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暖阁内,只有两个人,司礼监秉笔太监孙德恳请单独密奏,弘治皇帝准了。
弘治皇帝手里拿着孙德带回来的刘健的奏折,还没有打开,听着孙德的陈述,手却在不断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气得。
就在今日早朝之上,有大臣上书言各地有水灾、旱灾迹象,担心粮食减产,请内阁准备赈灾之准备。而现在孙太监却给他带来了一个亩产2000斤粮食的消息,还不止一种。
亘古以来,亩产千斤已是为所未闻,何况是亩产2000斤,弘治皇帝有一种自己的智商被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的感觉。
作为一个皇帝,自有皇帝的气度,“孙伴伴,你口中所言之粮,可曾亲眼见过?”
孙德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个局面,不止是弘治不信,自己也不信亩产两千斤的说法,但自己已然上船,现在跳船肯定晚了,犹豫了片刻,躬身低头回道:“陛下,奴才没有见到秦公子所说的那种苗种,但我当时在后堂,听得刘公与秦公子谈得言之凿凿,看上去非是诓人。奴才也想了,万一若是真的呢?那便是君王有德,天降祥瑞以褒奖。此陛下不世之功,可超秦皇汉武,可逊唐宗宋祖。”
“不世之功,呵呵……”弘治皇帝面色由冷转暖,眼睛发亮了,甚至有些湿润,若真是如此能活人无数,自己死后或许有一个“高宗”的庙号。德覆万物曰高;功德盛大曰高;覆帱同天曰高。
“陛下,成与不成,按照秦先生的说法,最多也就三个月之事,陛下何不等等看?”孙德也看出了弘治皇帝的心思,笑吟吟地道:“另外秦先生所言,其师曾于上古之书看到,有一国十万万之众,全赖此物养活。”
孙德生怕皇帝不信的样子,将秦睿的话偷换了概念,来忽悠弘治皇帝。
“十万万之众……”弘治皇帝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在颤抖,默然不语,若真是如此,那……那简直不敢想象是如何盛世。
“另外,陛下,秦先生希望承包万春宫的工程。”孙公公将在官驿中,秦睿准备承包万春宫工程和教刘健写奏章的事情一一禀明,听得弘治皇帝一阵阵拍案。
听完孙德的陈述之后,展开刘健的奏章,上书《新粮番薯、马铃薯、玉米之五年发展规划纲要》,一股新风迎面而来,这样的奏折,弘治以前完全没有见过。
又继续看下去,刘健在奏章内将新粮来临,国家将会面临的机遇与挑战进行了详细的描述,然后对新粮种子的培育、人员的培养、推广的步骤一一做了陈述,各部门应该如何配合,国家应做好何种方式应对新流民等等,不一而是。
文字通俗易懂,内容提纲挈领,少了几分匠气,多了几分干才,弘治皇帝不断点头称道。“来人,召内阁几位在职阁老前来。”
“陛下,秦先生一再嘱托,在新种成熟之前,此事必须保密,否则天下群情汹汹,非圣上所能抵挡。眼见尚且有人不信,更何况耳听。”孙德赶紧劝谏到。
弘治皇帝认真思索了一下,说道:“内阁阁老应该无碍吧?”
“刘公也是这么跟秦先生说的,秦先生直说盘根错节,难保万一。刘公也就不言语了。”孙德装了一下为难的表情,“秦公子此人学识渊博,非奴才所能领悟,只是他一再叮嘱,想来必是深思熟虑。”
一听“盘根错节”,弘治就明白了秦睿的意思,但凡内阁看完奏章之后,一个人稍微起点心思就会产生一连串的反应。顿时拉下了脸来,面色不虞。
“另外秦先生想来也知道,陛下对此事会心存疑虑,因此极力邀请刘公之子刘杰、奴婢之侄孙胜、翰林修撰王华之子王守仁为私人代表前往天津卫监督,如果粮种有问题,朝廷就可以避开责任。并请屯田清吏司派员三十二人,以学习育种和耕作之法。”孙德很巧妙的避开了,如果没问题的可能。
“这位秦公子,倒也是考虑周全。”弘治点点头,思索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屯田清吏司师出无名啊,而且这么多人去,也没法保密!”
“其实,秦公子也说过一句,太子携屯田清吏司官员巡视天津卫,学习耕作之事,神机营护卫。但后来又自己否了。”孙德说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这让弘治皇帝感到很纳闷,面上掠过了难掩的好奇之心,“说,他为什么否了,说原话。”
“秦公子原话是‘太子就是一个熊孩子,揍不得,管不得。他来,就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个爹。’”孙德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只能战战兢兢地回到,“陛下,秦公子随师父多年游学海外,没有系统学过礼法,所以说话做事难免怪异,还请皇上勿怪。当时奴才曾亲眼所见秦公子当面教育刘公的场景,嚣张至极,但刘公却能唾面自干……”
“好了,你不用为这位秦公子开拓,朕也非心胸狭窄之辈。”弘治皇帝嗔怒的瞪了一眼孙德,“此事倒也是可为……”
时日,几份未经翰林、内阁下发的上谕到了东宫。太子朱厚照刚上完课,在跟伴伴刘瑾打听宫外好玩的东西,一听有上谕,赶紧起身跪拜:“儿臣接旨。”
“上谕,着太子朱厚照巡视天津卫农事,屯田清吏司随员三十二,神机营护卫。钦此!”负责传旨孙公公躬身将上谕递给太子,太子说道:“儿臣领旨。”
“殿下,陛下口谕,收拾行装尽快出发。到了天津卫,礼部刘尚书会安排好一切。”孙公公恭恭敬敬的说道。
“好的,知道了!”朱厚照本人生性好动,听到要出门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对孙公公的话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知道了,本宫终于能飞出这东宫了。”
孙公公心想,秦公子果然神机妙算啊,这妥妥的是熊孩子啊。当然脸上依然是笑颜相迎。
至于刘杰、王守仁、孙胜三人也被征召为屯田清吏司临时工,伴驾东宫,巡视天津卫农事。刘杰、孙胜两人心知肚明,而王守仁则是感到莫名其妙,自己一堂堂状元之才,怎能去屯田清吏司这种地方。
正准备拍案而起的时候,刘威来传了个话,说天津卫有人指名道姓想收他为嫡传弟子,让他赶快收拾东西往天津卫跑,去晚了后悔都来不及。王守仁大为惊讶,自己突然间接到伴驾东宫的消息,然后刘阁部的家人就来通知自己要收自己做徒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量?带着一堆问号收拾行装,到屯田清吏司报道去了。
朝臣们对弘治皇帝突然间的动作给搞蒙了,太子才虚龄八岁,总角之年就代天巡视,你这是准备干嘛?一封一封奏折如潮水般进入内阁,呈到御前,但弘治皇帝对这些奏折只是留中不发,不做任何处置。
而太子朱厚照却开开心心的打起东宫仪仗,旌旗招展,鸣锣开道,踏上了去天津卫的旅途。
队伍的后面跟着几辆大车。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被低调召入宫中,跟皇帝进行了一番密谈之后,退了出去。不出两天一个“太子罹患怪病,有太医言天津卫有神医可医治,太子借巡视农事以掩盖行藏”的流言在京城内传播,说得有鼻子有眼。
大内对此讳莫如深,太子府极力辩解,太医院众医官表示太子身体康健,一时各种说法喧嚣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