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马枫在少阳大师兄纪筎的押送下去往武林盟。
因天气炎热,童掌门的尸体不方便带走,翠微山弟子只得将其火化再带着骨灰上路。
少阳事毕,纪辛元开始点选弟子与他一起西去讨伐魔宫。
而剑仙之死可能与魔宫有关的消息也早已传遍各派,让有些原本还在观望是否要共同讨伐魔宫的门派以及江湖游侠也纷纷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
毕竟,连纪飞玄都能在魔宫手上毙命,若继续放任魔宫为非作歹,下一个可能就轮到他们了。
沈玉凝临走之前又去见了墨茴,她想了许多威逼利诱的法子,但谁知她还开始表演呢,墨茴就主动交代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孟临宵?」
「这么明显?」
沈玉凝干笑,孟棠在独峰阁说墨茴的话那么难听,她不信三金没向他汇报。
墨茴坐在少阳后山的小院里,摆弄着石桌上的几个瓶瓶罐罐。
这本就是少阳派招待客人的地方,眼下客人都走了,此地倒也十分清静,隐约还能听到龙鸣山涧的瀑布声。
沈玉凝坐在他面前,托腮看他:「您跟我说说吧,自从这个孟棠出现在江南,便显得神神秘秘的,我本来也没那么好奇,可万一哥哥的死跟他有关呢?」
「如果真跟他有关,你会杀了他吗?」
墨茴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的。
沈玉凝蹙眉道:「我会,但我不是他的对手,我也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来找我,」墨茴拨着那几个小瓶子,轻声说道:「无论是谁杀了你哥哥,若你没有办法,就来找我,我给他报仇。」
神医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单看这双手也猜不出他的年纪有多大,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淡,却又带着掌控一切自信。
沈玉凝忽的想起那夜在神霄殿的灵堂内,他将自己认成了哥哥,一口一个小龙儿叫着,忆起往昔,脸上是毫无戒备的笑。
江湖上,谁也不知墨阁阁主有着怎样的过往,他有无家人,有无知己,又经历过什么,世人只知他医术非凡,被天下苍生视为救命恩人。
同样是天之骄子的哥哥是他的忘年至交,在孤独的顶峰二人是否也曾惺惺相惜?
「墨阁的规矩,我不能杀人……为他,我可不做墨阁之主。」墨茴又抬眸看向沈玉凝,脸上难得没有笑容:「若孟棠真是幕后指使,我杀他,你莫要怪我,不过就算你怪,我也会杀。」
「我不会怪您,」沈玉凝觉得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一想到江湖传言自己和孟棠也是知己好友,便又解释道:「我入江湖本就是为了找到杀害哥哥的凶手,纵然我与孟棠一路同行,但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我和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你不是想问我和孟棠有什么恩怨吗,我告诉你。」他的手从石桌上拿开,正色看向沈玉凝:前,他妻死时,我在京城。」
听到这里,沈玉凝几乎已经猜出了大概:「你没救她?」
「他抱着妻子跪在门前求我,我不开门,他又破门来求,我还是拒绝。我还记得那日,他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尘埃了,身上是血,脸上是泪……他求我,他说他愿把命给我,凭我剖心挖肝,炼药制丹,只求能救回娇娇一命,他的妻子,闺名唤作娇娇。」
短短几句话,叫沈玉凝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日的画面,也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样衿贵自负的男人如何将自己打入尘埃。
他是大将军孟朝暮的儿子,放眼京城,贵胄无两,平日里如何的风光无限,求人时就如何的卑微***。
「你……你为何不救?
」她眨眨眼皮,方意识到眼睑酸涩:「还是说,人,已经没的救了?连你也没办法?」
「有人不让我救,墨阁虽不让我杀人,但救与不救,却是我的自由。」
「谁不让你救?」
「这世间,能说动我的,没几个人。」
他似乎不想多说,沈玉凝便也不再逼问,想起孟棠在厅中所言,他对墨茴心有怨怼也十分正常。
「再后来,他得了那浑身疼的隐疾,孟朝暮来找我去救他,我虽对这疑难杂症感兴趣,但更多却是对他心怀愧疚。不曾想,他却不让我救,宁愿一人疼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宁愿生不如死,也还是不让我救,与其说他固执,倒不如说他偏执。」
「他就是这种人……」沈盟主心杂陈:「他的妻,是他的软肋,若当初他的妻子没有死,他兴许也不会建衔月宗,也不会入江湖吧?」
「人从出生开始,这一生已经画好了既定的轨迹,该怎么走,不是你能决定的。就算是你哥,是我,是纪飞玄,我们敢向天讨价还价。其实走的还是既定的线路。天始终是天,是天让你生,让你死,是天想让你架海擎空那你就是人中之龙;天让你堕坑落堑,你就只能做别人脚下是泥尘。天让你走上这个江湖,纵是你哥哥还活着,你也会踏足此处。」
沈玉凝明白,却又好像没全明白:「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没错。」墨茴又笑了起来,他笑的样子十分好看,银发之下,深眸弯弯,带着几分柔和之态:「人活一世已如此艰辛,若不好好说服自己,每日还哪有勇气醒来。」
他在强迫自己去相信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就好像他会成为墨阁的阁主,会结识沈玉龙,会救人无数,却只能看他无妄而死一样,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是天,是命,一切都是早就画好的轨迹。
辞别墨茴,沈玉凝带着白禹和石容去找纪辛元会和。
耽误了这几日他们得加快脚程才能赶在七月上旬到达凤归城,届时,武林盟各派齐聚,再一起讨伐魔宫!
少阳派的山门前,除了纪辛元带着二三十位少阳弟子等在那里,竟然还有一拨人。
沈玉凝脚步一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一拨人中,为首的是衔月宗主孟临宵,吟风颂月秦刚烈,还有小包子,一个不少。
「龙龙!」
「啊?」
莫提云唤她,她快步行至少阳派的队伍前:「婶婶可有什么嘱咐?」
「你来。」
莫提云一边说着一边抓着她的胳膊将人拉远了一点,也不知要说什么话还要避开自己的儿子。
待确定旁人听不见了,她才小声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又怕你觉得我在挑拨离间。」
「婶婶与我何必如此见外?有话直说就是。」
莫提云微有些犹豫,回头看了孟棠一眼:「爹还活着的时候曾问过我可愿接受衔月宗的襄助,重建少阳,被我拒绝了。」
她又顿了顿:「我虽知眼下艰难,世道艰辛,但少阳派若接受了衔月宗的襄助……一来,你这武林盟主脸上无光,二来,也叫我愧对少阳的祖宗们。但我后来才知道,说襄助少阳是假,孟宗主一心想把少阳并入衔月宗是真……」
沈玉凝心下诧异,面上却未曾显山露水:「这也不奇怪……衔月宗本就是各门各派杂集而成,与我武林盟互相依携相辅相成有所不同,若少阳并入衔月宗,这世上便没有少阳派了。」
「正是如此,爹才没有答应他,他便提出襄助一说……我对他的为人不怎么了解,不知他会不会因为此事生出敌意,暗中加害……」
剑仙纪飞玄的死
一直真相未明,虽然眼下多方证据都指向了大慈大悲宫,但莫提云对衔月宗孟临宵的怀疑从未减轻。
「婶婶的意思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辛元那孩子素来耿直,喜怒都形于色,我担心他知道了反而会冲动坏事,此去魔宫,少不得还要你这做哥哥的多方照拂。」
「这是自然,不过他这几年武功大有长进,相信江湖上已是少有对手。」
「主要是这孟临宵,不得不防。」
沈玉凝随即笑道:「婶婶放心,孟宗主要先把儿子送回衔月宗再去凤归城与我们会和,届时,武林盟各路英豪齐聚,相信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莫提云讶然道:「你不知道?」
沈玉凝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知道什么……」
「他要和你们同行。」
「什么?!」
她险些蹦起来,又急急扭头看向衔月宗那一行人,那孟临宵负手站在原处,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似乎猜到她为何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了。
沈盟主又开始焦虑的啃指甲了,要死要死要死,他不是要回衔月宗吗?怎么临时变卦?带着的儿子长途奔波真的不会出事吗?做爹做到这份上那这孩子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直到众人开始上路,到了山下,少阳派略显寒酸的队伍中夹杂着衔月宗置办的两辆舒适马车,怎么看怎么别扭。
沈玉凝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又心事重重的扭了回来。
红狐仙儿受孟棠之命已经回衔月宗调人去凤归城了,说是把牧流冰和韩清清也一起带走了。
韩清清起先是不想走的,临了非要再见见纪年,可纪年因为这段时间丢人太甚被莫提云关了起来。
为此牧流冰好话说尽,最后还是一句,‘我在衔月宗教授少主,月钱丰厚"才将韩清清打动。
沈玉凝听白禹提起这事的时候忍不住唏嘘了一句:「这女人唯利是图,保不齐日后还会不会琵琶别抱。」
「盟主有心思关心别人,不如想想咱们该拿后头这位怎么办吧……」
言罢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马车,苦着一张脸,瞧着还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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