶莹剔透的宝石花瓣,在月光下映着微光,在风雪中摇曳生姿,使得这整个院子熠熠生辉。
【至冬的花很神奇,哪怕在冬天也可以绽放,风雪都是它的养料,如果我能种好的话,真想让你看看,花开满园的场景。】
人偶笑道:“悠然,快看,你的花开了。”
可话音刚落,人偶便愣在了原地。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他忽然意识到,悠然已经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哪会有什么灵魂?
不过是世人自欺欺人的手段。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往后漫长的时光中,只有他一人!
世界是多么残忍!
人偶缓缓地捂住脸,泪水在指缝间滑落,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哭泣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一切。
……
远处有灯光星星点点,人们欢笑着,庆祝着,因为她们在一座山丘上发现了恶狼的尸体。
那三头身强力壮,作恶多端的恶狼终于死了。
他们不知道是谁杀死的魔物,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庆祝。
村子里办起了祭典,哪怕是在冬天,家家户户也满是笑颜,儿童四处玩耍奔走,在一片寒冷之中,他们点起了篝火,围在一起唱跳。
伴随着轰鸣声,烟花冲向云霄,爆发出闪耀的火花。
如同一幅壮丽的画卷,在夜空之中尽情的绽放,洒下了一片又一片璀璨的色彩,将大地照射的如同白昼。
人偶就这样,看着那上空的烟火,一时之间失了神。
那里是热闹的。
可一切热闹与他无关。
真正的煎熬并不是爱人离开的一瞬间,而是平静下来的某一刻。
她曾存在过的痕迹会融入空气,融入时光,融入他漫长且孤独的生命里。
而与她有关的零碎记忆,则是比凌迟还要残忍的酷刑。
……
人偶失魂落魄的走进了屋内,桌上的水果刀泛着阴冷的光。
他颤抖的将刀拿起,然后,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那里本是心脏的位置。
若是人类,此刻早就死了。
可他是人偶,除了剧烈的疼痛,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周围的空气愈加寒冷,外面开始下雪了,冷风吹过,他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如刀刃一般割的喉咙生疼。
他将刀拔出,然后再捅进去,简单又粗暴的动作,鲜血洒了一地。
那个时候,悠然感受到的,是这样的疼痛吗?
伤口在不断的扩大,他感受着肉体的撕裂,一遍又一遍,那瑰丽的血红之花在他的左胸绽放,诡异又妖艳。
……
剜肉的痛感遍布全身,洁白的狩衣早已失去原本的色彩。
可他没有死。
用来呼吸的气管被生生割断,他紧握着双手,如同一条溺水的鱼。
可他没有死……
喉咙中传出的声音嘶哑,绝望席卷着他的一切,四脏六腑都在痉挛不安。
可他没有死!!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割裂的痛感,可伤口很快便不再流血,这具身体的治愈能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的多。
他就这样躺在地上,衣服早已破败不堪,裂口处鲜红一片,仿若身处地狱。
啊,不对。
他早已身处地狱。
地狱是这世间啊。
迟来的痛苦使他几乎疯狂,他不再压抑自己,情绪波涛汹涌,他开始崩溃,开始痛哭。
泪水在他的脸上交错纵横,就像雨打在玻璃窗上,就像裂缝爬上快要破碎的瓷碗,就像蓬勃生长的树枝,就像渠水流进了田地,就像城镇遍布的街道。
泪水在他的脸上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他试图去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却发现所有的方式都是徒劳。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长时间的疼痛使他的嘴唇发白,声音干涩,他有着诸多的疑问,他想说很多很多的话。
可他的身边没有听他说话的人。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我死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