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崔盈在一间雅阁内坐着。
阁内焚着熏香。
两杆青烟，在她端坐的长几两旁，袅袅升起。
长几是一整块黑木裁的整齐版面，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和一摞道书。
屋子左面是个低矮的木床，上面摆了四个蒲团。靠后墙是一套八仙桌椅，有茶壶茶杯，应是品茗的地方。
屋子右面被一盏屏风挡了大半的视线。
屏风共四面，整体绘了一副山景。
巍峨起伏的山，连绵不绝的岭。山最高颠处，云之上，是座宝象庄严的道观，门匾金字：龙山。
刚推开门，崔姝瑶就叫了声：“师姐！”
“人给你带来了。”
看都不看王炎一眼，径直跑到崔盈身后站定。
双眼恶狠狠的盯着王炎。
司夜崔盈正在长几上制符呢。
先以丹砂在黄纸上画好蝌蚪文，再灌入内力，金色的内力好像青烟一般轻轻钻入丹砂的蝌蚪文里。
龙山符箓威力的大小，多取决于制符之人的武学品阶，和注入符箓的内力多少。
有时一张符箓，能消耗制符者当前大半的内力储存。
修习武学者，身体就像一个承装内力的木桶。武学品阶越高，说明他这个木桶能够承装的内力越多。
一次对战，消耗内力之后，就要重新再往这个木桶里承装内力。
区别在于有的门派是以炼体或者打坐的方式回复内力，这种方式回复较慢。
有的门派可将自然界中的真气吸收转化为自己的内力。
而像王炎这般直接吸收妖怪灵气和人的灵魂来提升自己的内力的，当然是最快的承装木桶的方式。
而对战之时，一招一式要用多少内力，则完全要看这人的实战经验。
……
崔盈听到崔姝瑶叫她，就立刻放下手中符箓，还没说话呢，崔姝瑶已经站她身后了。
崔盈一愣。
“不懂规矩，都来这些日子了，还这么莽撞。”
她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的和崔姝瑶一样的道袍，体态丰盈，眉头微皱，半是嗔怪，半是威严。
崔姝瑶也不回话，嘟着嘴，依旧瞪着王炎。
崔盈虽然生性冷淡，但对于这个自己恩师的关门弟子，也是自己最小的师妹，也没办法。
毕竟恩师很是溺爱这个师妹，连通门内上下的人，无不把她当成掌上明珠。
但碍于王炎在场，还想要出口训她两句。
王炎立刻捧着茶叶上来，他可是很怕崔姝瑶把他借钱买礼物的实话说出来。
“闻说师姐召见，这是师弟特意备的薄礼。”
把茶叶递上去，先不着急把自己想要符箓的实情说出。
“劳烦师弟费心了。”
崔盈一笑，上下看了眼王炎，严重惊喜之色一闪而过，似乎没想到这小子小小年纪，还懂这般礼貌。
又似乎是想起故人。
“都是姝瑶师姐告诉我，说您喜欢青斋的绿茶。”
“我才特意去青斋买了些。”
王炎继续奉承下崔姝瑶，稳住她的脾气。
“是吗？”
崔盈望了眼崔姝瑶，眼睛带笑道，“既然是青斋的绿茶，我叫人泡上一壶，咱们边喝边聊。”
说着起身，向门外一呼喊，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告诉她备些开水，丫头答应着出去。
很快就提了一壶冒着热气的圆肚子水壶进来。
斟茶的水杯，是粗砂磨的灰色陶杯，绿茶沏上后，热气腾腾的，并没有什么味道。
反而是屋里焚炉里焚的香烟更浓烈些。
王炎双手捧过崔盈递过来的茶杯。
在期待中，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
“这绿茶如何？”
崔盈迫不及待的问道。
王炎舔舔嘴唇，心下盘旋，人人都爱被夸，这司夜崔盈应该也不例外。自己得夸的清新脱俗一些，才能让崔盈高兴。
“倒没觉得有什么特殊，只是觉得奇怪。”
他故意抿抿嘴唇，做出一副很疑惑的样子。
崔盈果然上套，“奇怪什么？”
喝茶如何能喝出奇怪的口感？
“奇怪为何这般苦涩的味道，还有那么多人爱喝。”
王炎面上疑惑更盛，还摇摇头，眼神有意无意的观察着崔盈脸上表情的变化，准备在崔盈露出不悦表情的同时，夸赞崔盈泡的茶，苦涩中透着一股甘甜和清香，使人喝了心旷神怡。
这就是先抑后扬的夸赞方式，能令被拍马屁的人察觉不到在被拍马屁。
哪知崔盈闻声，却忽然笑了。身后的崔姝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也看着王炎，脸上的嫌弃削弱了不少。
这令王炎一时不知该不该话锋一转，夸赞崔盈。
“你是第二个，敢在我面前，说茶叶苦涩不好喝的人。”
崔盈右手食指在空中点了点王炎，并向后看了眼崔姝瑶，显然第一个在她面前说茶叶难喝的不是别人。
“这倒是你这般年龄该说的话。”
干同龄人该干的事，说同龄人该说的话，这是很多人一辈子悟不出的真性情。
“未经人世的年龄，又怎知这品茶如品人生，苦涩是它的本味，只有真正活过，才知人生的清甜。”
这话好似鸡汤，王炎完全左耳进右耳。
成长在现代社会的他，对于鸡汤文学，几乎是完全免疫的状态。
“你很诚实，不像其他人那般虚情假意，为了讨好我，刻意的阿谀奉承。”
崔盈冲着王炎点点头，肯定了王炎了品格。
王炎却很是汗颜。
他咽了口气，心里非常庆幸歪打正着，否则得被划归到虚情假意的那一波人群里。
想求符箓的愿望，估计会泡汤。
“谢谢师姐夸赞，我只是……”
王炎微顿才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
他见风使舵的速度很快，面上淡然，根本看出在撒谎。
“好一个实话实说。”
“年轻人就该如此诚实。”
崔盈完全被王炎的演技欺骗，不过她也没在这件事上继续讨论下去，而是话锋一转。
“我见司天传的薪火令上说，你修习的是剑道？”
双眼直勾勾盯着王炎，似乎对王炎修的剑法很感兴趣。
王炎不知她为何会忽然问这个问题。
点点头。
“对，师弟所修确实是剑道。”
心想慕容空龙都传了薪火令，全天下的斩妖官都知道他修的是剑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心中虽然对崔盈忽然问这话，感觉到突兀，但并没有其他情绪。
可崔盈下一句话，却令王炎十分惊讶，甚至害怕起来。
“你修的剑法，可是《孤鸿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