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海达下午2点多抵达三江，还是先去付艺兴的住所。
付艺兴已经接到义兄何老板打来的长途电话，准备好饭菜等着万海达，在座的还有那个一度爱好摄影的付家公子，是付艺兴按照义兄的吩咐特地叫回来的。
饭前，万海达先做了一件事，请付家公子给他拍摄了一张证件照，借用付家的暗房把底片冲洗出来后，动手作了一些细微修改。
付公子对其修底片的技术极为崇拜，当下虚心请教。
万海达应付了几句，老付则找个借口把儿子扯出了暗房。
万海达趁这个机会销毁了底片，把冲印出来的照片替换到一份国民党江西省警察厅的证件上。
这本证件货真价实，证件的正主儿与万海达年岁相仿，系国民党江西省警察厅机要督察官张浩东。
张浩东是何永胜的帮会师侄，从这时开始，他就日夜待在其在省厅的办公室里“加班加点”。
以防三江方面军警宪特保安团之类的机构打电话过来核实，到时他就会给出“确有张浩东其人”的回答。
这种临时借用身份的做法在旧时的警察局算不上新鲜事。
但连同证件一并“借用”出去的，倒是不多见，这背后当然是何永胜的活动能量在发挥作用了。
仅仅“借用”不算，万海达还要替换照片、伪造钢印痕迹，一番折腾下来，这份证件归还时也不能再用了。
那怎么办呢?
何老板关照张浩东，事后去报馆刊登一则启事，声明自己的证件遗失作废。
那么，万海达是准备以“张督察官”的名义堂而皇之前往三江市警察局，以“督察”为名寻找赵秀芬被害一案的线索了?
他有这个想法，但眼下暂时还不能走这一步。
他先得去赵秀芬死亡现场作一番踏勘，确认赵氏确实是被人杀害后，再去找办案刑警了解情况。
昨晚，万海达在苍南杨公馆反复研析赵秀芬死亡案的卷宗照片，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据三江市警察局的刑事卷宗记载，赵秀芬是在公园晨练后，用随身携带的两端有木质手柄的跳绳拴在树枝上投环身亡的，当时现场无其他人。
附近应该有个别来公园晨练的人，但因赵秀芬选择的那个晨练角落过于冷僻且有晨雾，无人留意到。
万海达最初查看卷宗时，当然看过法医拍摄的死者颈部绳索勒痕的照片，确实是典型的自缢身亡者身上常见的马蹄形状，这是法医认定赵氏投环自尽的关键依据。
但在二次查看照片时，万海达用放大镜仔细端详，发现死者身上的绳索勒痕边沿处似有细丝状印痕，比较浅，用肉眼查看还真不易发觉。
这就不对了!
赵秀芬用来自尽的是一根跳绳，据其夫说，是从上海一家体育用品商店购买的，属于精工细料制品，选用上好的长绒细棉纱由机器编织而成。
当然，那时所谓的精工，也难免会露出一些棉纺细线的线头，因是机器制造，其纹路是人字形的。
而死者脖颈勒痕边沿的那些极细的印痕，其纹路却是螺旋形的，那应该是人工动力的机纺棉纱绳，也就是当时俗称的“摇绳机”生产出来的产品。
所用材料虽然也是全棉，却比体育用品商店出售的专用跳绳明显粗糙，而且编织纹路并非人字形，而是与手搓绳索一样的螺旋形。
这也就是说，卷宗所载以及作为证据拍摄下来的跳绳并非从死者脖子上解下来的那根。
不仅如此，万海达还发现，卷宗里显示的现场勘查过程明显粗糙，照片拍摄得也并不专业。
比如，根据民国以来北洋时期的北京警校、1927年后南京政府办的杭州警校、南京警校所使用的教材规定，刑警在勘查绳索悬吊致死现场拍摄照片时，应该使用白底上有黑色尺度标识的专用标杆。
以便拍摄出来的照片有一定尺寸参照，而且这种照片得拍摄数张。
可是，卷宗里却只有一张从地面到悬挂死者的树枝的局部照片，并未使用标杆。
另外，按照规定，为防止事后现场照片被调换，拍摄此类照片时镜框内须有至少一个扶标杆者，可是，卷宗里的那张照片上没有人物，只有地面和树枝一角。
照片上为何不显示标杆?
万海达认为，多半是有人故意要隐瞒从地面到那根系绳枝丫的高度。
赵秀芬投环时应该脚踩石块、砖头亦或其他能够承担得起自己体重的东西，把脖颈伸进绳圈后，再把脚下的垫高物踢开，双脚悬空。
因此，刑警勘查现场时须找到那些垫高物，并把垫高物放在死者上吊时的原位进行拍摄。
现在的情况是，垫高物没有出现在现场照片里，而赵秀芬身高一米五六，据此推算，她用来垫高的东西还应该不少，否则以她的身高，很难完成上吊的动作……
以上疑点，加上当初曾在翠竹集中营财务室共事的四人之中的三位，一人远赴海外，都在两个月内蹊跷死亡的“巧合”。
万海达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是一宗为灭口而实施的连环凶杀案。
结合“碎石行动”的工作对象张石泉其人藏匿于苍南的情报，万海达推断，作案者很可能就是这个大刽子手张石泉!
综合上述情况，万海达反复权衡，最终决定选择三江作为突破口。
但在正式启动调查前，他需要对赵秀芬出事的公园现场作一个实地勘查。
饭后，千万海达即离开付宅，前往公园。这时已是下午4点，公园里的游人、茶客早已离去，万海达也不必担心引人注目。
公园入口一侧立着一块假山石，上面挂着公园的导游图。
万海达在假山前驻步，目光略略一扫，便已判断出被武术爱好者选为晨练点的应该是东南侧的那片树林。
信步过去一看，树下的草坪秃了一块，明显是不久前被许多人踩踏导致的，就是这里没错了。
再往树林深处走，有一个角落似是眼熟。他从未来过这个公园，所谓“眼熟”，是因为之前反复查看卷宗照片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