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过得很快,七窍夫妇已经在蚌母家里住了好几个月了。有一天,老农从外面回来,蚌母把他迎进家中。
老农询问道:“我外出做生意,把你一个人丢下了半年,家里有没有发生其他事情呢?”
蚌母说:“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我去姑母那里给她祝寿后回来,走到半路上,遇到了主公和主母,到现在把他们请到家里来,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老农问:“你的主公和主母在什么地方呢?”
蚌母回答:“现在在左边角落的房间里。”
老农说:“你去把他们请过来,我应当去拜见一下。”
蚌母听了这话,走进房间悄悄地对七窍说:“我家那口子已经回来了。我把大人夫妇在我们家的事情告诉了他,他特意让我来请你们出去见面。”
七窍说:“你丈夫既然回来了,即便不请我们,我们在这里打扰了这么长时间,也应该当面致谢。”
于是就跟着蚌母来到了中堂,拜见主人。七窍斜着眼睛看了看,发现老农的面相十分凶恶,还多次偷偷地看珠莲。七窍这时就知道老农这个人没有什么情义而且十分奸诈。拜见过后,客人和主人都坐下了。
老农笑着说:“大人、夫人屈尊来到我这贫寒的家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乡村的饮食和生活可比不上官府里的排场和风光,还希望你们能多多包涵。”
七窍说:“我们夫妇遭遇了不幸的事情,没有缘由地来到你家,打扰了这么久,十分感谢。以后我们回到京城,自然会加倍给你银子,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老农说:“粮食是我们农家自己生产的,大人、夫人都是尊贵的身份,一天又能吃多少呢,我哪里敢想着要你们重重的赏赐呢?况且我妻子平常总说大人夫妇对她非常好,我早就想替妻子报答这份恩情了,只遗憾我们身份差距太大,没有机会见面。如今幸好你们来到我家,正是我报答的时候。只是担心这些粗茶淡饭,不合你们的口味,还希望大人夫妇能多住些日子,这样我才能报答我妻子受到你们照顾的恩德。”
说完,就叫蚌母去杀鸡煮酒,在中堂摆宴席招待七窍夫妇。
七窍心里暗自想道:“老农虽然面相凶恶,但说起话来好像情义很深,不知道他对待我们夫妻的这份心意能不能长久不变呢?”
这天夜里喝完酒之后,大家各自回到房间里。珠莲对七窍说:“蚌母的丈夫,说起话来好像很仁义,不知道他内心到底是怎样的呢?”
七窍说:“如果他能一直像今天说的那样不变,我和夫人就不用担心要去别的地方了。只是我们夫妇在中堂一起喝酒的时候,老农的两只眼睛常常偷偷看你,你知道这件事吗?”
珠莲说:“凡是人遇到从没见过的人,没有不看一眼的。要是他有私心,得从平常的表现中才能看出来。”
七窍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夫妻二人闲谈着,暂且不细说了。
再说老农极力地供奉着七窍夫妇,又过了几个月。有一天,老农在别的房间遇到了珠莲,笑着对她说:“夫人你容貌美丽,身姿娇柔,我今天见了,魂都飞到天上去了。现在唯一碍眼的,就是大人罢了。你要是肯做我的妾室,我就拿锋利的刀把大人杀了,把他埋在深山里。这地方荒凉,谁能知道呢?大人被杀之后,夫人就和我在一起,我一辈子都不会嫌弃你。我的妻子就留着和你做姐妹,如果夫人你嫌弃她,我就把她也一起杀了。我这番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夫人你觉得怎么样呢?”
珠莲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配偶,你的妻子还在,怎么能又起别的心思呢?”
老农说:“夫人你的容貌比我的妻子美多了。我天天见到你,心思都乱了,坐也不安,睡也不宁。每天夜里做梦都想着你,只恨不能和夫人同床共枕罢了。”
珠莲生气地说:“你真是个粗俗的乡下佬,不知道事情的厉害。抢夺别人的妻子还伤害人命,上天怎么能容忍你呢?”
老农说:“夫人你仔细想想,如果听从我的话,自然不会缺你的吃穿。要是不答应,我就在内室偷偷把大人杀了,让你无依无靠。到时候就算你是能冲天的鸟儿,也难以逃脱我的掌控。”说完这些,老农很生气地走了。
珠莲回到房间里,眼睛里带着泪痕,默默地坐着。七窍问她:“夫人你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珠莲说:“我去上了个厕所,然后就回房间了,哪有去了很久呢?”
七窍说:“你眼睛里还带着泪痕,是为了什么事呢?”
珠莲说:“想到如今的凄惨处境,再想想当年的荣耀,怎么能不伤心呢?”
七窍说:“我看老农这个人奸猾得很,夫人你要是遇到什么不合适的事情,一定要明白地告诉我,好让我们想办法应对。你要是隐忍不说,恐怕会耽误了我们夫妻的性命,到那时候后悔就晚了。”
珠莲听了这话,哭着说:“丈夫你一定要小心防备,不然的话,一定会死在老农的手里!”
七窍问:“怎么回事?”
珠莲就把老农说的话,一件一件详细地说了出来。七窍听了非常震惊,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拉着珠莲的手问道:“你愿意顺从老农吗?”
珠莲说:“我是千金之躯,怎么肯嫁给这样的狗东西呢!”
七窍说:“要是老农突然起了杀心,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珠莲说:“只有一死,来追随你。”
七窍说:“我们夫妻不知道犯了什么罪过,才出了狼窝,又进了虎口。早知道会经历这么多磨难,当初就不应该去求取功名啊。”
七窍和珠莲交谈了一整晚,都没能合眼入睡。
第二天,老农让蚌母把七窍夫妇请到中堂,说:“我家以耕种为生,没有太多的粮食来养活闲人。大人、夫人打算怎么办呢?”
七窍说:“我们夫妇愿意去别的地方。”
老农说:“大人要是想走,可以留下夫人给我做个小妾,好为我生儿育女。”
七窍怒火中烧,指着老农骂道:“你仗着这地方荒凉,就不怕王法了吗?”
老农听到辱骂后大怒,手里拿着锋利的刀,直接揪住七窍就想要刺他。
珠莲看到老农刺向七窍,便跪在地上哭着说:“我丈夫说话不小心冒犯了你,希望你能饶恕他。”
老农说:“你要是能嫁给我,我就饶了你丈夫。”
这时蚌母在旁边,也劝珠莲说:“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应该答应他。”
珠莲说:“你不另外想个好办法救我们夫妇,反而劝我做出失贞下贱的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蚌母也生气地说:“因为你们夫妇在这儿,我受了我丈夫无数的呵斥。你不答应嫁给他,我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珠莲说:“我宁愿死在老农手里,也绝不会抛弃丈夫另嫁他人!”
老农对蚌母说:“你可以拿鞭子打她。”
蚌母听从命令,用力地抽了珠莲几十鞭。
珠莲哭着说:“平常我对你的恩情可不薄,你怎么就忘了,不想着报答一点吗?”
蚌母说:“你们夫妇来到我家,我供你们吃喝,快一年了,大恩已经报答过了。大家都想安闲地过日子,谁还顾得上谁呢?”
珠莲说:“你想安闲地过日子,就忍心把我们夫妇置于死地吗?”
老农说:“念在他们从远方来,再宽恕一次。如果七窍能舍弃珠莲,我就不刺他;不然的话,就先刺死七窍,然后我再娶了珠莲。两条大路,让他们自己选择。”
蚌母说:“我丈夫对你开恩了,你们夫妇要是想保全性命,就得赶紧商量。”说完,老农放开了七窍,和蚌母手拉手进了屋。
七窍和珠莲也回到房间里,抱头痛哭。这时老农的弟媳听到了夫妇二人的哭声,走进房间询问原因。珠莲一边哭一边诉说,把事情的缘由详细地告诉了她。
老农的弟媳说:“既然这样,我打开后门,放你们夫妇到远处逃命去吧。”
夫妇二人听了,转悲为喜,急忙跟着老农的弟媳,从后门出去了。他们东奔西跑,来到了一座山岭上。岭上有一座小小的茅亭,夫妇二人就住在了这里。
三缄心里暗自想道:“我化身成毒龙之类的来断绝七窍夫妇所依靠的人,如今把他们诱骗到通天岭中,他们已经受尽了挫折和侮辱。而且又把他们引入绣云阁,让他们见识一下仙子的荣耀,荣耀和屈辱相互逼迫,他们修道的心思自然就会坚定稳固,这样或许就不至于像生吞活剥那样费力了。”
计划商量好了之后,三缄化作一位白发老道,容貌古朴,留着长长的胡须,手里拿着竹杖,直接来到了茅亭。
见到七窍夫妇后问道:“你们二人是夫妻吗?”
七窍回答说:“是的。”
老道又问:“你们来到这里,所为何事呢?”
七窍泪流满面,把三缄来到衙门,和蚌母、虾精带着他们夫妇逃到外面,后来遇到老妇人遭受各种折磨,以及毒龙等反而要伤害他们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老道笑着说:“人情反复无常,生活中总是波澜不断;功名富贵,不会长久存在;不如修炼道法,追寻自己的自然本性;等到修行圆满,就能成为仙人。无拘无束,没有恐惧和惊吓;逍遥自在,快乐无比,还能驾雾乘云。你们夫妇二人,不要再留恋尘世了;学习我的道法,就能享受长生之乐。”
夫妇二人听了这话,非常高兴,于是就拜老道为师。
老道说:“你们夫妇还不了解修道的内在道理,不能立刻断绝饮食烟火。我暂且召唤一些食物来,给你们吃。”
说完,用手一指,瞬间天空中就落下十几个童子,他们手捧着盘子和钵盂,把食物放在亭内的石台上。
珍奇美味的食物,样样齐全。夫妇二人拜谢了师恩,然后一起进食。
吃完后,老道说:“你们夫妇先在这里暂住,为师会让童子每天给你们送食物来。”
七窍说:“师父的恩情如此深厚,我们永远感激不忘。”
老道离开了,夫妇二人留在亭子里,十多个童子果然轮流不断地送食物过来。
有一天,七窍问童子说:“师父去哪里了?”
童子回答说:“在绣云阁中。”
七窍又问:“绣云阁在什么地方?”
童子说:“在天上。”
七窍问:“是什么人住在里面呢?”
童子说:“里面住的全是仙子。”
七窍说:“能让我去看一看吗?”
童子说:“你如果能坚定地一心修道,师父自然会带你们去游览一番。”
七窍说:“不知道师父肯不肯带我们去呢?”
童子说:“师父喜欢的,是那些勤奋修道的人。如果听从师父的话,勤奋地修道,凡是有所请求,师父一定不会不答应。”
七窍夫妇听了这番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正好这时老道回到了亭子里,夫妇二人上前拜谢行礼,然后站在老道的左右侍奉着。
老道问:“你们夫妇愿意修道吗?”
七窍回答说:“愿意。”
老道说:“既然愿意,那我就传授给你们修道的入门方法。”
夫妇二人得到了老道所传授的方法,就在茅亭里精心地学习。
老道看到后很高兴,说:“你们夫妇在人世间做过官,只把爵位看作荣耀,却没见过仙子的荣华富贵比爵位更盛。为师明天就派几个童子,带你们夫妇去绣云阁游览一番,这样你们才能见识到在天上做仙人的荣华富贵,是享受不尽的。”
七窍说:“如果能得到师父带领游览仙阁,我们夫妇就更加坚定修道的决心,再艰苦也不会推辞。”
说完,老道拿着拐杖走出亭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果然到了第二天,三四个童子来到亭子里,笑着对七窍夫妇说:“师父派我们特地来接你们夫妇。”
夫妇二人非常高兴,就跟着童子出发了。走到岭头,暂时停下来休息。
童子说:“绣云阁高耸入云,不乘云的话是上不去的。”
七窍说:“我们夫妇都是凡胎肉体,怎么能乘云呢?”
童子说:“这不难。”
童子把手一招,一辆车从天上降落下来。
童子说:“我和七窍夫妇一起坐在车中。”
车子摇摇晃晃,越升越高,片刻之间,大约就升到了几百丈高的空中。夫妇二人抬头一看,一座铜钟已经出现在眼前。
没过多久,童子大声喊道:“停。”云车就停了下来。
七窍问:“绣云阁在哪里呢?”
童子用手指着说:“前面那瓦片像鱼鳞一样密密麻麻的地方不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