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猰貐跌入弱水的时候，姬小冉就已经醒过来了。
这一次的梦境感觉就像是打了一个盹儿一样。
但周宪还没有醒来。他的深情看起来倒是安详，并不像在做噩梦。
她觉得，梦到跌入弱水，绝对算是噩梦了。
“那估计是这几天折腾得太累了所以睡熟了？”姬小冉从须弥中取出了小零食开始吃，“不过现在这么睡，晚上还睡得着吗？”
周宪却是不算是在做噩梦，因为在猰貐跌入弱水的那一刻，他就被从身体中排斥出来了。
像是那种所谓的人死去之后立体的幽灵一样。
可这样被挤压出来的并不只是他一个。周宪飘在半空之中，看到另一个身上带着一些红光的虚影在被压出在水中游动的身体之后，跟着它一路向西北去了。
而他也不由自主地被牵引了过去。
弱水之西是那巨大的瀑布，水流加快了猰貐向西的速度，也将他行进的方向向南拉扯，逐渐离若木的位置越来越近。
“原来是这么出现在那里的呀……”
在瀑布之上，周宪的身形就停下来了，而另一抹虚影却是随着猰貐的身体一同坠下瀑布，在下落的过程中，他重新融入了身体之中。
他下坠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等周宪反应过来的时候，根本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可偏偏他还没有办法从这梦境中脱离出来，只得有些混乱地在附近游荡。
不过晃着晃着，他便看到了眼熟的地方：那个巨大的漆黑的山洞。看起来这几千年的时光并没有对它造成什么巨大的改变。
想了一会儿，他飘了进去。由于里面一片漆黑，随意他只敢沿着石壁慢慢前进，但好在这一段的山洞并没有岔路口，所以也就只是在石壁上撞几下而已。
当他在湖心岛上再看到猰貐的时候，他的样子已经和原来都有些不同了。还是鳞片覆盖的利爪，还是拖着那条尾巴，还是面上覆盖着鳞甲，可身上长出来的却是一丛一丛的绒毛。
看起来已经有几分窫窳的样子了。
中心的巨大雕像现在看起来还是石头，他在用他的爪子，一下一下地雕刻着，眼睛里面透露着血色的疯狂，嘴里念念有词。
大抵是落入弱水时体内孢子的排除，让猰貐夺回了一些身体的主动权、恢复了一些神智。
周宪轻飘飘地靠了过去，只听见他的声音沙哑，一直在反复念叨着“来不及了”。
他看向面前的雕像，终于明白了当初在这里时感受到的那丝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此刻的雕像还是原本的形态，没有青苔的覆盖，没有胡蜂的寄生，这张被雕刻出来的脸，与姬小冉有着六分的相似。
这个可怕的念头让哪怕是魂魄状态的周宪心脏都在怦怦直跳。
就在这飞扬的灰尘中，猰貐却突然停止了动作，只听见他发出痛苦的嘶吼，整个人渐渐蜷缩起来，直到倒在地上开始疼得打滚儿。
而随着他的滚动，身上的绒毛越长越长，整个身体也在逐渐变大，声音也从沙哑粗旷变得尖锐。
等到他最终停下动作时，山洞中只剩下了沉重的喘息声和偶尔响起的像婴儿啼哭的哀鸣。
周宪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这大猫一样的动物，头顶一抹染着红光的金球漂浮而出，围着尚未完成的雕像打了一个圈儿，便冲着周宪来的方向射出，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窫窳也终于睁开了眼睛。它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迷茫，扯着在山洞中叫唤着，像是找不到妈妈的婴儿。
在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之后，它慢慢闭上了嘴巴。就见它耸动着自己的鼻子，似乎是找到了自己原来的味道，于是顺着周宪他们离开的方向走了下去。
当到了瀑布下的时候，它都已经向着前往若木那边走了几步了，却突然停下抬起的爪子，然后掉头向着通往山里黑暗的那一头走去。
周宪准备继续跟上去，却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拉住了脚步。
“在往前就太血腥了，远比你看到的猰貐将群狼的身体一个一个穿透还要血腥。”
周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只不过这一次他的额头上，一块红色的胎记像傍晚的火烧云一样鲜艳。
他在半空中如履平地般地走到了周宪面前，“在弱水里游了那么久，然后又是爬山又是雕刻的，它饿了。”
周宪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窫窳龙首，居弱水中，在狌狌知人名之西，其状如龙首，食人。
“你是那个金球？”
周羽只是轻笑，抬手指了指后面，“要去看看么？”
周宪赶紧跟了上去，有看了一眼对方额前的火红，“那个是魂鳞留下的痕迹？”
“弱水消磨掉的不仅仅是虫草菌的意识，还有猰貐的意识。”周羽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说出来的话却成了一种默认，“他好不容易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却没有办法阻止身体的退化。前面的你也经历过，丹老说了，猰貐小时候就像一只小猫一样。可他终究还是想活着的，所以他与守卫做出了交易，要前往生灵之地。可本来就时间有限的人却走错了路。”
明明没走多远，他们却已经回到了湖心岛上。周羽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雕像的面庞，“这座雕像，是他最后想到的人。”
“可是，他怎么会见过姬小冉？”周宪咽了咽口水，“我们见到他是因为窫窳的梦。”
“猰貐的时间之道并没能够跟着魂魄遁入轮回，而是跟着窫窳存在了几千年。”周羽看着他笑，“梦这种东西，谁知道是谁梦见了谁呢？”
没有等周宪反应过来，他已经拉着他降落到了湖面上。水面在被脚尖触碰的瞬间，清澈透明的湖面却染上了别的色彩，像是变成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出现的是刚才周宪才看到的金球。
它在从山洞中冲出的那一刻，就被一股子吸力直接吸入了一个凭空出现的黑洞，下一刻就落入了泛着幽光的流水之中。
周围是情态各异的幽灵。
看着到来的新人，它们立刻扑了上去，却是被红色的光芒弹开。
“残缺的灵魂本是没有遁入轮回的资格的，这是连鬼帝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周羽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起起伏伏的小球，“但是魂鳞上澎湃的灵魂气息助它骗过了天地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