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笑容温吞,眼中满是满意之色:“公主生在皇家,自然是端重自持的。你们还年轻,又这般恩爱,额娘就等着抱孙子了。”
提到孙子,胤禟不免眉心微颦。
冯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道:“那徐氏方才来磕过头了,我瞧着瘦巴巴,面无二两肉的,也不像是个有福气的。不过,咱们府里也短不了她一口吃的。我把她安置在你的后罩房了,叫她给你打理着旧日屋子。”
胤禟点了点头,“儿子也正是这个意思。”
一转眼,已经是乾隆五十五年的正月,正是新春喜庆的日子,乾隆皇帝突然下旨,赐额附丰绅殷德散秩大臣之职,行走内廷。
这散秩大臣虽是虚职,却官居正二品!丰绅殷德才十五岁,就已经是二品大员了!
不过也不值得惊讶,毕竟固伦额附位比固山贝子,怎么也比二品大员高得多。
主要是散秩大臣是管理御前侍卫的官,有了这个职位就可以随时出入皇宫,而无需提前禀报了。
得了这个官职,胤禟也只得常去宫中应卯,少不得招了嘉亲王永琰的厌烦。
可不管怎样,只要乾隆皇帝活着一日,和珅父子就煊赫一日。
只是这样的煊赫,就如同一把冲天的烈火,终有燃尽之日。
所以,和珅才费劲心机,将女儿、侄女纷纷嫁入皇家,又叫儿子迎娶了固伦和孝公主。
这一日,胤禟从园子回来,一张俊脸上写满了烦躁之色。
林羡余递了一盏碧螺春给他,“怎么了?又碰上嘉亲王了?”——只不过纵然碰上了,嘉亲王又不会把他怎么滴了。
胤禟接过茶盏,苏州进贡的碧螺春汤汁碧翠,香气诱人,但胤禟全无品茶的心思,他叹道:“皇帝马上就要过八十大寿了。”
林羡余笑了笑:“放心,我已经叫底下搜罗奇珍异宝了,只要银子洒下去,不愁没好东西。”
胤禟眸色突然有些阴郁,“我愁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今儿看到了内务府的入账了。”
林羡余一愣,内务府的入账?她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胤禟冷哼,重重将茶盏撩在了倭角炕几上,“这些年,内务府还真是日进斗金!尤其今年,这议罪银的上缴数额竟是往年的数倍!!如此一来,皇帝八十大寿,都不需要动用国库分毫了!”
议罪银……
林羡余一时无言。
这议罪银,不消说,可不正是和珅这位“天才”提出的吗?
官员犯了罪,不必担心丢了乌纱帽,更不必担心人头不保,只要你有钱,交上足额的议罪银,你就能继续当这个官儿。
这可真真是贪官的福音啊!
可想而知,贪官交了议罪银之后,肯定会想尽办法再从百姓身上连本带利搜刮回来!
清朝的吏治,因这“议罪银”,已然是千疮百孔。
如此昏聩……
林羡余亦是难掩厌恶:“老而不死是为贼啊!”
胤禟咬了咬牙,道:“我如今有了官职,我想上折子,请求废除‘议罪银’!”
林羡余呆住了,她急忙劝道:“你可别冲动!”
胤禟眸色冰冷,却无比镇定:“我没有冲动!我也知道,即使我上了折子,议罪银也依然不会被废除!”——这个老而不死的混账弘历,已经尝尽了“议罪银”带来的穷奢极欲,他怎么肯废黜议罪银?!
林羡余不解:“你既然知道,乾隆不可能放弃议罪银这块肥肉,为何还要上折子?”
胤禟冷冷道:“我只是为了自保,你放心,我还不糊涂,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我会等到皇帝八十大寿过后,再上折子!”
林羡余叹了口气,“如此,也好。”——胤禟若是上了这个折子,就等同站在了和珅的对立面,也算是对未来的嘉庆皇帝递出了橄榄枝。
“可是,如此一来,和珅那边……”林羡余有些迟疑,难不成要跟和珅父子反目?虽然这个爹不是个玩意儿,但和珅对儿子倒是真真没得说。
胤禟淡淡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和珅不蠢。”
林羡余一愣,是啊,和珅一直在为子孙谋算。一旦乾隆归西,和珅这个宠臣,难保不被清算,为保儿孙家族,和珅自然不会介意,儿子跟自己唱反调。
乾隆五十五年秋,这位老而不死的狗皇帝在圆明园为自己举办了极其奢靡的八十大寿,其穷奢极欲,更胜当年康熙帝。
皇帝这种生物,到了晚年,怎么就一个个都昏聩了呢?
康熙昏聩,好歹给自己百年之后安排好了一切。
而乾隆呢,穷奢极欲到不惜噬空国脉根基!!
简直就是个渣滓!
这样一个渣滓,哪怕他是一个好父亲,林羡余对他的好感度也瞬间清零。
皇帝八十大寿结束后,乾隆还沉浸在福寿无疆的喜悦中不可自拔,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好女婿、固伦和孝额附、散秩大臣钮祜禄丰绅殷德在大朝堂上,当着满朝诸公上了一道折子,少年意气昂扬,请求皇帝废止“议罪银”!
其实这些年,请求皇帝废除议罪银的呼声一直没有停止过,但皇帝一直都充耳不闻。
但这一次不一样,求请废止议罪银的,竟然是创立了议罪银制度的和珅的儿子!!
也同样是皇帝最看重的乘龙快婿。
可想而知,皇帝震怒了,当朝就驳回了这道奏疏,并且割除了他乘龙快婿加身不足一年的散秩大臣官职,令他回府自省。
自省?!
还真是个笑话,真正该自省的人分明是这个老而不死的狗皇帝。
失了官职的胤禟反而一脸轻松,“这阵子每日都要进宫应卯,去给这个老不死请安,爷早就烦了!哼,谁稀罕当这个散秩大臣?!”
林羡余揉了揉眉心,“你是不用应付乾隆了,过几天,我还得进宫给你求情呢!”
胤禟笑了,“你若觉得烦,便不用费心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罚闭门思过罢了!反正有你陪着,我无所谓。”
林羡余嗔了他一眼,“你倒是有恃无恐。”
倒也是,有额附这个身份,再加上有和珅求情,她的确还是不插手为好,省得被人说是“干政”。
只不过宫里的形势还是要打探一下的,过了几日,林羡余便入宫给惇妃请安了。
惇妃一脸的不理解,“你额附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跟他亲阿玛唱反调,还跟皇上唱反调!他脑子糊涂了不成?!”
林羡余没有回答惇妃的话,而是低声问:“额娘,汗阿玛这些日子可消气了?”
惇妃哼道:“我哪里知道?皇上已经俩月没来我这儿了!”
是了,惇妃毕竟不年轻了,早就失宠了。
“那我去看看十五哥,额娘您歇着吧。”林羡余二话不说就离开了翊坤宫。
惇妃气得鼻子都歪了,女儿好不容易进宫一次,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了!
这是嫌弃她这个额娘没用还是怎么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