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煜麟昨天吹了风,第二天就风寒病倒了。
他体质弱,一点红印子就能在手上留很久,一点风就能把他吹的不停喝药。
贺煜麟连喝三碗深棕色药汁,旁人看着都觉得舌根泛苦,他却面不改色的和喝白开水没什么两样。
都习惯了。
而且他觉得很值得。
或许旁人不理解他的做法,可穷途末路的赌徒就是喜欢孤注一掷。
顾诺去楼下的厨房做了点甜蜜饯,原本打算让贺煜麟配着喝药,结果他已经喝完了。
拿蜜饯的手紧了紧,顾诺没说什么,聊天似地问他,“好些了吗?”
“嗯。”贺煜麟不擅长应付这类的话题,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很好了。”
贺煜麟身着白色中衣,黑发浓密披散在脑后,长度在他坐着时能碰到床板,发尾微卷,安安静静瞧起来有些乖。
察觉到顾诺的目光,贺煜麟不自在地挪了挪,“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顾诺依旧将蜜饯递给他,“你下次吃药记得等等我,我给你拿蜜饯。尝尝看,我放了很多蜂蜜。”
贺煜麟吃了一块,他舌头品味灵敏,很快给出评价,“没腌入味。”
说完他思索,自己会不会太直接了?
“做的太急,确实没入味。”顾诺坦然接受缺点,“甜不甜?”
“很甜。”贺煜麟说。
蜂蜜加得太多,几乎全是蜂蜜味。
“甜就行,我就是想把它做的很甜。”顾诺不求口感味道,只要它够甜。
“贺煜麟,你跟不跟我去梧桐宫住?”
话题跳的太快,贺煜麟将蜜饯含在嘴中都忘记咬,好半晌才说,“为什么?”
他手指抠了抠被单,脑袋飞速运转。
她干嘛突然叫自己回去住?
昨天的事虽然知道她没有带有别的目的,但贺煜麟一时半会不能接受梧桐宫,丢掉的东西还可以捡回去吗?
捡回去会不会再丢掉呢?
“因为客栈养病不方便。”顾诺知道自己太着急,可她就是忍不住,“要不这样,你先回宫也可以,去不去梧桐宫另说。”
“我考虑考虑……”
顾诺没催他,“好,你考虑好了和我说。”
*
夜幕降临,弦月如钩悬于皇宫的上空,有一缕月色银辉透过窗户,射入一人的床畔。
床上的人双目紧闭,似在做梦,他额头渗出点滴冷汗。
贺珩修一向以冷静强大示人,梦中不知是何场景让他破天荒露出惶恐的表情。
其实梦里并不恐怖,安静祥和,贺珩修的视觉像是附身在某个人身上,不受控制的移动。
有少女的声音悦耳灵动的传来,“你怎么又在看书啊?拜托,皇城第一美人就在你面前,你不看我去看书?”
被他附身的人开口说,“谁给你封的称号,我怎么不知道?”
“我自己封的,干嘛要你知道啊?而且本姑娘天生丽质,本来就很漂亮!”旋即手上书被抢走,“不准看了,你今天说好要教我骑马!”
男人强调,“我是说下午申时教你,这才上午的巳时!”
女子无理取闹,“我不管,今天就是今天,谁管你申时还是巳时,你就说教不教我吧!”
男子揉捏眉心,终究是无奈道,“教!大小姐,这边请!”
他尾音拖得老长,女子才不在乎他的打趣,满意地把男人拖走。
场景转变,是女子骑在马上的画面,她始终只有一个背影,面目模糊不清,梦中被贺珩修附身的这个男人,眼睛从未离开女子半寸,贺珩修的视觉也一直跟着他移动。
场景再次转变,依旧是在马上,不是女子在骑马,是被附身的这个人在策马疾驰。
有雨落下,越下越大,男人却毫无所觉,任凭雨水从头到脚把他淋得湿透,也在不断策马提速。
他骑过山道,踏过小溪,翻山越岭的抄近路,终于进入了一座被战火洗礼的城门。
大门和城墙上到处插着没来得及清理的羽箭,地上尸体堆成小山丘,血渍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余下炮火后的狼藉。
这里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城墙打塌了一处,但依旧守住了这道防线,和防线后千千万万的百姓。
男人的马停城中的一处府邸前,有人等在门口,见到他立马递上干毛巾给他擦水。
“主子,昨天清晨天还未亮,敌军突袭,夫人为守城……早产了。”
“是属下无能!”
男人关心一个问题,“她呢?她还好吗?”
“……不太好,医圣说孩子早产心跳太弱,频率跳动不同未来恐有心疾,夫人无法接受。”
男人的脚步因“心疾”停滞,但他没多犹豫,先去看望女子。
女子此时正一手抱着孩子,一只手里拿拨浪鼓逗襁褓中的孩子。
婴儿不哭不闹,连呼吸都很微弱。
女子抱着他,偏头将耳朵紧贴在他胸前,感受他几不可闻的心跳。
“是娘不好,明知道肚子里怀了你,还到处乱跑,你会不会怪我?”
“对不起崽崽,娘必须这么做。”
“但你是个勇敢的崽崽对不对?医圣说你差点就离开我,但你没有走!”
“别怕,你爹和你外公在前线马上就打完仗了,等战事结束天下安定,娘就带你出去游玩山水好不好?你想看什么样的风景我都陪你去,你想吃什么东西,我都给你做!”
说着女人一声咽呜,双手颤抖地抱住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男人站在房间门口,久久没有进去,走到院子里一拳打得墙面凹陷,指骨鲜血淋漓。
贺珩修从梦中惊醒,他扶着剧痛的脑袋,鞋也没穿地出门。
守夜的冯公公被他骇人的目光吓了一跳,“皇上你要去哪?”
贺珩修冲出房间的时候很急,但有人问他要去哪,他却没有方向。
是啊,他要去哪。
自己怎么睡着睡着,跑外面来了?
冯公公还在困惑他突然,“皇上,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两个人,那两个是谁?
他记不清了。
隐约记得梦中一直在下雨。
“明天会下雨吗?”贺珩修没头没尾问。
冯公公不会夜观天象,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
贺珩修自顾自的说,“朕不喜欢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