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庄的冬天如约而至,大地上已经没有了秋天金黄的庄稼,更没有了春天新出的嫩芽,但是冬天的大地更像是母亲的怀抱,温暖的怀抱里是一群群嗷嗷待哺的种子,它们渴望冬雪的降临,渴望被瑞雪覆盖,渴望银装素裹,更渴望来年是丰收年。
忙碌了一年的农民们,只有在冬天才能停下脚步稍作休息。猫冬,这个词在小村庄里就是最幸福的代言了,冬天,家里的男人们约上四五个牌友,打扑克,喝茶,没了往日里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有不急不慢的休闲日子。家里的女人们,也换下满是灰尘麦草的劳作的衣服,取而代之的是光鲜亮丽的花棉袄,那花棉袄的口袋里装满了瓜子糖块,女人们倒不像男人们那样约上牌局,而是东家串门西家闲聊,你随便进到谁家,热炕头上总有熟人相遇。不管男女老少,聚在一起聊出口的都是这一年的收成,孩子的学习,和马上要过年的年货,一个冬天都说不完的话题。
许晓的妈妈当然也是这其中一位,淳朴又能说会道的女人。许晓的妈妈在自己娘家已经住了有一段日子了,许晓也总找机会来跟妈妈一起住,冬天里本来也是没事可做,每次都是吃了饭就一头扎进文之外婆家的炕头上,外婆呢也不讨厌,每次都能聊的很开心,有时候许晓母子就直接在外婆家里吃饭,中饭或者晚饭,所有来串门的亲戚都看得出来许晓的妈妈多喜欢文之,当然外婆和亲戚们也很喜欢许晓,经常有大人开玩笑说,这不就是娃娃亲吗。许晓的妈妈每次都拉着文之亲了又亲,看了又看。那样子好像文之会一下子消失一样。
就算外婆家里的炕头再热,也不能留住寒冬里冒雪上课的孩子们。
又是一场大雪,大到已经完全不能骑自行车上学了,那雪已经高过孩子们的膝盖了,家长们都说要请假一天不要去学校,可是学校的老师还是一直在催促,说是晚一点没关系,但是一定要来,说是中午基本上就可以看见道路了,不能耽误孩子们的课时,就这样大家结伴坐拖拉机上学,因为下雪路真的太滑了,拖拉机时常打滑偏了方向。许晓看出文之很害怕,就主张几个害怕的同学一起走路去学校。倒是有几个同学跟着他下了拖拉机,一起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学校走去。
“我们这样要走很久吧”文之喃喃的说。因为她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其他同学,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忍忍跟别人一样坐着会漂移的拖拉机去学校呢。
“也不会呀,反正都天亮了,慢慢走呗,你看他们几个玩的多开心”许晓指着离自己不远处的小伙伴。
文之一眼看过去,果然,那几个男孩子把好多雪都滚到了一起,做了一个巨大的雪球,他们扬言要滚到学校去,说是一边走一边滚,到学校就能变成一个雪怪,吓唬值班的老师,孩子的脑海里还是有怪兽的存在的,而且存在的怪兽都是正义使者的化身。
看着他们欢呼雀跃的身影和这一路上的好看的雪景,让文之原本内疚紧张的心情放松了好多。
“期末考试结束后,你寒假要跟你妈妈回城里过年吗?”
“不会,寒假的时候是我妈饭店最忙的时候,怎么可能有时间来接我呢。”
“那你在哪里过年呀?”许晓关切的问。
“在外婆家呀,跟外婆上坟,贴春联,挂族谱,好多事情呢。”
“就你们两个人吗?”
“嗯 ,每年都是这样,从我来到这就是这样了,但是过年可以吃肉饺子。”
“平时你不吃肉的吗?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吃呢。”
“嗯......外婆不吃肉,所以我也吃不到,但是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因为要供祖宗一定要包肉饺子,我就可以吃到了。”一想到过年的肉饺子文之就话多起来。
“那你为什么中午饭的时候一定要带饭,你从学校食堂买肉火烧吃多好呀。”许晓不解得问。
“外婆节俭,她做了饭我要是不带她就不高兴了,带了就得吃呀。总不能因为自己馋肉就把带的饭扔了吧,不能浪费粮食。”
许晓真的很心疼文之的懂事,在别人看来文之从来不缺零花钱,所以大家一直都以为她什么都不缺,可是,谁知道她会特别羡慕别人家平日里就可以吃到的肉饺子呢。许晓也责备自己的粗心,好几次家里包了肉饺子,许晓拿到学校的时候都分给别人了,怪不得每次文之总是不说话,原来她是真的想吃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许晓还一直以为文之是生气他把饺子分给别人,别人也不会说他什么好话。
“以后你想吃什么肉做的东西你都告诉我,我妈包的都特别好吃。你别不说嘛。”
“不用呀,我不是一年才吃一次肉饺子好吗,偶尔班主任会喊我去他家吃,师娘的饺子包的也很好吃的。”
所以,她去班主任家只是因为他家有饺子,为了饺子她就忍受着班主任长篇大论的道德绑架吗?许晓真的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连这么点小事他都不了解,还天天说什么对文之好的不得了。
“以后别去了,我妈包的最好吃,让你吃个够。”
“别呀,你可别回家说我馋肉饺子,你让你妈知道了还以为我多馋呢,我外婆说了姑娘说出去馋会被笑话的。”
许晓嘴上答应着,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让文之好好吃肉,吃好多肉。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文之的鞋也快湿透了,许晓把自己的鞋脱下来给了文之,他自己穿着文之的鞋回家去了,文之穿着许晓的大鞋哐当哐当的来到教室,手里还攥着许晓早上塞给她的烤地瓜,这一路上手就没冷过,可能是因为手里的地瓜或者是许晓从未撒开过得手掌。
许晓穿着露着脚后跟的鞋子走到家的时候,站在院里扫雪的父亲笑的前仰后合,母亲从屋里走出来一看就知道他穿了文之的鞋,什么也没说让他换上新鞋就把文之的鞋拿到炉子边上烤起来了。
“妈,现在能包肉包子吗?就以前你总包的那种大个的?”许晓急切的问母亲。
“这大中午的你让你妈怎么包,面都没发酵呢。”
“是呀,包子包不了,你这是口急吗?”
许晓说了文之吃不到肉的事情。许爸跟许妈都觉得文之真的又懂事又节俭,这样的好孩子为什么就是别人家的呢,看看自己的儿子除了惹祸就是请家长,不过一想到现在这个好孩子一直在儿子身边,许爸跟许妈已经满脸写着开心跟满意了。
“儿子,包子妈妈包不了,饺子可以呀,咱中午吃饺子,你吃完了就带一些给之之。”母亲笑着摸摸许晓的头。这孩子第一次对女生这么上心呀。
“好,那你快一点,我还着急回去给她送鞋呢,我的鞋太大了,她们班的炉子总是热不起来,我怕她冻脚。”说着就去炉子旁把文之的鞋垫拿出来用手拿着烘烤了。
很快,饺子好了,许晓就随便吃了几个就拿着鞋跟饺子跑了,还特意装了一个小的暖水袋。
到教室的时候刚好下课,因为下大雪老师都提前下课了,文之正愁着许晓还不知道通知的时候他就出现了。
“你怎么回去这么久,我还担心你没接到通知,我要穿着你的大鞋子回家呢。”
“你那么傻呀,这鞋你要是走回去脚丫子都冻掉了,赶紧的把你的换上。”说着许晓就把文之脚上的鞋脱下来了,还有一些没回家的同学在教室里,大家都起哄许晓是把文之当小公主了吧,许晓才不会理会这些人,文之倒是羞红了脸颊。
“我自己来嘛,大家都看着呢。”
“怕啥,你别在那磨磨蹭蹭的,赶紧换好了,吃完东西咱们就往回走了。”说着许晓从怀里掏出了肉饺子跟暖水袋。
“你到底是跟你妈说了,你真的是讨厌,阿姨会觉得我馋的。”
“怎么会,我说我要吃的。你快吃吧,我都怕凉了特意灌了热水袋放怀里。不信你试试我怀里可热乎了。”许晓这时候还不忘调侃一下文之。
“你真是......”文之一时语塞。
许晓妈妈包的饺子真的很好吃,那是文之吃过的最好吃的白菜猪肉的饺子,之后的很多年文之都习惯了这种味道,也习惯了冬天里许晓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