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攘外必先安内，此诚不虚
之前的八字方略，为曹营指明了接下来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部署，那这最后的“中定”，指的又该是什么地方呢？
原本从地理位置上看，他们最应该怀疑的是宛城，可是如今张绣已降，按道理来说不会再把他单独列出来才是啊。
这样的话，那这所谓的“中定”，难不成其中还暗藏着什么乾坤么？
思索一番之后，郭嘉下意识的捋了一把胡须，有些疑惑：“曹司空如今坐拥司、徐、兖、豫，算得上地处中原，若说是着落在此处的话，徐州已经被安排在东方战略之中，剩下的三州也不曾闻说有甚么不安定因素，宛城既降，这指的又是什么地方呢？”
“呵呵……”曹操露出了鬼魅一笑。
“当初拟定这十字方略的时候，恰好是本司空兵发宛城之前，当时可不见得有多少人能算到宛城竟然愿意不战而降，那个时候的所谓‘中定’，指代的自然便是宛城。只不过如今么，之所以没有将之删去，当然是因为本司空觉得它依然有存在的必要啊。”
“司空指的莫不是……”排除掉宛城这个答案之后，苦思冥想一番的三人突然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彼此对视一眼，显然是想到了同一个答案。
“不错，正是许都。”曹操一声冷笑，给出答案时却是一锤定音。
“诚然，倘若张绣不降，那么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宛城距离许都不过二百里，倘若急行军的话，完全有条件实现朝发夕至，倘若那个时候我等正统领大军与袁本初决战，背后陡然杀出一支奇兵的话，相信其后果也不需要本司空来替几位阐述吧？”
“难怪司空当初会如此坚决的决定兵发宛城。”郭嘉和荀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们一开始还真不曾把宛城的战略威胁放在眼中，当初为了引蛇出洞打算由曹操亲自率兵出征的时候，定下宛城这个目标，他们还以为只是单纯的为了复仇呢。反正左右只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给许都城里那些不安分的汉臣们提供一个真空环境，因此几人当初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反而认为近些也算不错。
只是今日这么一分析下来，论高瞻远瞩，还得是老板强啊。
好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只不过，他们当初对宛城的了解，好像确实是有些少了。
那会儿的张绣有多少兵，有多少将？他的谋主也即此时与他们同殿为臣的这位贾诩贾文和到底是真有才学，还是当初那一战只不过是他因缘际会抓到了曹操自己露出的致命破绽？
这些林林总总，对他们来说都如同被掩盖在一层迷雾之下。
还好，如今张绣已降，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而曹操如今嘴里吐出“许都”，其背后的含义，如今在座的三位身为他的心腹谋士，自然是各有各的领悟，但核心却都是一致的。
从那一次刺杀开始，尽管最后明面上双方达成了妥协，将一切罪责都丢到了那位如今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前国舅董承头上，但实际上，天子与曹操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无可挽回的裂痕。
因此，这个时候，曹操提及许都，表面上看似乎有些像是随口一提，实际上么……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而眼下的许都城里，能对曹营势力产生威胁的核心源头，可不就是那位此时此刻或许正蜷缩在龙椅上瑟瑟发抖的大汉天子么！
只要大汉天子一日不倒，早晚会在天子身边团聚起一批对利益分配现状不满的家伙们，形成所谓的“帝党”。而他们的矛头，不用想都会指向眼下对皇权威胁最大的权臣——大汉司空曹孟德！
这还是皇帝不主动出手的情况，而如今，这位年纪不大的天子与曹操之间关于权力的争夺甚至都已经上升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虽然随着董承逃离被暂时缓和下来，但核心矛盾依然存在，谁也不知道这位天子下一次再发挥他的主观能动性的时候，会为曹操带来怎样的麻烦。
而听曹老板的口气，显然他是不打算再让这个麻烦继续成为困扰了。
“只是……如今天子虽然不能让司空满意，但唯一能拿出来作为罪证说道说道的也不过就是那一场刺杀，可如今刺杀的主谋已经被定为董承兄妹，与天子无关。这样的情况下，司空若是要行那伊霍之事，恐怕会引来天下非议，到时候反而于司空声名有累，恐怕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如今康成前辈尚在许都，若司空妄行废立之事，恐怕下场不会比昔日董卓好多少。”郭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出言劝解。
他看得出来，当提及“许都”的时候，曹操眼中真真切切是有杀机一闪而过的。
而想要解决许都内部不安定的问题，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解决产生问题的根源——天子。只是如今这个局势，大汉天子是真的动不得啊。
虽说自打黄巾之乱过后，大家都知道大汉国运已经不复先前的声威，而随着汉室国运一点一点的衰落，最终汉室成为历史当中的一抔尘土不过是早晚的事，但如今天子不曾失德，曹操毕竟身上还挂着个大汉司空的名头，他能压服众多诸侯，背后的天子背书也是重要因素。
如果这个时候天子倒了，是，曹操固然是不用担心有一股源自内部的不安定势力无时无刻在想着捅他刀子，但也意味着他主动放弃了已经到手的道义制高点，放弃了如今他相比天下诸侯最大的优势，主动把自己扔进群雄纷争的泥淖之中，这对堪称四面环敌的曹营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还仅仅是天子倒掉可能造成的后果，而如果天子是死在他们手上，那就真的可以去参考一下当初董卓的前车之鉴了。
别的都先不说，首先就是必然会对曹操原本靠着郑玄和许劭等名士站台好不容易有所回升的口碑与名声必然会一朝崩毁，沦落到与昔日董卓不相上下的程度。
其次，便是这等行径无异于直接给正在试图号召天下诸侯共讨曹操的袁绍手里递刀子。
人家正愁找不到理由呢，单靠利益的拉拢，他许得好处，难道曹操就许不得好处？可如果曹操走出这样一步昏招，那么当年袁术称帝时曹操号召诸侯是什么效果，这番袁绍号召诸侯也一样能呈现这般效果。
只要到时候袁绍大军能将曹营主力拖在黄河沿线，西凉方面、如今东逃的刘备乃至正据有荆襄的刘表以及江东孙策等人肯定都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分果果的时机。
而面对汹涌的群狼，纵然曹营有猛虎之势，恐怕也是无力回天。
如果曹操真的在这个时候走出如此一步昏棋，恐怕第一个要与他撇清关系的便是汝颖士族。
如今这个时候，谁敢对天子下手，那真的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更别提是曹操这个一直以来喊着尊奉天子口号的家伙，到时候那种幻灭感足以让无数人欲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