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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洗劫一空

谢氏博艺场第五进是斗草馆,周宣以前读小学时酷爱玩这个,每年秋冬之季,他鞋垫下都有一把杨树叶的茎柄,挑的都是黄旧粗壮的,先放在盐水里泡上一、两天,然后晾干放在鞋子里踩,鞣得韧性十足,与同学较量鲜有败绩,得到常胜将军的雅号,这时来到这谢氏斗草馆,自然技痒,只可惜手头没有亲自鞣制的杨树叶的茎柄。

斗草馆里比较热闹,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不帮大人干农活,却偷家里的钱物来斗草,铜钱之外首饰银器什么都偷来赌,这谢氏赌场还真是幼童老叟都不放过啊。

周宣没有自带的斗草,斗草馆庄家就捧出一盒斗草任周宣挑,挑三根,依旧是三局二胜。

谢老六现在知道周宣是个老赌徒了,见他挑斗草也是很有眼光的,不敢再几百上千的赌,说:“周公子,这斗草赌注不能超过百两银子。”

周宣多年没玩过这玩艺,知道自己肯定玩不过这里的庄家,笑道:“我本来打算再把所有的银子一起押上,既然谢先生有点畏战,那就赌一百两吧。”

周宣两手执着斗草的两端,与庄家的斗草呈十字交互拉扯,谁的茎柄先被扯断谁输,这回周宣好运不再,三战三败,痛痛快快地输了一百两银子出去,笑道:“好险,没想到谢氏赌场的斗草这么厉害,还好我没把一千八百两全部押上,不然就要加镇上搬银子了,谢先生带路,再到里面看看”。

谢老六后悔莫及,心道:“这姓周的也不是样样强嘛,我怕他什么,开赌场就是要有胆略,输他几次何妨,一次全赢回来!”

谢老六信心满满的带着周宣等人来到第六进,这里是叶子戏馆,玩叶子戏的人很多,四人一桌,竟有十余桌,那些赌客见到林氏姐妹和夏侯流苏,都觉眼前一亮,乡村哪里见过这样的美女!但即便惊艳,也只是片刻时间,随即又埋头赌起来,美色都敌不过赌瘾啊。

书生李焘和两个仆人站在一个干瘦老头背后,老头想必就是李焘的舅父了,赌起来六亲不认,任凭外甥湿淋淋的站在后面,他两眼红丝只顾玩牌。

周宣示意李焘不必声张,他站在一边看了一下这叶子戏到底怎么玩的?一看就懂啊,这就是简易麻将嘛,玩这个太费时间。

李焘愁眉苦脸道:“周兄,我舅父已将百亩良田输了二十亩出去了,这样下去如何了得!”

周宣含蓄一笑,给那老头鼓劲:“老伯,你一定能赢回来的,看准牌,该出手时就出手。”

李焘舅父乐了,问李焘:“小焘,这是你朋友?你看人家多知礼,赌场上要的是就是这种喜庆话,你倒好,一个劲说晦气话,什么一百亩输光了怎么办?输得光吗?天无绝人之路嘛。”

谢老六问:“周公子要不要玩两把?”

周宣道:“不玩这个,输赢不大,还得四个人玩,我喜欢一对一的赌。”

谢老六道:“那就去棋馆,围棋、象棋、蜗角棋都有。”

林涵蕴望着周宣嘻嘻的笑,心想:“围棋,连十大棋士当中排名第四的黄星鉴都败在周宣哥哥手里,你这乡村赌场还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

周宣道:“象棋、围棋我幼时都学过,这几年经商忙碌,棋下得少,但棋力还在,就去小赌一把围棋吧。”

棋馆也有几个人在下赌棋,谢老六把其中一人叫起来:“杨瞎子,你与这位周公子下一局围棋。”杨瞎子并不瞎,只是眼睛好象睁不开似的。

杨瞎子的对手不依道:“这棋还没下完呢。”

谢老六现在是一心想赢周宣的钱,不耐烦道:“算你赢好吧,多少赌注?五百文,给你四百文,快走吧。”

周宣道:“我棋艺平平,还是赌小点吧,五十两银子一局。”

谢老六先前斗草错失机会,这回想大赌又怕上了周宣的当,金陵棋风盛,棋力高强者多,杨瞎子虽是永丰镇围棋第一高手,但不知周宣底细,这赌注还是不要下得太大的好,说:“周公子,五十两也太少了,第一局还是一百两吧。”

周宣道:“也好,那就一百两,还是让我这个随从来下,他棋比我好点。”拍拍三痴肩膀:“老三,别输得太难看啊,一百两银子倒是无所谓。”

三痴心领神会,在与杨瞎子的对局中苦苦拼搏,双方都下得很快,两刻钟不到棋局结束了,三痴输了三个子。

周宣指点道:“老三你怎么回事,这里应该这样下,这样下便宜好多,那里应该那样下,至少能抢得先手——”

杨瞎子听得心里暗笑:“这个姓周的也是个臭棋,指点的更是不着边际,还不如这个老三呢。”

周宣道:“老三你别下了,我上,看我赢他。”

三痴嘀咕道:“主人,我的棋力可是在你之上,我不行,主人更不行。”

周宣瞪眼道:“胡说,你什么时候赢过我?”

三痴道:“那是我让着主人,平时让让可以,这是赌钱,我得直言。”

周宣道:“胡说,我一向比你强。”

静宜仙子、林涵蕴、来福、小茴香还有夏侯流苏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看着周宣与三痴一唱一和引对手上钩,真是太有趣了。

周宣对杨瞎子道:“来,我与你下一局。”

杨瞎子道:“还是赌一百两嘛,要不要加点注?”

谢老六听杨瞎子这么说,就知道杨瞎子有赢的把握,忙道:“这第二局加点注吧,五百两如何?”

周宣迟疑道:“五百两太多了吧,这样吧,不允许中盘认输,到终局时数子,输一子五十两银子,二子一百两银子,老三刚才输了三个子,我怎么也不会比老三输得多,最多也是三个子,一百五十两而已,若我输了十个子,那算我倒霉,五百两没了。”

杨瞎子心道:“瞧你这浮夸的样子,我还真要赢你十个子。”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猜先,杨瞎子为稳当起见,让自己猜到了白棋先行,只要杨瞎子愿意,他总能占个先手,因为他是庄家,由他抓子让对手猜,他抓了几个子心里有数,若对手猜中了,他有极巧妙的手法从袖口里滑下一子,猜中也就成了猜错,自然就由他执白先行。

三痴是什么眼力,发现了杨瞎子的伎俩,也不声张,心道:“凭主人的棋力,赢你十个子不难,你若对攻,那就要输得更多。”

对局开始,杨瞎子起先稳健,小接触战试探了一下,发现周宣棋力果然平庸,便起杀大龙之心,杀一条大龙至少三、四十个子,一个子五十两,哈哈,发财了!

周宣一条龙被越追越长,蔓延大半个棋盘,总有五、六十子之多。

杨瞎子越来越兴奋,下在棋盘上的棋子都沾着汗水,这是超级大龙啊,屠此巨龙能赢三千两银子,谢六爷定要大大奖赏我一笔银子不可,我可以娶一房小妾了——

杨瞎子利欲熏心,他已经不顾自己的棋漏洞百出,一心强攻,一意屠龙,没发现黑棋大龙有多种做活的手段,就算发现了,他也以为周宣棋力低劣,看不到活棋手段呢。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周宣图穷匕首见了,一搭、一靠,超级大龙转眼做成两个铁眼。

杨瞎子傻眼了,使劲揉眼睛,看看周宣又看看棋盘,他还以为这姓周的运气好,无意中发现了活棋手段,三千两银子飞了,懊恼至极。

没等杨瞎子回过神来,黑棋开始转守为攻,凶狠地反扑,白棋方才进攻露出的破绽被一一揪住,两条龙都需要做活。

杨瞎子脑门冒汗了,他终于明白周宣一直是故意示弱,可是醒悟得太晚,残局已经无法收拾,好在杨瞎子也算身经百战,虽知败局已定,周宣棋力也远在他之上,但还在苦苦抗争,现在不是为了争胜,是尽量少输一点,二龙舍其一,勉强做活了那条子数多的龙,而另一条龙则无疾而终。

谢老六脸色铁青,他围棋虽是刚入门,但活棋死棋还是瞧得出来的,知道上了周宣的当,杨瞎子死大龙了,这下子要输好多子。

杨瞎子收完最后一个单官,面如土色,全身发抖。

周宣微笑道:“承让,区区在下赢了四十三子半,那半个子就算了,四十三子就是二千一百五十两银子,除去抽头,谢先生付我一千六百两银子就可以了。”

谢老六脸颊的皮肉不住跳动,想轻松地一笑,就是笑不出来,好一会才说道:“周公子果然是高手,佩服佩服,待我去搬银子来。”

周宣道:“那好,我等着。”

谢老六带着管事出了赌馆,管事看着谢老六的脸色,小心地问道:“六爷,真的要把银子给那姓周的?”

谢老六阴阴一笑:“马上通知红糖,在十字垄那边守着,派十来个人就差不多了,哼哼,想从我谢氏赌场赢钱出去你就得把命搭上,只是那几个女子杀了实在可惜!”

管事提醒道:“六爷,这姓周的在永丰镇上还有人,他们这伙八人要杀就要全杀,留几个女子怕有后患。”

谢老六冷冷道:“怕什么,连夜贩卖到清源去,这三个绝色不要卖个几千两?”

管事谄笑道:“六爷高明,我这就亲自去通知红糖,确保万无一失。”

谢老六叫道:“等一下,叫红糖小心点,别伤到马,我看这五匹马也值不少银子。”

管事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谢老六命人将一口银箱抬到周宣面前,笑道:“周公子太厉害了,把我赌场洗劫一空,我只有这些可供支使的银子,得连夜从县城大赌场调银来了,明日公子再来赌如何,我必准备万两银子与公子豪赌一场。”

周宣诧异道:“我才赢了三千两银子而已,贵赌场就没银了?这与东南十县第一赌场的美名不符啊!”

谢老六皮笑肉不笑道:“我谢家赌场有两处,大的一处在县城,这里只是分馆而已。”

周宣“哦”了一声:“那明天到县城那处赌馆玩玩,好歹也赢它个几千两银子。”

谢老六道:“好好,一定欢迎。”心道:“明天你只有鬼去赌。”

周宣道:“现在已经是正申时了,那我待就告辞了,麻烦谢先生用结实的麻布袋把这三千五百两分装四袋,让马匹好携带一些。”

谢老六二话不说,让人取四个厚麻布袋来,每袋装了近九百两银子,扎得严严实实,还派四名庄客帮忙提着。

周宣赞道:“谢先生这赌场真是一流,服务周到,虽然输了这么多银子,却谈笑自若,果然好气度。”

谢老六面上笑,心里道:“我好气度,我要你死!”

走到叶子戏馆,周宣对三痴耳语了两句,三痴便走到李焘身前说:“李公子,我家主人请你与他同路回镇。”

李焘愁眉苦脸道:“我舅父不肯走啊。”

三痴便去扶那瘦老头,突然说:“老人家,你嘴巴怎么歪了?”

同赌的其他三人一看,可不,口眼歪斜了,两手也成了鸡爪在发颤,惊叫道:“方老头中风了!”

李焘大惊,连声叫:“舅舅舅舅。”

方老头口眼歪斜,身子都不能动了,话也说不出,只有布满血丝的眼珠子会转。

周宣过来说:“李兄不必着急,赶紧带老人家回镇找医生。”

李焘急道:“可我舅父已经输了二十多亩良田出去了,这怎么办?”

周宣道:“李兄糊涂啊,钱财是身外物,救你舅父最要紧,赶紧架上,我们一起回镇。”

周宣一行八人、李焘舅甥和两个仆人,一共十二人牵着马出了谢氏庄园,谢老六殷勤地送到阔板桥,相邀周宣明日到县城赌场再赌。

夏日的急雨来得猛,收得也快,天空一碧如洗,斜阳绿树,山谷青翠,只有泥泞的黄泥地残留大雨的痕迹。

方老头出了谢氏庄园嘴巴就不歪了,也能走路了,说话还有点含糊:“怎么就走了,老夫还要赌!”

周宣吓唬道:“老人家你刚才中风了,现在稍微缓过劲来,你再进去赌,必定全身瘫痪,全身瘫痪哪老先生,屎尿上床很恶心的,你自己想想吧。”

方老头一听,心里也有点惧,上了年纪的人就是怕瘫痪呀,垂头丧气道:“那就白输了,扳不回来了,老夫有一半家当进了这赌场了!”

周宣道:“无妨,千金散尽还复来嘛,上马。”

众人纷纷上马,四袋银子三痴和来福各带两袋,挂在两边马腹上。

周宣扶静宜仙子先上马,然后他自己骑上,左臂很自然地搂着静宜仙子的细腰,“驾”的一声策马小跑起来。

因为有李焘甥舅这几个外人在场,静宜仙子羞得不行,身子又不敢偎靠着周宣了。

出了黄土路,路转庄园不见,与三痴共骑的“永利客栈”伙计叫道:“周公子,周公子,小人有要紧话说。”

三痴便驱马靠近周宣,那伙计一脸紧张道:“周公子,千万小心呀,谢氏赌场的银子不是那么好赢的,镇上传言凡是从谢氏庄园赢了二百两银子以上的,都没有好下场,不是半路被抢,就是回到家半夜着火,前年镇上有个会掷骰子的赌客在这里赢了八百两银子,兴冲冲回城,城里的妻小却一直没等到他回来,就此无影无踪,传言说是半路上被杀死,毁尸灭迹了,而周公子这次竟赢了他们三千两——”

伙计住口不说了,眼里的惊惧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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