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定计划,阿曼多火枪队登岸,是由刘香的船只半夜偷偷地将他们运上岸,然后趁着月色溜走,务求不惊动中左所方面。
而他们的撤退,完全是基于大获全胜的预判作出的计划——无非就是得手后,跟着第三火枪团一起撤回码头,由西班牙舰队负责将他们送回沙州岛。
试想,阿曼多火枪队加上吕宋第三火枪团,人数超过千人,对付郑芝龙据守石井的一千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任谁也无法想到,白马庄保安团一营的出现,导致了全盘尽墨,连退路都被截断。
正因为第三火枪团未能打通道路,以至于连阿曼多火枪队的撤退,都成了一个大问题。
阿曼多火枪队当然无法从石井镇原路返回,因为那条路已经被白马庄保安团截断。
不过草埔尾还有通往其它地方的道路,阿曼多身边带着当地的向导,无非是绕点路而已。
他们将绕一个大弯,返回石井码头,与西班牙舰队会合。
由于一营的主力还没有包抄到位,马丁仅凭几十人,固守待援尚可,想要阻挠阿曼多火枪队的撤退,肯定办不到。
马丁也无意用自己手下的性命,强行拖住阿曼多,以便援军到来吃掉这股敌军。
因此阿曼多的后撤十分顺利。
他们向西南方向走出一段路,然后就可以从另一条路迂回到码头边。
眼见大敌退兵,院内众人俱是长出一口气,这真要是为了吃顿饭就把小命断送于此,委实太过冤枉。
大家欢欣鼓舞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丁启桢带着他的残部,分成几拨悄悄地从角门溜走了。
虽然这么做显得有些怂,不过圣人有云:猥琐发育别浪……好吧,这似乎不是圣人所言,而是某个姓马的穿越者的口头禅,丁启桢觉得此话有理,他也就依言行事。
既然警报已然解除,大伙儿也无心逗留,这会儿就是龙肝凤胆也食之无味,故此王知府和甘知县刚开口告辞,其他人也顺水推舟,向郑芝龙辞行。
出了这档子不愉快的事,还差点乐极生悲,郑芝龙甚觉脸上无光,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向众人再四谢罪,将他们一一送走。
马丁当然没有离开,他倒是觉得,此刻留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一时,一营的营官就带着近两百士兵赶到,向马丁致礼后,他汇报了刚刚发生过的阻击战始末。
听得白马庄保安团一营以稍稍劣势的兵力,不仅挡住了佛朗机军队的数度进攻,还大获全胜,一旁的郑芝龙心下骇然——佛朗机人的战斗力,他早就领教过无数次。
马丁倒是没有太大的惊喜之情,保安团用米尼枪加壕沟打阵地战,还有火炮支援,面对无遮拦的燧发枪步兵团,如果无法大胜,那只能说指挥官太过无能了。
唯一可虑的是,佛朗机战舰上,会不会还有大量的步兵,等胡安少校败退回码头后,再组织第二波行动。
郑芝龙知道内情,他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据我了解,吕宋岛上的佛朗机人数量不算太多,他们横行无忌,仰仗的是大型的风帆战舰,若论海上力量,的确无可匹敌,不过他们的步兵规模不大,总共就只有三个步兵团,吕宋岛及周边岛屿地域广袤,最少要留两个步兵团看家,不然就会后院起火。他们最多也只能派出了一个步兵团。这支部队被你们打败之后,短期内咱们尽可高枕无忧。”
马丁对于吕宋岛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只能寄希望于郑芝龙情报的准确性,想来以郑芝龙的势力,将触角伸及吕宋可谓易如反掌。
既然无须担心在陆上发生大规模遭遇战,那么就要设法在这次的对抗中,获取最大的收益。
马丁的脑子转得飞快。
据报,佛朗机人此战精心筹划,小心行事,一下子派出十艘战舰,其中两艘还是千吨级排水量的大型战舰,绝对可以称得上打遍整个中国沿海无对手。
马丁相信,吕宋殖民地总督,一定是派出了他手上的所有海上力量,马尼拉很可能使了个空城计。
如果能够将西班牙舰队永远留在这片海域,那么吕宋总督就失去了他最大的倚仗,马尼拉也就危在旦夕之间。
或者说,若是郑芝龙能够赶在西班牙舰队返航之前,出动大批人马抢先攻占马尼拉,那么西班牙人就失去了立足之地,这支舰队连停泊的母港都没有,只能灰溜溜地跑去美洲殖民地了。
但这两种可能性,也只能是马丁凭空想象而已,他明白,事实上不可能做到,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
先说留住西班牙舰队的可能性。
别看郑芝龙人多势众,兵力三万只多不少,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战船加在一起也有几百艘,不过即便那些战船全部上阵,也不是这十艘战舰的对手,只有白白送给人家五杀超神的份,说不定人家还会全身而退。
即便差点丧命,郑芝龙决不会癫狂到用自己所有的身家,赌一场没有丝毫胜算的赌局。
再说远征吕宋。
假设郑芝龙动员兵力的速度极快,迅速集结完毕,派出一支疑兵与西班牙舰队周旋,拖延他们返回吕宋岛的时间,然后主力直取南洋,确实有机会赶在西班牙人之前抵达马尼拉,但那又如何?马尼拉经过西班牙人多年的经营,早已是高墙深堡,炮台林立,即便城里只驻守一个团的正规军,不过危急存亡之秋,要组织起数千会开枪的西人亦非难事。
攻打马尼拉,多半会由闪电突袭战演变为持久攻坚战,对于孤军外悬的中左所舰队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要是西班牙舰队赶回来,与岸上炮台合力围杀,能够逃回中左所的船只只怕十不存一。
故此,这两种不靠谱的方案,马丁只字未提。
他给郑芝龙的建议是:
火攻。
眼下如果能够留下几艘西洋船,日后与佛朗机人对敌,压力也就少了几分。
而火攻,无疑是对付西班牙舰队最好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