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屋檐下,窗前旧灯笼,竹影随风摆,愁绪旦暮为谁生?
纳兰煜自回到清心阁中,对着窗外深陷入回忆中。
那一年,偶然下遇见了她,尚在襁褓,却异常乖巧。
这些个日日夜夜的平静,竟被她给打破。
募地,他想到了什么,将袖中的纸张拿出,眼里微波淡淡,手轻柔的摩擦着画上的痕迹,眼神停留几刻,随即将它置于壁画下的暗格内。
他尘封真心,飘落枯井,叹只是生不逢时,眼中不再起任何波澜。
叶霜自师父走后,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他对她明明有意,却一直隐藏的滴水不漏;他明明对她很疼惜,为何一直不敢表露。
她的眉毛揪成一团,可见其困惑。
突然间,她脸色隐隐泛着红,眼神湿漉漉的,嘴角上挑,害羞中带着邪恶,一个想法自心间冒出…
***
清浅处,花丛影,他谦谦君子,衣袂翩翩,她眼波流转,暗下期许。
琴声微妙,他的十指拂过,留下阵阵涟漪。震荡在她的心里,泛起一圈圈水波,经久不散。
“师父怎么这般好看啊,真想变成那把琴啊。”
叶霜痴痴的望着,漪兰阁前的亭子里的白衣男子。
只见她的眼神如狼般,泛着绿光,紧紧锁住着他。
一曲过后,叶霜缓缓的走上前去,步履轻盈,却委屈着问:“师父,您看到徒儿落在您桌案前的…一幅画了吗?”
不带一丝迟疑的,淡漠声音响起。
“没有”。
她微抬眼,望着此刻他仍不为所动的样子,暗暗的想,纳兰煜,你说你咋这么能装呢?
“啊?难道是昨夜风大被刮跑了?太可惜了。”叶霜说完后便捂住脸,低下头,可指缝间的神情却是得意。
纳兰煜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上下扫了她一眼。“不在书斋读书,跑这里做什么?”
叶霜突然有些惊讶,师父怎么这般冷淡,昨夜明明…
思绪被师父冷冰冰的声音打断。
只听他说“今日不将《内训》背下来,不许吃饭。”
说罢,白色魅影飘然离去。黑色墨发随着他的步伐,迎风摆动,那背影之□□,之决绝…
叶霜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翻了翻眼皮。
她要是能被他伪装的厉色镇住,那她还重生还有何意义?
而后她坐在那带有温度的石凳上,轻抚琴弦。
风吹过,将琴声散落飘入纳兰煜的耳边。
惊诧浮于他的脸上。
这是他…刚刚弹奏的曲子。
明明曲调一样,却明显又不同。
暗沉庄严的曲调,经她弹奏后,明显轻快许多。
他心有疑问,眸色变得复杂,背后的手紧紧握拳。
不过几刻,便恢复清明,又是一副冷然超群的模样。
一曲完毕,她微阖双眼,手扶着琴,那琴弦上似乎还留有师父的温度。
她脑海中幻想着,师父执她之手,而她言笑晏晏的场景。
每拂过一根琴弦,都像是抚摸着师父的手。
他要是这把琴多好啊,想亲就亲,想摸就摸,任由她摆弄,完全听话,多好!。
她不由自主的将脸贴在琴弦上,小嘴不自觉地撅起,对着琴弦一顿猛亲。
“叶霜,你在干什么?”
叶霜听见冰冷无双的声音时,顷刻间,她猛地睁开双眼。
她的目光对上他幽暗不明的眸子,立刻站了起来,手无措的垂下,眼里慌乱尽显,脸部瞬间火热了起来,尴尬的笑了两声。
“师父,徒儿徒儿没干什么,帮您擦琴,试试琴音。嗯,对,就是试琴音。”
说不清他是什么神色,总之有些僵硬,那表情在她眼里,总有种…吃了难以下咽的食物的感觉,吐不出,咽不下,总之精彩绝伦。
她想,他一日间表情增多了啊,真不错啊。
叶霜朝气蓬勃站起来,笑意盈盈的跑到他身边,问着心里的疑惑。
“师父呀,您不是离开了吗?咋又回来了?是不是不忍心罚我了?我就知道,您最爱徒儿了。”
谁知,他说了一句话,刹那间将她打入猪圈,臭的很。
他幽幽地开口:“为师是来告诉你,只背记忆不深,抄写十遍,方可记得牢。”
随后他淡漠的转身,徒留下呆若木鸡的她。
——
月风阁内,叶霜紧皱眉头,撅着嘴,一手撑着额头,一手翻书。不一会又翻回来,反反复复。
啊…这都些什么啊,背完这句忘那句,根本记不住嘛。
眼看太阳快落山了,叶霜手摸着此时正在叫嚣的肚子,破口大喊:“纳兰煜你个混蛋,谁瞎眼了喜欢你。迂腐、无情的烧包一个。”
“想不到你这么有精力,那为师再赏你背一篇《女论语》。”
语气间沉错有力,表情严肃。
她简直呆若木鸡,他…不会听见她骂他了吧。
单从他的表情上看,应该没有听见。但这个老顽童最会装,此时此刻她捉摸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而后她谄媚的跑到他面前,脸上堆满了笑意,小手拉住他的袖摆。语气讨好地说:“师父,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您是这世间最好的师父!”
“哦?是吗?”
“是呀是呀,所以说师父这么好,就别让霜儿再背,别再写了呗。”
她眼神殷勤期盼,带着少许讨好意味。
他幽深的眸子直直的望着她,似将她看穿,最后只淡淡的说了句:“《女论语》可缓些时日,但《内训》今日背下来。”
就在她松了口气时,他幽幽的说:“还有,别忘了抄写十遍。”
这时,她愤愤地想起来将她打入猪圈的一句话。
也是这般幽幽的语气。
思绪回转,她眼看他要走出门外时,一个箭步奔去,两只手臂大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英勇神情,将他拦住。
“师父,徒儿做错什么了?徒儿改好不好?”瞪大眼睛,委屈的望着他。
她想,或许装可怜能够让他心软。
但往往事情夙不如人愿。
纳兰煜什么也没说,微凉的神色,目光淡漠的望着前方。
“师父?”叶霜仰起头,迷茫的叫唤着。因为故意瞪大眼睛,而使眼角有些湿润。
和她对视几秒,纳兰煜缓和了冰冷的神色,淡淡道:“吃饭去吧。”
说完就径自要走,谁知她抱着他的腰不松开,恳求的语气:“师父,徒儿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别走好不好?”
许是因为一天未进食,她刹那间感觉头晕呼呼的,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叶霜只觉得处于无尽的黑暗中,一道红色光影闪现,那是…彼岸花?红的妖媚,刺痛了叶霜的眼睛,一些零星的片段也随之出现。
一桥上有个慈祥的婆婆,似是专门等她而来,一手端着一碗汤水,一手抚摸她的额头。
“孩子,喝了它,能让你忘记所有的痛苦,重新投胎,来世做个平凡女子。”
“平凡女子?难道我生前不平凡吗?”叶霜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我能看见你所有的过去,真是个命苦的孩子。不知道也好,喝了它,快点上路吧。”
叶霜鬼使神差的接过碗,张望着眼前的环境,黑色阴沉,桥下是无垠的水,冒着滚滚的热气,不自觉的让人害怕,又像是无间地狱般的透不过气。
眼波流转间又集中在黑如泥土的汤水上,她闭上眼睛,猛地想起了那个如画的男子,叹息着,也许缘分不够吧,仰头准备喝下时,一道白光闪过,打碎了那碗汤,怔愣间仿佛有什么力量牵着她,跳了下去……
望着床榻上的叶霜,纳兰煜剑眉紧皱,幻化中一道深刻的痕迹。
此时的她,痛苦之色溢于脸上,不断的呓语,纳兰煜不由自主的将她额上的汗珠擦干,手摩擦着她的脸庞。
“不要,不要,啊…”叶霜一下子惊醒过来,迷茫的望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反应不过来。
刚刚是做梦吗?为何如此逼真,那桥上的婆婆是谁?
“叶霜?”
望了望周围的环境,安慰着自己,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做梦。
注意到身侧的纳兰煜,瞬间委屈,难过,都涌了出来,她猛地抱住纳兰煜,以抚平狂躁忐忑的心。
不安中,夹杂着委屈的声音响起:“师父!”
纳兰煜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双停留在叶霜后背的手,泄露了他的情绪,只见手轻柔的拍打着他的背部,一下又一下抚平她的浮躁不安。
他无奈叹口气,望向窗外的风景,眼中的复杂显露无疑。随后淡淡的语气轻声响起:“忘记那些吧。”
叶霜以为师父是在安慰她,柔声的应了一声。
而后她自纳兰煜的怀里,探出头来,迷惑的眼神注视着纳兰煜。
“师父,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
“啊?徒儿的《内训》还没有背下来。”说完就要起身下地。
“昨日昏迷时,已过了申时。”叶霜停留在要穿鞋的动作上,嘴巴张的和鸡蛋一样大,两眼一转,大脑里又冒出一些鬼主意。
叶霜急忙躺回去,两手拉住纳兰煜的手,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师父,徒儿好晕,好害怕,您像那日一般,陪着徒儿可好?”
纳兰煜本不想理会叶霜,可是她竟然提起了那日。
他嘴角抽动,神色微漾。不自觉的想起了那日,那时她的手紧抓住他的衣襟,喃喃着不让他走。
他鬼使神差的竟有些松动,就在这失神的瞬间,这孩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回神之际,已然躺在床榻上。
他正要发怒,却发现这孩子的嘴里不停的喊着‘师父’二字,软软诺诺的声音,煞是好听,心莫名的软了下来。
叶霜盯着这般淡定的师父,忽然觉得,如果这一辈子和师父隐逸这山中,不理尘世的纷杂,亦是一件幸事。
只是该来的总会来,算算日子,似乎也快到南宫钰修炼的日子了。
纳兰煜心思回转,怒气横生,正准备甩袖离开时,却发现叶霜的神情忧伤,眼神里充满了阴郁之色,全然不是乐观开朗的她了。
他就这样停了下来,任她握着。随即淡淡道:“明日随为师上山罢。”(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