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旁边传来了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
“父皇?”
两个人转头一看,是祝成钧从另一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正揪着双手,小心的看着自己的爹娘。
南烟立刻走过去:“怎么不多穿点衣裳?你跑出来干什么?”
祝成钧小声的道:“儿臣,儿臣担心。”
“你担心什么?”
祝成钧没说话,只眨着大眼睛看着坐在那一边的祝烽。
见儿子这样,祝烽的脸上浮起了一点温柔的笑意,冲着他招了招手,祝成钧立刻小跑着过去了,祝烽抬眼看了看这个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儿子,微笑着说道:“是不是被父皇吓坏了?”
祝成钧点了点头,又立刻摇头。
“嗯?”
祝成钧睁大了眼睛,认认真真的说道:“儿臣长大了,儿臣不怕,儿臣还可以保护父皇和母妃。”
听到这话,祝烽笑了起来。
他原本想要伸手去揉一揉孩子的头顶,但伸手出去之后,却改成捏了一把祝成钧的后脖颈。
南烟走过来,却仍旧忍不住跟儿子算账,道:“你长大了还胡闹?谁让你一声不吭的跟着跑过来,你知道这有多危险?”
祝成钧一听,立刻低下头去。
祝烽摆了摆手,笑道:“罢了,这一次就莫再训他了。”
难得他这么宽厚,连南烟都有些惊讶,不过,心里也隐隐的明白,经历过这一次的事情,祝烽的心态只怕跟过去会有很大的改变,对于眼前抓得住的亲人和亲情,他也只会更加珍惜而已。
祝成钧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着南烟,小心翼翼的说道:“母妃,这一次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一定要跟过来的,别玉哥哥他劝不动儿臣,才只能跟着儿臣过来。母妃不要再罚他了好吗?他,他也很可怜了。”
南烟没好气的道:“他有什么好可怜的!”
祝成钧道:“他的小叔,找不到了。”
南烟皱了一下眉头:“还没找到吗?”
他们一起回了玉门关之后,她便一心只扑在祝烽的身上,外面的事都交给鹤衣和陈紫霄他们打理,却没想到,温无玉真的找不到了。
祝成钧道:“没有。别玉哥哥一直在偷偷的哭,也不敢让儿臣知道,儿臣问他,他只说,他的小叔走了。”
“……”
南烟也有些犯难。
说起来,身为皇帝和贵妃好像也不该为了一个疯子而大动干戈,但,温无玉毕竟是他们带出来的,若就这么丢在了西北,似乎也有些不像话。
她转头正要跟祝烽商量,却见祝烽静静的坐在那里,面色显得有些凝重。
南烟轻声道:“皇上……?”
祝烽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朕自有安排。好了,都这么晚了,你也早些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听见他这么说,祝成钧便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然后回去了。
等到他离开之后,南烟才回头对着祝烽轻声道:“皇上,还要派人去找温无玉吗?”
祝烽道:“既然人走了,那就让他走吧。”
南烟闻言,也点了点头。
其实就在刚刚看到祝烽的态度时,她就回过神来了。
温无玉就是在玉门关这个地方疯癫的,而且他很有可能的目睹了当年塔娜公主死亡的真相,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他还真的不能再回来。
在之前见到老国舅之后,温无玉就已经受了刺激,说出了许多当年的事,这一次跟着祝成钧和温别玉来到玉门关,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说不定他已经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那就算他回来,皇帝都得派人去灭他的口。
所以,温别玉说他“走了”,也许真的是他想起了当年的事,更明白如果自己回到皇帝的身边也只有死路一条,才会执意离开。
若是这样的话,那倒也省了这个麻烦。
毕竟,要杀这么一个可怜人,对南烟来说,也终究是有些不忍。
南烟低声道:“只是,他一个人,能去哪儿呢?”
祝烽道:“未必是一个人。”
“嗯?”
南烟没听清,低头看向他:“皇上说什么?”
祝烽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终究也没多说什么,只淡淡一笑:“没事,朕觉得有点冷了,咱们还是进去休息了吧。”
一听他这么说,南烟自然什么都忘到脑后去了,急忙扶着他起身回了屋。
这一夜过得很快。
第二天早上听说皇帝陛下已经清醒了,陈紫霄和鹤衣他们立刻就过来请安,祝烽正靠坐在床头,就着南烟的手上喝一碗热汤,看见他们几个进来,只淡淡的摆了摆手。
几个人小心翼翼的起身,退到了一边。
祝烽看了鹤衣一眼。
似笑非笑的道:“你来得倒快。”
鹤衣从未有如此谨慎小心的时刻,南烟甚至觉得他从走进这个破屋子开始就没有呼吸过,听到祝烽的话,他也并不抬头,只轻声说道:“皇上的安危关系着苍生社稷,微臣不敢怠慢。”
“苍生社稷……”
祝烽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眼中露出了些许讥诮之意。
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如果朕的安危并没有关系到苍生社稷,你又会如何呢?”
南烟一听这话便轻咳了一声,对着陈紫霄使了个眼色。
陈紫霄也不傻,明白这一对君臣之间是有话要说的,便跟着贵妃一道退出了这个房间。
房中,便只剩下了祝烽跟鹤衣两个人。
不知是因为原本天气在入秋之后就凉了下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鹤衣只感到这屋子里一股寒意渗人,他的指尖都凉透了,再抬头对上祝烽那深邃的目光时,更是有一股寒意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有些不自觉的沙哑。
“这世上,没有如果。”
听到这个回答,祝烽冷笑了一声。
他慢慢的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已经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臣子,说他首鼠两端,他对自己却是忠心耿耿,是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刻来到自己的身边。
说他忠诚,可他得心里,却始终有一块地方,是避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