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的声音虽不大,却穿透力十足,在屋内的众人听的清清楚楚。
来的是高手!
而且来的还是外人!
这个认知,让房间内的众人都是一惊,要知道现在谈论可不是寻常事,事关道脉气数和天下气数。
普通人听到了没有多少关系,有许多办法可解决,可同是修行人听到了对话,这就可大可小了。
于是一听到这声音,在场几个道士,都准备亮出武器。
“莫要惊慌。”屋内的中年道人制止住举动,摇头笑着:“定是这人到了。”
这人,会是谁?
见师父露出这表情,刚才又派大师兄出去办事,莫非是来了同门中人?
众人犹疑着,收起了武器向着门处望去。
说话间,脚步声临近,有人从外面推开木门,步入房间。
外面阳光灿烂,由于背着光,只隐约看见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进了房间,将门关上,在场的众人看的清楚。
走在最前面的是大师兄,在大师兄身后跟着一个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青年道人。
这青年道人容貌普通,身材并不高大,可是一身清气,浓郁不散,功果远在同门之上,就算和师傅相比也不逊色。
青年道人一进房,目光扫过众人,落到了中年道人身上。
冲着中年道人一拱手,微笑着说:“德阳师兄,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哎,已老了许多,师弟许久不见,越发的道行精进了。”德阳道人笑的说着,甚至站起身相迎来人。
德阳道人这情况,让一众弟子很惊讶,在过去历史中,师父从来都是对人淡淡,何曾如此热情过?
听师父对来人的称呼,显然此人是门中人,且辈分不低!
见自己一众弟子面显犹疑,德阳道人笑着介绍来人:“这就是为师多次与你们提起过德朴师叔,你们还不快快向他见礼?”
北明道自金世卿创立,立下了十字辈分:“昭德谨行处,兴宗传承广。”
不过由于金世卿自号昭阳真人,实际上传承的只有九字,以后虽轮流,但是首字昭为了避讳而不用。
德朴,对这个道号,在场的众人的确并不陌生。
当初金世卿创立北明道,收有七徒,立下七脉,其中德朴就是其中一脉祖师,早就听闻师父说起过此人,有着极高修行天赋,道行高深,只不过偏爱云游四方,难寻踪迹。
不想次人今日来至面前,从此人气度来看,道行的确深厚。
“见过师叔!”不管在场众人心中怎么样想,北明道重视戒律规矩,这人总归是自己的师叔,听了师父提起,都站起身来,向着来人稽首。
“不必多礼!”德朴摆了摆手说着。
躬身下去的几人,同时感觉到,一种奇妙的力量,竟然不自觉起身。
这并非所谓的内力,而是一种微妙的道力,起身后,师兄弟几个互相对视一眼,心下一惊,此人看上去比他们年纪大不了几岁,道行这样高深!
见自己弟子退后,德阳道人再次面向了师弟德朴道人。
“师弟,建观时,想与你联系,奈何你云游四方,无迹可寻,你今日能到此地,真是大喜事!”
德朴哈哈一笑,金世卿有着道运,收弟子七人,都有些气运,而眼前这人,虽是第三徒,却有大福德,因此道号里甚至有个“阳”字。
而眼下道观中众人,都个个身带清气,显是修行有成,这气运的确隆重。
不过,扫过一眼,德朴道人就说着“师兄,我这次来,可是给你带来了一个消息,与你刚才所说之事有关呐!”
“师弟,还请坐下讲。”早在德朴道人在外说出这一句后,德阳道人心中就是一惊,这时见对方主动提起这事,自是想知道带来的是怎么样的消息。
德朴道人就座,接过一个弟子奉上的茶水,只抿了几口,直接开门见山的向德阳道人说着:“师兄这里离草原近些,得到的草原上消息多些,可对于中原的事,怕是迟缓了一些,师兄你恐怕还不知道,荆州在七日前一统了。”
这话一出,顿时让德阳道人面色一惊。
“荆州一统了?莫非是……蜀国公所为?”接到过王弘毅在荆州夺取郡府的消息,听到这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弘毅。
这是想对了,可惜有些情报,他得到的并不准确。
德朴道人说着:“师兄,蜀国公早自立为王了,师兄还不知道吧?”
“自立为王?莫非是秦王?”德阳道人显是想到了先前朝廷给王弘毅的旨意。
德朴道人摇头:“非也,并未取号为秦,自立楚王了!”
“楚王?此人一统荆州……楚侯郑平原战死了?”德阳道人脸色凝重,问着。
身为修行人,自知道,蜀荆二州统一,会给天下气运造成什么影响,说白了,天下气运就这样多,有人先取了,就步步占先,别人只得步步后退。
“师兄,你猜错了,昔日楚侯郑平原,已经交了降表,成了楚王水师大都督。”
两件事先后让德阳道人神色变化。
拥有龙气的郑平原,也臣服王弘毅,这真是如虎添翼!
“师弟去荆蜀二地看过了?气相如何?”德阳道人追问的说着,现在有些明白,师弟为何反驳自己了。
德朴道人点头,微笑着说着:“正从荆州而来。”
“师弟刚才不太赞同我的观点,可是因楚王之事?”
“正是,现在荆蜀统一,龙气已成,楚王也可成真龙也!”德朴道人直接说着:“我观其龙气,赤色浓郁,法度森严,内含紫气,都是真王之气。”
“与大汗相比呢?”
“大汗龙气我也远远观过,黑赤之气,杀戮大盛,此时相比,单是位格,可以说不相上下,只是楚王是我华夏贵胄之后,自然有些先机,岂是外族可比?中原之主,自当由中原之人所占,要是无可奈何也就罢了,现在有着楚王这一人选,师兄又何必非要舍近求远?”
“这个……”德阳道人听到这里,不禁沉默下来。
本来的确想好了,要带着门下,北上拜见大汗,以带路进攻中原。
此举不但可以抢夺先机,使道统兴旺,并且还可以作大功德。
只要黑龙入主中原,所行杀戮就是应劫而起,这时上言少杀,不管有没有用,就有一场功德。
话说前朝,一个卸任的官员返回老家,途经大湖,对着水神的塑像出言不逊。
当晚官员做了一个梦,梦见水神派手下的神将绑到水底官府,要治他的不敬之罪。
一开始官员还力图辩解,当水神从仓库里搬来的竹简木简堆满了大厅,上面记载着官员一生中无数贪赃枉法的劣迹和欺男霸女的恶行,自觉罪孽深重难免一死的官员表示愿意认罪伏法,水神依照惯例把记载有他以往的功德的一张薄薄的文书拿出,放置于天平之上进行称量。
结果出乎预料所有人的预料,代表功德那一张薄薄的黄纸重愈万斤,任凭小吏把堆积如山的竹简木简放在天平上,天平的另一端始终纹丝不动。
“君之功德非但抵消生平罪孽有余,尚可遗泽后代。”官员自然知道一生中做过多少缺德事,可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有积下这样多功德可抵消罪孽,于是提出自己是否能看看这张纸。
当从水神手里接过文书,官员发现是十多年前,朝廷欲增加天下三成盐税时自己所上请求朝廷撤销决定的奏疏,大惑不解的官员请水神说明个中缘故,水神说:“君当日上此奏疏心无杂念,纯为天下苍生祈耳!此事可抵十万功德,非常人可比。”
大惑不解的官员又问:“鄙人的奏疏朝廷并未允准,那因何可以算作功德呢?”
水神笑道:“正因奏疏未准,才抵作十万功德,若是真能完成此事,君便功德无量了。”
所以说,上言少杀,就是功德,要是能稍微影响,就是数万百姓,这就是大功德了。
而有此功德,又扶龙庭,本脉甚至整个北明道,都可大兴,所有计划都计算好了,可师弟带过来的这个消息,却让他不得不迟疑下来。
荆益统一,王弘毅龙气已成……这谁才是真龙之主?
“师弟,既你这样说了,我没有不信,那楚王龙气已成这事,必是事实,但草原大汗龙气勃发,势不可挡,这两人气运上谁高谁低,谁承天命,还未可知……”说到这里,德阳道人叹了口气,闭口不言。
德朴道人见师兄这样犹豫,有些心下不乐。
但他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事关着道统延续,更事关着很多人的性命存亡,于是只是微微皱了下眉,说着:“那以师兄的意思?”
德阳道人沉吟片刻,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师父,楚王龙气已起,去辅佐于他,总比去辅佐外族入主中原强!师父……”这时有人已是忍不住开口说着。
“哎呀,你枉费修道人,修道就要体天心,去人欲,这汉夷之辨,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只要上承天命,下修功德气运就可,既然天命在胡说,我们带路就是上应天命啊!”
又一道人持不同意见,说:“这事哪有这样简单?师父师叔不是已说了么?楚王和大汗,二人在气运上高低未分,实在不好推断,到底谁才会是真龙!这时选择错了,将来鼎定之时,不仅你我会遭天谴,就是我门之道统,也会受损,这事可是儿戏?”
“依师兄所言,只能这样等下去了?”
“不是等待,但是总要避免匆忙结论,难道仓促行事,事后悔恨,才是对的?”
“你们先住口!”被弟子几人争辩,吵的有些不悦的德阳道人开口:“这事非同小可,自有我们商议,你们吵什么?”
他的话,让在场人立刻沉默下来。
无论是选哪一个,看来都有着巨大风险,他们虽修行不低,可根基不深,要是贸然行动,只怕真会前功尽弃,道统尽毁。
对道人来说,这些极是可怕,自是不会胡乱行事。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冷了下来,大家都在思考。
当然,德阳道人知道,这时选择对了,自然可以让门派扎稳根基,可要是选错了,就不止是道统衰败这样简单,所有门人都会受到牵连,就是仙去的祖师爷,都会受到巨大牵连!
想到祖师,德阳道人心中一亮,当年祖师可是仙去前大悟,写下天机,却几乎明确,草原大汗才是真龙。
而且,虽然祖师传七支,可是七支内也有争夺,也有气运深浅。
德阳道人气运最隆,却是受到格外优待,去草原是十几年师傅就秘密定下的大计。
想来想去,天平渐渐倾斜,心中一定,就说着:“师弟所说甚是,这荆蜀之主,和草原之主,目前难分高下,但是这时也是我们投靠扶龙庭的机会,要是等到天下鼎定,再去投靠就泯于众人,只怕分不到气运功德了。”
说到这个,就算是德朴道人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这样,于是问着:“那师兄的意思是?”
“师弟你可知道,师傅为什么分化七支?”德阳道人意计已定,就从容问着。
“唔,难道是分篮之计?”
“正是如此,所谓鸡蛋不放在一篮之中,既然现在真龙无法分辨,就依师傅旧计,我这一支还去投靠大汗,而你率支投靠这楚王,别的分脉也可选择别的去路。”
“只要不是都选错了,自然就有一支扶龙庭成功,得大量气运功德,虽然这样相互抵消,扣去了部分,总比没有好,到时候,整个道脉就存活下来。”
“扶龙庭的机会难寻,谁能成功,谁就是主脉,别支失败的罪孽,只要有着主脉照应,虽然可能极衰颓,总能存活一线,就可慢慢行事弥补,等到了下一朝再作兴起打算……师弟,你觉得如何呢?”
这也是决定谁是主脉的关键了。
德朴道人皱着眉,想着,过了会,不得不承认师兄说的有点道理,当下叹的说:“师兄所言有理,那我们就这样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