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宁受一妇人所托,来到这处密林中,她本想拒绝,自己本是天应山的医者,灵力甚是平庸,可是那妇人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
这密林中有一鬼魅,名叫鬼婆,专抓落单的孩童,盘踞在这多年,道行高深,叶安宁清楚自己的能力,加上事态紧急,也没有将鬼婆杀死的打算,只是想将孩子救回来。
到着密林时,本是旁晚,可这林树参天,宽密的树叶遮蔽了阳光,地面阴湿,本是肥沃的黑褐色土壤,却没有一株矮植,也无爬虫走兽,四周滕蔓环绕,稍不留神就会被绕进去,叶安宁手持佩剑,脚面沾染着黑污,可她又要尽量放轻脚步,以免打草惊蛇。
“去!”叶安宁手持符篆,将那幼童的毛发放进了符咒中,轻念咒语,那符篆即刻变成了一只纸鹤,朝前方飞去。
叶安宁紧跟着那纸鹤,不久,便来到了一颗巨大的树前,那树体宽大异常,足足有一张圆桌宽,只见那纸鹤飞到树的周围,绕了一圈儿,直直朝一树洞钻入。
“找到了。”叶安宁心想,连忙提剑上前查看,果然,在这处的树洞中,是一个昏迷的幼童,叶安宁想将孩子抱出来,于是,将佩剑放下,双手伸进了树洞。
“快收手!”於于烬突然出现,见状,大喊道。
叶安宁闻言,见那孩子的脸突然变化,本是滑嫩的脸庞瞬间变得干枯,那双眼睁开,却是白色的眼白,嘴张的极大,露出一排排尖利的牙齿,它的下颚上扬,直接向叶安宁的手臂咬去。
这咬势极快,叶安宁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咬住了手臂,流出血来。
“这牲畜!”於于烬急忙上前,拿起叶安宁的佩剑,一剑刺向了那鬼婆的脸,那鬼婆被刺,怪叫了一声,松开了咬着叶安宁的手,便从树洞中消失了。
“嘶……”叶安宁抽痛一声,於于烬警惕地环顾四周,却还不忘挖苦叶安宁,“道长,你太蠢了吧,那明显就是给你下的一个圈套。”
叶安宁黑了脸,却没再说话。
这四周的藤蔓在不断变化,一些缠绕着树干的藤蔓甚至还渗出了点点血迹,树叶漱漱般响地激烈,刹那间,几根巨滕从地面上拔起,朝两人袭去。
於于烬挡在叶安宁面前,尽力格挡着藤蔓的攻击,於于烬的剑法极好,那蔓藤竟丝毫无法近身,叶安宁从怀中掏出符篆,朝那藤蔓根部甩去,那符篆刚接触到藤蔓,便燃起大火,因受不住二人齐攻,那化身为藤蔓的鬼婆,慌忙逃去。
“我去追那东西,你那纸鹤没引错路,那孩子就在那树洞底下。”说罢,於于烬就朝前追去。
叶安宁怔住了片刻,便转身,便那树洞望去,那幼童正怕在空心树洞的底部昏睡,幸好,这孩子还未被吃了去。
她咬着牙,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将粉末状的药物撒了上去,然后爬上树洞,见从洞口往下垂着几根正常的藤蔓,她便抓住,顺着这藤爬了下去,到达树底时,将孩子抱起,用衣带将孩子同自己绑紧,顺着树枝上垂落的滕蔓又爬了上去。
爬到洞口,叶安宁同孩子就跳下树洞,於于烬正好走了过来,连忙上前,护住两人。
叶安宁抱紧孩子,一把将於于烬推开,眼中满是防备。“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为什么一直跟踪我。”
“道长,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实话实说,你也看得出来,凭我的能力,像你这样道行浅薄的小道士,我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直接杀了你再取物就是,用得着费尽心力接近你?”
叶安宁没说话,低垂着眼转身离去,於于烬叹了一口气,跟上了叶安宁。
“我来抱孩子,就你这个身板,没走几里路就将这孩子给摔了。”於于烬说道。
“不必。”叶安宁将孩子抱的更紧了。
於于烬挑着眉,一把抢过孩子,抱在怀里。
“你!”叶安宁有些恼怒。
“怎么,我们魔界在你们人界风评就如此的差,我还能吃了这孩子啊!”
叶安宁听到这话,稍稍平静了下来,沉默无言的走着,大约有了半里路,叶安宁突然急促的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於于烬见叶安宁似乎将肺都快咳嗽出来了,忍不住关心道。
叶安宁没回答,只是从怀中又掏出了三四个小瓶罐,倒出了十几粒青青白白的药物,也不借着水,直接生吞了下去。
“你自个儿就是个病鬼,天应山是怎么允许你下山来的。”於于烬自言自语道。
“我偷跑出来的。”叶安宁沉默良久,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於于烬没想到叶安宁会回答他,一激动,就将丁点儿大的孩子系在胸前,走到叶安宁的身前,一使巧劲儿,就将叶安宁背了上去。
“你放我下来!”叶安宁哪见过这种架势,立刻就挣扎了起来。
“你乖一点儿,这还有几里的路呢!你能坚持着走下去?”於于烬几乎是用恶狠狠地语气说道。
叶安宁不说话了,却还是紧绷了神经,天已经暗了下来,他们刚刚走出密林没多远,伴随着於于烬的脚步声,叶安宁逐渐安定了下来,借着月色,她开始打量起於于烬的侧脸来。
将孩子还给妇人之后,那妇人感激涕零地挽留叶安宁两人住下,却被叶安宁拒绝了。
走出那妇人的家,叶安宁准备向南方走去,於于烬却依旧跟着她。
“你要去哪儿?”於于烬忍不住问。
叶安宁停顿了一下,摸了摸配剑上的吊坠,“我去找我的生身母亲……”
於于烬稍稍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长路漫漫,我陪你啊~”
于是,这一陪,便是八年,於于烬先是陪着叶安宁到了南国,可并没有找到叶安宁口中的母亲,见叶安宁如此伤心的样子,於于烬便一把拉过叶安宁,游遍了颖国的各个地界。
叶安宁一路行来,四处行医,於于烬也正如其所言,帮她做做煎药采药的辅助工作,他们一同看过皑皑雪山,渡过江河,行过荒漠,也经历过许多危险的劫难,最终他们来到了风凌渡口的海棠望石之前,情定一生。
叶安宁也曾传话给天应山的玄泽过,只是从不透露自己所处的地方,如今,她已有身孕,就更不能回天应山,於于烬带着她在风凌城寻了一处院落,暂居在那儿。
一日,於于烬带着叶安宁上街,置办布置院宅的东西,却被魔族同类给盯上了,於于烬将自己的魔气掩饰地很好,一般的魔族发现不了,可如今他遇上的,却是几个道行极高的。
“看,那不是於于烬那小子。”一魔族对另一个同行魔族说道。
“正是,这混小子不知去了哪儿,竟躲了这么久,这次,我们一定要逼着他将那修复内丹的方法吐出来!”
于是二人商计,当夜便袭击了於于烬与叶安宁所居的院宅。
於于烬本来自身内丹就已受损,哪是这两个魔族的对手,为了叶安宁的安全,他便将修复内丹的方法与所需之物吐露了出来。
哪知,其中一个魔族听完,竟哈哈大笑:“我说呢,你怎么跟着这人类娘们当牛作马的,原来是惦记她身上的药骨啊!”
药骨其实就是人体身上随便哪一块的骨头,但是,必须是从常年用灵药养着的身体上取下,而叶安宁,自小体弱,活到如今,就是靠着天应山多少名贵稀有的药材养下来的。
叶安宁闻言,指尖颤抖,浑身冰冷,於于烬惊慌地对叶安宁道:“不是的!安宁!你听我解释!我一开始的确是对你抱着这样的心思,可后来……”
“不必说了,我信你。”叶安宁道,如今,她已将自己全权托付于他,就是亲自剃下一根骨头给他,又有何妨。
“你这小子倒是把她迷的五迷三道。”一魔族将自己的长刀放在了於于烬的脖劲。
“那么可以按照约定,放我们离开了吧。”於于烬言道。
“我是这么说过……可是,我们可不能让你小子活着,便宜了其它魔族同类!”
见那两魔族出尔反尔,於于烬突然爆起,“安宁!跑!”
於于烬虽已经伤痕累累,却还是释放出魔气,扬起剑,尽力困住两人,叶安宁流着泪看着於于烬越来越迟缓的动作。
“安宁!听话,快跑!”
听见於于烬的怒吼一声,叶安宁摇着头,护住小腹,转身逃跑。
叶安宁仓皇地在街道中穿梭着,她咬着牙,平息着呼吸,跑到了风凌渡口的岸边,却被一处地洼绊倒,扑在了地面上,她一只手护住自己三个月的孩子,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掏出最后一张传声符。
“父亲,求你,救救我们,我们……在……风凌渡口。”
说完这话,她微微一扬手,那传声符便消失在空中,待叶安宁稍稍平静了一些,就感到下腹传来紧缩的痛感,慢慢地,鲜血从她的下体流了出来……
“不……”叶安宁泪流满面,这短短的一晚,她就要失去所有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玄泽与玄佰等人匆忙赶到,救下了昏倒在风凌渡口的叶安宁,也在两名魔族的手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於于烬。
待叶安宁醒来,一眼就见到玄泽投来的心疼的目光,她虚弱的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孩子……”
玄泽不忍心,却也摇了摇头。叶安宁本就体弱,怀上孩子就已不易,这么一折腾,哪里还能保住。
“阿於呢?”
玄泽听到这话,立马冷下了脸,房外,数名弟子正剑指匍匐在地,气若游丝的於于烬,以防於于烬随时醒来攻击他人,他们好给他最后一击。
“放过他……是我,心愿的。”叶安宁眼角滑下了泪。
“那是魔界之人!安宁!你糊涂啊!”玄泽颤抖着双唇,叹道。
“父亲,求你,若不是他,我早死在了异处。”
玄泽看了一眼叶安宁苍白无比的脸,心如刀绞。
“求你,父亲。”
父女相顾无言了良久,玄泽见自家女儿又要流下泪来,便妥协道。“我答应你,但是,条件是,你必须跟我回天应山,终身不得在出天应山,也不再见他!”
对于天应山来说,同魔界之人私通,还怀下孽障,乃是百年耻辱!
叶安宁闻言,见玄泽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便闭上了双眼,点了点头。
两个时辰后,待叶安宁稍微缓了过来,她便起身,对玄泽说道,“父亲,您先出去,待我收拾一下,便同你回天应山。”
见玄泽犹豫的神情,叶安宁握上了玄泽的双手。“您不相信你女儿吗?”
玄泽见状,摇了摇头,起身,走出了房内。
见玄泽离开,叶安宁起身,找出了一件外袍套在身上,遮住了下袍的血渍,又从床前的柜子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和她的药箱。
她先讲药箱放在床上,找出了恢复气血的药于伤药,放在明显处,若是於于烬醒来,他便可一眼望到。
随后,她望了一眼房外的玄泽,见他在同玄佰说话,并未注意到这边,便又拿起了挂在自己床边的手帕,咬在嘴里,用颤抖的右手,握紧匕首,一闭眼,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小指砍去!
“呜……”叶安宁感受到从左手传来的剧烈的疼痛,不由得冷汗直下,她险些跪了下去,却凭着坚强的意志站稳了脚,在吐出手帕之后,她缓缓抬起缺了一只小指的左手,用右手拿起药箱里的布条,将伤口处缠绕了起来,她又拿起自己的小指,同那伤药放在了一处。
再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缓缓走出了门,再不看昏倒在地上的於于烬一眼,启唇冷言说道:“我要回天应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