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龙城由外至内简直就像几个世界,夜半三更,外城萧瑟寂寥,内城繁华喧嚣,而内外城连接之地不上不下,有些地方火树银花不夜天,有些地方却一番乡野小城的朴素风貌,简直像个不伦不类的妖怪。
潜龙区北,两个妖修勾肩搭背的从一家酒馆中走出,歪歪倒倒傻笑着发着酒疯,其中一个灵虚期的虎妖突然趔趄两步,怒道:“哪个不要命的冲撞老子?”
这条小街上唯有他二人,哪里有谁冲撞了他?同行的豹妖吃吃笑话他,虎妖莫名其妙的四处看看,将神识全部放出一无所获,最终骂骂咧咧的走了。
距离这两个妖修几条街远,风声一动,无瑕披着曳地的斗篷从空气中突然出现,一路一声不发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小杂货铺外,她抬头打量这间看上去已十分老旧的铺子,再看看铺子外空空的摇椅,推门踏入其中。
迎面一股血腥味扑鼻,无瑕皱眉,看向铺子里残缺不全的尸体。铸魂宗的修士赖酆晟横尸在地,而他那化身已不知所踪。
“化身逆主了。”
无瑕俯身检查尸首,这时脑海中响起柷焐的声音。
“化身逆主?”
“此人所修之道阴邪,这具化身的炼制过程中想必牺牲了不少生灵。化身炼成时凶邪之性便十分浓厚,他不但没有将化身留在身边净化,反而将之放在魂林那种地方,化身体内积聚的邪气愈加浓重,如今终于不受他寄予其身上的分魂控制,逆主了!”柷焐解释。
无瑕已仔细检查完了赖酆晟的尸体,确定他由内到外已经死透了,重重一叹,顺手将他腰间乾坤袋收走。
“他死了,我再去找谁问铸魂果的事情!”
铸魂果,这便是无瑕再次出现在百龙城潜龙区的原因。
一个月之前闭关尚未完全结束,无瑕便开始考虑出关后的去处。最后终于不甘,决定来找赖酆晟打听铸魂果的消息。
没想到来完了一步,赖酆晟居然已经死在他的化身手下!
“赖酆晟的化身会知道铸魂果么?”无瑕问道。
柷焐推测:“应该是不知道的。炼制化身只需要以部分分魂控制,化身一般不继承本体的记忆。再者,化身杀了本体,神智崩溃,他会跑到哪里去是完全无迹可寻的,你又能去何处找他呢?”
“难道这一趟白走了!”无瑕恼怒,豁然目光一转,一枚闪动碧青光芒的月轮往屋子一角飞去,“谁在哪里?!”
“轰啦”一声,角落处堆的器物砸了一地,一个人影被九离流尘月逼出来,无瑕一看,招手将月轮收回,说道:“是你?”
赖酆晟的弟子程靖,居然还活着。
“你还活着?”程靖震动的看着无瑕。
当初在魂林中多亏此子暗示,无瑕才顺利从赖酆晟手下逃脱,说起来程靖也算对她有恩了。
无瑕收敛了冰冷的气息,看了眼地上的赖酆晟,“你师父是被那冰晶人杀了的?”
“你、你怎么知道?”程靖惊讶,“那怪人、他是我师父的化身。这些日子他一直不太对劲,我跟师父说了许多次,但师父不放在心上,总认为能绝对操控他,谁知今晚他就突然发狂……”
无瑕对赖酆晟怎么死的毫无兴趣,打断他:“那家伙也许还会回来,你赶快走吧。”
说完无瑕便转身而去,程靖却突然叫她:“前……前辈!”
无瑕回身看他。
程靖犹豫了下,道:“时隔一百五十年,前辈再次前来,是为了……铸魂果的事?”
“你师父告诉过你铸魂果?”无瑕惊喜难抑,赖酆晟连自己的化身都没说过,竟会告诉他的弟子?
程靖摇头:“师父并没有告诉过我,是我偷偷听来的。有一段时间师父曾与他的化身提到过此物,就在……魂林中与前辈失散够那阵子……”
“你师父都说了什么?”无瑕激动的问。
程靖蹙了蹙眉,似在回忆,“师父没有说过铸魂果是什么,哪里可得,只是说了个人,似乎与铸魂果有关!那人名叫……修藏!我记得就是这两个字!”
修藏……修藏……
无瑕对这个名字莫名觉得耳熟,像是在何处听过,仔细搜索了一阵子,她猛然两眼圆睁——
修藏!大归元阳宗的大弟子,他们失踪了几千年的大师兄!
何素曾经提到过!
修藏的失踪难道不是与冥河之地有关,而是与铸魂果有关?还是说冥河之地与铸魂果有关?
这个猜测也不是毫无依据,传说冥河之地连接着许多奇异的大陆,那些大陆上有许多神奇的东西,说不定那些大陆中的某一个就是柷焐出生的地方?
无瑕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修藏失踪前如果哪里,发生过什么事,恐怕只有大归元阳宗的人才清楚,所以接下来,要先回一趟大归元阳宗么?
无瑕了决定先回去打听修藏的消息,她从乾坤袋里拿了一堆丹药给程靖:“当初魂林中多谢你暗示,还有你告诉我铸魂果的事,这些丹药你拿去吧。你师父的化身也许还会回来,你今后是去铸魂宗还是别处,都赶快动身吧。”说罢,一阵风卷起将杂货铺的门吹开,程靖追出去,已不见无瑕身影。
无瑕没有耽搁,放出小波一路撕裂空间快马加鞭赶回大归元阳宗,短短一个月便回到了仙缘山脉。
是夜,子时,无瑕在一座山峰上望着远处大归元阳宗的山门。
这一个月来只顾着没日没夜的赶路,无瑕现在才想起来,应该好好计划一下如何调查修藏的事。
修藏已经失踪了数千年,这几千年间入门的门人应该是不清楚的,从那日何素的态度来看,她顶多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大师兄而已。大归元阳宗中她认得的人里,有可能知道修藏的事情的大概只有两个,便是归元真人与易寒。
无瑕与易寒只有入门那日的一面之缘,若打听修藏的下落,理所应当从归元真人那里下手才对,况且归元真人是知道她在寻找铸魂果的。
若换做一百五十年前,无瑕必定便这么做了,但经历了魂林一行,如今……
无瑕考虑了一下,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先在附近找个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也许门里还留有修藏的消息也未可知。
就在无瑕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大归元阳宗的方向有一股神识笼罩而来,那股神识尖锐如剑,刺在人的身上,瞬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般毫不掩饰充满敌意,又异常强大的气息,除了灵化后期巅峰的厉飞明,不做他想!
居然被厉飞明发现了,那么大归元阳宗中发现她回来的人,肯定不止一个了,这时候再离开反而弄巧成拙。
无瑕懊恼的叹了口气,起身往山门飞去。
回到大归元阳宗,自然第一件事是去拜见归元真人,无瑕来到归元殿外,宋灏林一副等着她的样子,侧了侧身让开路:“师姐,师尊说你若来了直接进去便是。”
无瑕对宋灏林点了下头,在门外说道:“师尊,弟子进来了。”
殿门内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无瑕推门而入。
光色暗淡的大殿内,并不见归元真人的身影,唯有一面几丈方圆的光屏竖着铺展在空气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无瑕打量那光屏,光屏上被光线分为了几十个区域,辨别过后能看出那些都是大归元阳宗中的某个地方。四处看了一会儿,无瑕的目光停在了光屏的西北角,那个角落中是个云雾缭绕、崇山俊俏之处,有一座通天巨塔直冲九霄而立。
看在这座塔的刹那,无瑕便想起了初入大归元阳宗那日遇到宋灏林,脑海中无端出现的一幕幕!那时出现在脑海中的巨塔,就是眼前这座塔!
这座塔居然是大归元阳宗内的地方?
无瑕忍不住上前几步,这时那座存在于光屏中的巨塔上发出一股难以抵御的吸引力,无瑕就像被什么摄取了心神,她的身体仍然站在归元殿中,而她的意识却穿过光屏进入了那座塔中!
她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穿过塔内的走廊,绕过许多弯转,来到了一个漆黑冰寒的石屋。
陈旧的石头生出了暗绿色的苔类植物,整个石屋阴暗、潮湿而冰冷,寂静得就像连空气都死掉了。在这种绝对的寂静中,她却矛盾的听到了不甘而痛苦的呐喊,但仔细分辨,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在房间中左右张望,突然,她看见在漆黑的角落那里有个人!那个人被锁链锁住了四肢,无力的靠墙坐在地上,他的皮肤化作尸蜡贴在骨头上,长发乱糟糟的披散,两只眼睛被挖了出来,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洞。
她方才听到的呐喊声正是这人发出,但是这人一看便知早已死了。
无瑕问他:“你是谁?”
片刻的沉默过后,这个死人居然回答了她的问题,她居然听到了空气中响起一个低哑的男声:“……修……藏……”
无瑕大惊,正欲走过去,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到有人出现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