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扬慢慢走近苏昭宁,他知道自己不能揽她入怀,但他至少可以给她递上一块帕子。
“昭宁,你想哭就哭吧。我会在你身边。”陈天扬觉得,苏昭宁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如同一根线已经在完全地牵动他的心神。
面前的苏昭宁抬起头在看他。她那双眸子依旧是那么的清澈,却也依旧是那么的空洞,看不到任何情绪。
苏昭宁听了陈天扬的话,平静地问道:“陈小将军这算趁虚而入吗?我夫君还未死。”
陈天扬有些焦急,忙连声答道:“不是的,昭宁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我与怀信是总角之交,即便你不是我心上人,我也会这样做的。照顾他的家眷,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照顾家眷应当不包括在对方围墙上偷听吧?”苏昭宁的目光慢慢往围墙上看了一眼。
她和南怀信的初见,应该也算与围墙有关。那些事,其实并不久,就是去年的事情。但是如今却觉得特别久,就像隔了一辈子那么久。
陈天扬在耳畔诚恳地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昭宁。”
苏昭宁的视线从围墙上收回,又落在了陈天扬的身上。她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那是冷淡。
她答道:“陈小将军,这些都是不必要的关心。”
“我、”陈天扬的心像被人打了一拳样难受。他没有言语反驳,只能默默地垂下了那原本一直递着帕子的手。
他知道苏昭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他这块丝帕了。他原以为自己过来,是能给予她安慰的。
苏昭宁此刻不想关心陈天扬的情绪,她再次对这位炙手可热的将军下了逐客令:“陈小将军,请回吧。”
陈天扬没有回答,只是一双眼中满是心疼。
他看着她转身、迈步,他明知道她伤心、难过,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忘记了,他如今再也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陈天扬的手慢慢握紧拳头,他那颗全是苏昭宁的心在这雪地里无一处可安防。
同样已经铺上了一层薄雪的雪地里,安怡县主已经在威远侯府外站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她撑的伞上也已经累上了一层雪,脚下更是有些发麻。但等待陈天扬,她一向是有耐心的。
既然已经坚持了这么久,那么就不差再多等一会,甚至更长时间。
密集的脚步声突然从巷子口传来,安怡忙期待地转身看过去。
注意到抬轿的轿夫都是太监打扮,安怡对来人的身份已有所揣测。她忙转身,并不想让七公主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只是转身间,那轿子里的人正好掀帘出来。
是曹公公?
安怡停住脚步。
原来不是七公主。
“曹公公。”安怡看到那公公手中端着明黄的圣旨,又转回身,同那人攀谈道。
这曹公公是服侍了皇帝几十年的老人,当然知道面前的安怡县主一直以来的依仗是什么。
虽然皇帝现在是不宠安怡了,但谁知道北郡王妃的倩影什么时候又会入梦呢?
这逝去的人啊,最是难以消失殆尽的。
因此,曹公公丝毫不怪安怡耽误了自己传旨,反而是笑眯眯地同她行礼道:“奴才参见安怡县主。”
“曹公公多礼了,你这是要同威远侯爷传旨吗?”安怡有心探听。
曹公公心里在取笑安怡的幼稚。给她三分颜色就真的想开染房。今时今日,她安怡县主又岂还是可以随意探听到圣旨的人?
不过宫中的人精说话向来是滴水不漏的,曹公公拱手答道:“县主不如先进侯府,奴才稍后再进。”
安怡只当曹公公是给她一个机会听到宣旨内容。望一眼那对她从来不欢迎的威远侯府,她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大门口,曹公公身后的小太监奉承他道:“干爹真是善心。现如今,能像干爹一样给县主脸面的人,恐怕不多了。”
“小子愚蠢啊。”曹公公斜眼看了一眼小太监,恨铁不成钢地点拨道:“方才咱家在定远侯府传旨的时候,你没看到门口的骠骑将军吗?”
“如今正主都没回来,咱家急着进去做什么?”曹公公弯腰重新坐回轿子里。
定远侯府里,吴老太君已经醒来。她睁开眼睛,看到守在自己床边的幺孙,稍感欣慰。
不过幺孙的话,把她一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祖母,我给你说个好消息,你可别再晕过去了。”南其琛凑近道。
南宛宛也走上前,她拦阻南其琛:“别胡说,算什么好消息。”
“还行啦。就是不好不坏的。总之祖母你别再晕了,刘大夫你过来随时做好准备施针吧。”南其琛转身对后面的刘大夫招手。
刘大夫无奈地也走上前。
三个人凑到吴老太君面前,让她紧张不已。
“祖母,你还记得孙汀汀吗?三年前那个落第学子孙高才的妹妹。”南宛宛怕弟弟乱说话,索性自己来说。
南其琛却是一点也不喜欢姐姐这慢吞吞的方式,直白地就道:“就是那个跟哥哥回过次府,你很不喜欢,觉得长得太妖娆,又不贤惠的那个。因为哥哥想带她回府住,祖母你还用拐杖打过他的。”
“对了,还打断了!就是黄梨木的那根。”南其琛选着刺激的话提醒。
吴老太君在他这样的直白下,倒真的把孙汀汀是谁想起来了。当日她恼怒孙汀汀其实最主要不在于长相、品行,甚至也不在于那落魄的家世。
而是因为,那会儿七公主对长孙明显有心。长孙却要刻意弄个孙汀汀来恶心对方。吴老太君看穿了所以才不满。
她压抑着不快问道:“我记得,怎么了?”
“许嬷嬷,把敏行抱过来。”南其琛又朝身后挥了挥手,然后对着吴老太君道,“这是孙汀汀生给你的曾孙子。今年两岁多,我给取了个名字叫敏行。下面不正好是敏字辈吗?”
“胡闹!”吴老太君果真还是动怒了。
她拍了下床板,怒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家里带,你竟然连字都排好了。那敢情明天我要专门开个院子,给你收这些随地捡来的孩子了。”
“不是随地捡来的,是陛下送来的。”南其琛一本正经地回答。
吴老太君一口气又要上不来了。刘大夫忙在旁边替她施上一针。
“夫人呢?”吴老太君强迫自己不去看令她烦心的这群人,想找个舒心的来见。
“嫂嫂在院子里看梅花,站了好一会儿了。”南宛宛咬了下嘴唇,提议道,“要不去长安侯府请他们大公子和七姑娘过来一趟?”
吴老太君恍然想起,如今这个定远侯府里,最难受的人并不是她。
他们谁,也不可能比苏昭宁更难过。
“去请吧。”易地而处,当年吴老太君得知夫君战死沙场的时候,也是晕了好几次的。而那时候,在她膝下的孩子,好歹还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刘大夫,劳烦看看这孩子。看时间是否对的上。”吴老太君又叮嘱道。
其实,这吩咐显然是多余的。皇帝圣旨送过来的孩子,就算不是定远侯爷的骨肉,那又能如何?
只不过,若真不是,这也好歹能给丧夫的定远侯夫人一些慰藉吧。
吴老太君是关心苏昭宁的。匆忙从长安侯府赶过来的苏瑾瑜更是如此。
他并没有带苏颖颖过来。
与苏昭宁在园子里相见,他把苏颖颖在吃药的事情说了。
妹妹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苏昭宁也知道。她就依照自己过去的经验之谈来同哥哥叮嘱,希望他能照顾好妹妹。
苏瑾瑜自是无一句不应下。
谈完苏颖颖,另一个沉重的话题不得不放在面前。
“怀信失踪的事情,其实我知道得更早一点。”苏瑾瑜艰难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他看到,他妹妹倒茶的手抖了一下。
苏昭宁将倒好的两杯茶递一杯给苏瑾瑜,同他介绍道:“这茶叶是怀信月前特意遣人从徐州带过来的,因为他知道哥哥你爱喝这个。”
“府里还收了好几罐,怀信准备宛宛回门时送给你的。”苏昭宁说话的时候,眉眼略弯,唇角还微微有些扬起,似乎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就只是和自家哥哥在见面闲谈一般。
苏瑾瑜不忍再看,低着头把余下的话飞快说出了口:“怀信这趟有些凶险,他没同你说,我却是知道的。幽州知州是二皇子的亲娘舅。不是皇后娘娘的哥哥,而是他生母的哥哥。”
“所以幽州算是二皇子的真正依靠之一。这次水匪的事情爆出,削的就是二皇子的臂膀。四皇子去幽州,既能立功,也是树敌。所以所谓的水匪余孽实际上就是冲着刺杀四皇子去的。”
“怀信落水前,胸口中了一箭。”这句话才是关键。
苏昭宁放在唇边的水杯往外溢出了水,她不记得去喝。
“此行,他确实是凶多吉少。陛下赐子的事情,我也知道。孩子是四皇子遣人从幽州送回来的,说是怀信去幽州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寻回这个孩子。三年前的事情,我知道这孩子的时候就去查了,毫无疑点。”苏瑾瑜望向苏昭宁,同她道,“你要不想在这待了,我就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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