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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之后,夜鸢来到一家水产市场。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以及冻得硬邦邦的塑料门帘,一股腥味迎面扑来。走了两个小时的路,她的身上出了一层细汗。这水产大厅里倒是暖意融融,但也实在不是避寒的好去处。可她来到此地自然是为了别的事情。

夜鸢踏着积水,慢慢走过稍显拥挤的过道,一直到来角落里,一间标注着“市场办公室”的门前。

门边有一扇小窗,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探出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露出稍显惊讶的神色来。

因为尽管脸色憔悴、未着妆容,但仍无法遮掩她精致美丽的面庞。

在这种地方,忽然来了这样一个女子,的确令人意外。

夜鸢低声问:“刘老板在不在。”

保安露出一个笑容来,强调显得有些轻佻:“找刘老板啊。什么事儿啊?”

“那他就是在了。”夜鸢没跟他废话,直接伸手拉开了门,顿时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儿。

保安连忙从小屋里走出来,一边试着拦住她一边说:“哎哎,你干什么呢?你找刘老板什么事儿?”

走廊另一头的房间里的人似乎听到了门口的小动静,于是关着的里屋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黑羽绒服的年轻人走出来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句:“鬼叫什么呢?刘哥睡觉呢!”

随后他就看到了夜鸢,语气随之放缓:“哎?美女,干什么的?”

但另一个声音又从里屋传了出来:“我睡你吗。知道我睡觉还他吗喊。”

夜鸢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他的确是在。

刘宏军,这一片儿的头子。也算是个能力者。然而干的从来都不是守法的勾当——放高利贷、收保护费、偶尔走私些小东西。对于这类人特务府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不做,总有人做。所幸他为人也不算高调,行事从不出格,会按时向当地的特务府派出机构“汇报情况”,甚至上点贡,也就由着他来了。

从前翡冷翠在洗钱的时候也算和他有些交情。然而说不上很熟。

但……她的确是走投无路了。

这时候刘宏军已经披着一件外套走了出来,一边打哈欠一边喝骂:“怎么了?谁他吗来搞事?”

然后他就看到了夜鸢,话头打住了。又揉揉眼,抻着脖子确认了一下,一巴掌拍在那个仍然骂骂咧咧的年轻人的后脑勺上:“闭嘴!”

又从脸上挤出一丝还算柔和的微笑来:“是夜老大啊?您怎么来我这小庙里了。都是些小犊子不懂事,里边请里边请……”

夜鸢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推开面前发愣的保安。穿过走廊进了门。

那个年轻人跟在刘宏军的身后,探头探脑地想要往里瞧。然而刘宏军一脚踹在他大腿上:“看个卵子,去给我看好门,谁都不许进来。”

但那年轻人仍旧笑嘻嘻地一伸大拇指,压低了声音:“厉害啊刘哥,这样的小娘们都自己送上门啊!”

谁知刘宏军竖起眉头,又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退出去好几步:“你他吗当我说着玩呢?一会要是进来一个人,我就废你一条腿!”

年轻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捂着脸声声应着,跑去保安室了。

刘宏军这才定了定神,走进房间里,关上门。

屋子里的摆设与外面脏乱的市场大厅形成了鲜明对比。大约四十多平的面积。靠窗摆了一张大床、一张办公桌、一个书架。

余下的地方是两排真皮沙发,中间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散乱着吃剩的盒饭、烟头,甚至还有几只用过的避孕套。

夜鸢微微皱眉,然后捡一个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坐下来,出了口气。

等刘宏军也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来之后,她才开口:“现在混得不错啊。上次我来的时候你这屋子还没装修呢。”

刘宏军抽出一支烟递给她,又倾身为她点上:“哪里哪里,都是托夜老大和兄弟们的福。”

然后他半眯着眼,借着缭绕烟雾的遮掩,细细打量坐在对面的那个美丽女人。

穿着一条水磨牛仔裤,一双沾满了积雪的靴子。上身的外套还没脱下来,然而那种厚重臃肿的式样,无论如何都不是女款,想来是穿的别人的衣服。眼眶发青,眼袋很重……这是压力很大吧。

至于吸烟的动作么……像是有段时间没碰这东西了。

到这个地步了么?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钟,直到夜鸢吸完一支烟,刘宏军才又递了一根,并且慢慢说道:“夜老大,你们这次搞的事儿不小啊。不像是你的作风。”

夜鸢侧脸又把烟点着了,长长吐出一股轻雾,摇了摇头:“是被坑了。”

刘宏军略一犹豫,然后说道:“都是自家兄弟,说来听听?我这都收到特务府的通缉令了。听说你们截了基地的车队,把人家惹恼了。现在资产也被冻结了、你手底下那些人也都被弄进去了,你这是——”

夜鸢盯了他一眼。眸子里精光乍现、气势迫人。刘宏军的心中不禁微微一凉,识相地住了嘴。

但她随即又垂下眼帘,轻笑了一声:“是不假。不然也不会跑来给你添麻烦。原本以为是个小活儿,截个车,弄点儿货,咱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谁知道买家来头那么大,又在平阳搞出一堆事儿,特务府连带我们也给盯死了。”

刘宏军咂了咂嘴:“唉……以前人家是没动真格的啊,听说这次军区都动起来了。现在一看,像咱们这些人没您那么大本事,小打小闹倒也挺好。富贵险中求哇……这话一点儿不假。”

绕来绕去。刘宏军始终没问她来做什么。在平时她当然有耐心陪着对方扯皮,直至他先忍不住发问。然而现在……她已经没法再像以往那样从容镇定下去了。

翡冷翠的规模原本就不大。算上她在内,也不过十几个人的样子。但夜鸢一向走的是“精兵”的路子,这十几个人都是有异能的亡命徒。她出身比较特殊,做起这样刀头舔血的行当也算驾轻就熟。

从前仗着规模小、行动隐秘,接些杀人越货的单子,事了不留痕迹。也算是顺风顺水。

然而似乎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胆子慢慢大起来了。

那一次又是有老熟人用交情请她出马——她觉得如今的特务府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一车军用物资截了也就截了,之后低调几年,风声过后再去享受那一百万……

于是她就心动了。

谁知道那东西,竟然让特务府的人那样紧张。更没料到买家竟然会在平阳搞得轰轰烈烈,以至于连军区都惊动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结果,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滩这趟浑水。

于是她微微叹了口气。将烟头在茶几上的饭盒里按熄,抬眼看着刘宏军:“不绕弯子了。这次来是想让你帮我两件事儿——要是你点了头,你这情我就记下了。”

见对方仍然沉默不语,她便自顾自说道:“一个是,我需要几针安源。但是我手头现在没钱,你得帮我垫上。另一个是,麻烦你找金老五过来一趟。”

刘宏军闷闷地抽着烟,没立即答话。于是夜鸢也就重新靠回到沙发上,看着窗外。

等一支烟燃尽了。刘宏军清了清嗓子,肃声道:“夜老大,兄弟我能有今天,是从你那得了不少好处。这个我一直都记着。你说的事儿。要在从前,我是没二话的。我知道我这庙小,平时您是看不上眼的。既然今天落难了能找到我这,就说明你还是信我刘宏军。”

他低声说着,夜鸢却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但是安源这东西……平时我搞几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可是最近风声实在太紧了。几家出货的都被扫了,还枪毙了几个。所以说这时候,我实在是……”他叹了口气,一摊手,“您缺钱就从我这拿,至于那药……”

夜鸢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金老五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她知道是实情。

刘宏军又说道:“金老五么,我倒是请得动他。可是您找他是……”

夜鸢微微一笑:“不瞒你说,我第一个找的就是金老五。当时他答应给我想想办法,说弄到了给我送过去。所以我给了他一个地址——不过是假的。但是今天,那个假地址被人,端了。”

她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言语间金石铮铮,狠厉杀伐之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令刘宏军身上一寒。

他张大嘴,愣了好半天:“金老五……会做这事?”

“因为患难,才能见真情啊,刘老板。”夜鸢盯着刘宏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忙,你能不能帮。”

刘宏军当然听得懂夜鸢的一语双关。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角:“那你要是见着他……打算怎么办?”

“按家法办。”

刘宏军周皱眉:“家……法?”

“翡冷翠的家法。”

他的嘴角抽了抽。埋头想了一会儿,又道:“可他要是真投了那边,现在身边肯定有他们的人,这个……”

夜鸢冷笑一声:“他们两个小时之前端的假窝,还想不到我会这么快去找他。再者说,就金老五干的那些事儿,你觉得他会让那些人跟着他?”

刘宏军不说话了。倘若之前他的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事不关己”的念头的话,到现在都已经统统变成懊恼了——她怎么就找上我了?

现在看起来是破财都免不了灾了。金老五坏了道上规矩是该死——可是如果自己把他叫过来……这一身骚是怎么都洗不掉了。

然而不答应的话……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那个女人。那不单单是个女人或是个美丽的女人,而是一个被逼到了绝境、哪怕眼前是一头狮子都会冲上去撕下一块肉的女人。他在道上风风雨雨打拼了这么多年,自然清楚这时候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何况对方是夜鸢——翡冷翠的第一把刀、杀人不见血的狠角色。

第一件事自己的确办不成。这第二件再给回绝了的话……

他从心底发出了一声呻吟:他吗的。

然后挪了挪身子。深呼一口气:“你说吧。让他去哪。”

“好。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夜鸢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让他去三汽厂。”

于是刘宏军掏出自己的电话。当着夜鸢的面慢慢拨了金老五的号码。片刻之后,电话接通。刘宏军立即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五哥啊,我是小刘啊,刘宏军!我这边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五分钟之后他放下电话,脸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他答应了。一会就过去。”

夜鸢站起身来。对他点点头:“好,那么我先走了。”

刘宏军赶紧起身。略一犹豫,掏出钱包,将里面的钞票统统夹了出来:“夜老大,这些钱你先拿着,要是还不够回头你再联系我。”

夜鸢看了看那钱,又看了看刘宏军。略一犹豫之后伸手接过来:“够了。”

刘宏军如释重负地在心里出了口气。但又听到夜鸢平静的声音:“这一回。我交了你这个人。你之前说得对,小打小闹。平平安安。有些钱,得有命才能花。”

这话语里隐含的味道,让刘宏军的脊梁微微一紧。他忙笑道:“您说的是。有命才能花,我懂,我懂。”

※※※※※※※※※※※※※※※※※※※※※※※※※※

保定市第三汽车厂,实际上早已废弃多年了。当然,这是普通人的看法。对于那些地下世界的人们来说,这里却是发财的好场地。

这场子是归金老五管的。他的不少小弟也聚集在此。平时看场子,也会瞅准机会从一些过路的货里捞一票,赚些外快。

眼下虽然已是寒冬、又位置偏僻,然而厂房车间紧闭的大铁门之内却并不冷清。大约二三十个人正围着一只大铁炉取暖。另有十几个人在不远处忙碌着,将一些走私来的货物开包,分给那些取货的人。

金老五坐在一只木头货柜上裹了裹衣服,又看看表:“还没来。”

旁边的跟班将保温杯递给他,陪笑道:“是咱们太快了吧?五哥的新车不是一般的拉风啊,一上了高速那就跟飞一样!”

金老五用肥厚的手掌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子,笑骂道:“就你小子会说话。不过刘宏军说有一批烫手货要出,我就估摸着,还能是安源么?我可听说最近有伙人在跟官面上的抢着扫货——这胆子也太大了点儿。”

跟班继续笑道:“等这阵子风声过去,就是咱们一家做大了吧?这次咱们搭上官面那条线,今后可方便多了。”

说到这件事,金老五动动嘴,叹了口气:“唉,刚才来信儿说是个那是个假地址,没找到她人。什么时候她连我也防上了?我从前可没少给她搞药!”然后他又看了看身边那个一直没出声的中年男人,从油光光的脸上挤出笑容来,“不过,老段,应付那个小妞你没问题吧?”

那男人如同一杆标枪一样直挺挺地立着,黑色的大衣笔直垂下,整个人就像是一尊雕塑。他目无表情地抬了抬眼,发出沙哑的声音:“这句话今天你已经问了三遍。我早想会会她。”

金老五这才松了口气,喃喃道:“还是别来的好,还是别来的好。”

那跟班又笑了笑,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金老五身边的男人神色一凛,抬起右臂,往手腕那只电子表上看了一眼。

然后低声吐出三个字:“人来了。”

金老五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了一句:“谁?刘宏军来了?你咋知道的?”

然而那男人踏前一步,将金老五挡在身后,寒声道:“是个能力者。”

金老五愣在那里。然后也往自己的手腕上看了一眼。那能够侦测百米范围内能力者生物电波的表面上,一点红光正刺眼地亮着。就好像阎王爷的催命帖。冷汗一下子从额头渗了出来,他马上以与自己肥胖的身形绝不相称的敏捷动作滚到货柜箱之后,一边大声喊:“抄家伙、抄家伙!”一边握住了自己颤抖的手。

搞什么??

三个小时之前才抄了她的假窝,她现在就有胆找上门来??

她哪来这么大胆子?哪来这么大胆子?

操【】你吗的刘宏军,你他吗敢卖我?!

听到金老五这一声吼,屋子里的二十多个人立即奔向各个角落。将自己的家伙拽了出来。但大多是些刀枪棍棒,没有一把枪。

因为帝国对于枪械的管理极其严格——黑社会聚众火并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使用了枪械,那么事情可就大了。因而即便像金老五这样控制了半个保定地下市场的人物,仍不敢去触碰那个忌讳。

然而这些小弟并不像金老五一样知道来者何人,还以为仅是某些不开眼的家伙打算来砸场子——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至于老板的表现,人人都习惯了。若非次次都这样“胆小如鼠”。他也没法活到今天、混到如今这个位置。

因而那些人懒洋洋地往门口聚拢过去,还有人在笑骂:“谁他吗活得不耐烦了?”

但下一刻。这些年轻人停住了脚步,并且面面相觑。

因为他们的眼前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原本那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忽然变得微微发红。门板上斑驳的油漆在高温下慢慢融化、向下流淌。但不一会便附在门上燃烧起来,并且发出刺鼻的异味与浓浓黑烟。待油漆烧尽,门板已经从暗红变成了亮红,又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变作红黄相间的颜色。

门板上的逼人热浪令他们不知所措,而眼前发生的一切也没法儿用常理解释——外面是起了大火么?

然后有铁水开始流淌到地面上,像是条条蠕动的小蛇。往那群人的脚边爬去。

他们开始慢慢后退,并且不安地低语:“怎么回事儿?”

而段姓的黑衣人自始至终都静静站在原地,瞳孔缩成一个点,死死盯着那两扇门。

三十秒钟之后。门板的上部像是融化的雪糕一样软软塌了下来。而后一整扇们翻卷着、蠕动着、流淌着,彻底化为一大片灼热而红亮的铁水,铺满周围的一整片地面。

于是他们看清了门后的那个女人。

风雪将她的长发吹起,遮挡了面庞。但她安静地立在门前,双手抄进衣兜里,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偶然途经此地的路人。

看了屋子里的人两秒钟之后,那女子向前迈出一步。于是红亮的铁水悄然分向两侧,仿佛被微风吹拂皱起,又像是畏惧她身上的慑人杀气。

她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金老五,用不着拨电话了。有我在,没用。”

而后她抬起头,一双精亮的眸子直刺向金老五的藏身处。

也是直到此刻,门外的寒风才骤然变大,裹挟着雪花呜呜地涌了进来。

五步之后,她跨越那片铁水,站在干燥的水泥地面上。屋子里寂静无声,于是粗重的喘息便格外明显。那群手持砍刀棍棒的打手们随着她这五步向后退去,心中的恐惧增大到了几乎无法承受的地步。

因为那不是属于人类的力量啊……

僵持了三秒钟,金老五终于从箱子后面探出头来,嘴唇发颤,声音走了调:“鸢姐,这事儿好说,是……我也是被逼的,我,我是鬼迷心窍了,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咱们……”

鸢姐。

这句话一出口,屋子里便“当啷啷”地响了三声——有三个年轻人将手里的家伙掉到地上了。因为他们忽然明白了对面那个女人是谁。

翡冷翠的老大,夜鸢。

即便这些小角色从未眼前见识过能力者的力量,甚至对道上的那些传闻一直将信将疑,但到了此刻、当那扇门就在眼前融化成一滩铁水的时候,再大胆的人也明白他将要面对什么了。

这些人当然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即便年纪最小的。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也过了将近两三年。因而他们格外清楚在这个地下世界……哪些人是不能惹的。

夜鸢,无疑就是其中“绝对不能”的一个。

夜鸢看了看金老五的那张脸。微微一笑:“交情。说得好。咱们的交情是不浅,所以你要杀人,我向来给你半价。既然是熟人了,那么……今天你这条命,我给你免单。”

一直没有开口的黑衣人忽然冷笑一声:“夜鸢,口气未免大了点。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你一个b级。”

夜鸢瞥了他一眼,然后迈步向前走过去。

黑衣人眉头一皱,继续说道:“金老板这条命,我罩了。我是段……”

然而夜鸢打断了他的话:“杂鱼的名字,我不感兴趣。”

黑衣人被这*裸的鄙视彻底激怒了。他怒极反笑,哈哈两声:“好,好。好。从前我不爱多事,倒是你们这些人目空一切了。今天该让你弄清楚一件事——狂妄。也是……”

他的话没说完,原地便只剩一道残影。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双手如同两条长鞭一样诡异地弯曲成了螺旋形。接着吐气出声、猛一发力!

空气当中顿时一片嗡嗡啸响——十根手指如同章鱼的腕足一般弹出了十几米远,每一根手指的指尖都生出了寒光闪闪的指甲。那弹出的速度似乎已经超越了人类动态视力捕捉的极限——空气当中只有接二连三的爆鸣声与模糊不清的幻影,不到一秒钟的功夫,便已将棚顶的三根钢铁横梁抓得粉碎,朝着夜鸢的头顶劈头盖脸地罩了上去!

然后夜鸢抬头看了他一眼。

于是十根寒光闪闪的指甲停在她的面前。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倒不是说有生物力场之类的玄妙玩意儿,而仅仅是……

那伸长了十几米的、腕足一样的手指,眼下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并且升腾出袅袅雾气、浓郁肉香。下一刻,黑衣人从棚顶掉落下来。噗嗤一声响,深褐发胀的脑袋脱离了躯干,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金老五的脚边。

于是更加浓郁的香味儿从脖颈的缺口处发散出来,另有些深黄色的油脂慢慢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亮晶晶的液体,又缓缓向外流去。

此时夜鸢刚刚踏出一步,并且替他说完了刚才的后半句话。

“需要资本的。”

房间里诡异地寂静无声。便是连之前的喘息都消失不见了。两秒钟之后,呕吐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还混杂着那些吓破了胆的打手们惊慌的大叫——

“她不是人啊!”

“我草,快跑!”

“救命啊啊啊!!”

“……”

然而夜鸢一皱眉:“谁敢走?”

那些即将跑到门口的年轻人被这声轻喝吓得双腿一软,有人趁势就跪在了地上:“夜老大,不管我们事啊,我们只是马仔啊,拿钱干活的啊……”

哀求声连成一片。夜鸢哼了一声:“安静点。我要你们走,你们再走。”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很多种意思。然而总算有一种理解方式可以解释为,这个可怕的女人还有可能放过他们。因而这二十多个人总算住了口。是像柔弱少女一样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也好,是干脆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也好,总之没人敢再吭声了。

夜鸢又看了看厂房深处那几个躲在货柜箱之后的取货人,说道:“你们也是一样。”

然后将目光投向十几步之外的金老五。

眼下这个肥头大耳的黑道中人直勾勾地盯着脚边那男子被煮熟的头颅,愣愣地张着嘴,任凭口水在嘴角拉成了长线。而身下开始有腥黄的液体流出来,沿着水泥地面一路延展,与那头颅当中渗出的油脂混在一处。

夜鸢走到他面前,将手伸进他衣兜里,摸出一个钱包。又从钱包里取出了钞票、放进自己兜里,轻声说道:“我给你免单,但是没给他免单。这次你占便宜了,我只收你一百六十块。”

金老五怔怔地抬起头,盯了夜鸢好半天,才颤声说:“夜老大,饶命啊——”原本微弱的声音到了最后陡然拔高,又千回百转,颤颤悠悠,比“鬼哭狼嚎”更有技巧,又比花腔高音多了那么一丝中国味儿。

夜鸢摇了摇头,右手搭上他的脑门,柔声道:“找到一个快哉风的退役杀手做保镖,就觉得安全了么?你该知道我的出身。段其正从前就不算什么好手,又骄傲得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你怎么选了这么个人?”

金老五涕泪横流,连连点头:“是是是,鸢姐也说的是,我以后再也不……再也不……”

“可是我不杀你的话,别人有样学样,都想要来我身上咬一口,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金老五一愣,终于嚎啕大哭:“鸢姐饶命、饶命——”

哭声戛然而止。他的耳朵、鼻孔、嘴巴里喷出一股白气,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夜鸢轻轻拍了拍手,然后转过身去:“都看清楚了么?看清楚了的,可以走了。这事儿你们可以好好往外说说,我不怕闹大。”

一群人面面相觑,没人答话。

夜鸢一皱眉头:“在等什么?想死?”

就好比一声令下,二三十个人撒腿就跑,便是跌倒在还未完全冷却的铁水上都边嚎边跑,没有一丝犹豫。不到十秒钟,场内就只剩下夜鸢与地上的两具尸体。

她又站了几秒钟,确信再没有其他人之后,微微后退一步,将手撑在货柜箱上。

然后一声轻咳,鲜血在地上溅成三朵桃花。

快两个月了。她也没弄到“安源”。身体里像是有一股邪火乱窜,牵扯得五脏六腑绞着劲的疼。因为没有安源的遏制,自己的异能倒是变得更加强大了——秒杀段其正那一下,她险些以为已经变成了灵能者,她从未想过自己操纵生物体内电磁波的能力会变得如此狂暴凌厉。

但这种强大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自己体内的基因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不稳定,并且随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使用异能而愈发危险。倘若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下去,今天的荣树……就是明天的自己吧。

b级向a级突变,十分之一的生存几率……

她不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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