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各种意义上开始转动的齿轮
星川葵不太自然地挥了挥手，挂着笑容迎向空地上站着的两人。
“你还是没有恢复飞行的能力？”
李武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从旁边的树丛中钻出来。
“飞到一半魔力不够了，所以掉了下来。”
她眼神飘忽地回答道。
汇合后，三人决定先步行去找爱理纱父亲坠落的地方。
已然升起的朝阳吐出晨光，照耀着重聚的三位少年少女。
“爱理纱现在可以变成红龙吗？”
李武拨开前方挡路的树枝，突然想起这一茬。
附近像是迎接了一场台风般，到处是倒伏折断的树木，那应该是红龙坠落造成的影响。
她呆然地想了会儿，然后举起两个小拳头捏紧在胸前，做出了相当努力的表情。
一对稚嫩的龙角仿佛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刚冒出几厘就后继无力了。
“好、好像不行了……”
爱理纱惭愧地说道，将角缩了回去。
“那就好，请继续保持住。”
“这是新的霸凌方式吗？！”
爱理纱泫然欲泣。
“不是，你再想想你变龙之后能做出来的事情。”
李武提醒她别忘了那个黑化版爱理纱的脑回路。
爱理纱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脸上泛起红晕，把头扭向一边。
然后她的视野就被突然探出来的星川葵占据了。
“什么什么？爱理纱做了什么坏事吗？”
她一脸好奇地问道。
“没有！没做坏事！我想做个好人！”
被吓了一跳的吸血鬼开始胡言乱语，向后跳开几步，撞到了行走在最左侧的李武身上。
处于虚弱状态的他晃了一下，被反应过来的爱理纱及时拉住。
星川葵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靠近了几步：“李武同学，受了什么伤吗？”
“没事，可能是在刚刚的战斗中出力太大了，休息会儿应该就好了。”
“嗯——”
魔法少女发出了不太信任的鼻音，像是猎犬般绕着他转了几圈。
她忽然踮起脚，以发现新大陆般的语气宣布道：“不对，伱的脖子上有伤口！”
李武挠了挠被爱理纱咬过的地方。
那里的血早已止住，现在只余下两个上下排列的红点，仿佛蛇类留下的伤痕。
“那个是——”
“啪！”
对话被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爱理纱保持着击掌的姿势，然后摊开自己的双手，像是捧读般念道：“太可惜了！让它逃掉了！”
她看着李武，疯狂眨眼：“这个季节的蚊子太讨厌了！”
你把自己骂进去了！
“蚊子？什么样的蚊子能留下这种痕迹啊？”
星川葵很具有常识地否定道，“感觉像是蛇之类的生物……”
“不管是什么，都和我现在的状况没关系吧？”
李武转移话题，“别耽搁了，走吧。”
他率先迈步向前，旁边的爱理纱赶紧跟上。
“但是李武真是不小心呢，如果我没有及时扶住你就要摔倒了吧。”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还有敬语呢？”
“我觉得这样喊也挺好的……”
星川葵并没有立刻动身，而是背起双手望着前方对话的两人的背影。
“……为什么要骗我呢？”
她有些闷闷不乐地自言自语，“而且……真的有那么舒服吗？”
她想起在空中窥见的情景，以及那个望向天空和她对视，完全不像是爱理纱的眼神，泄愤般踢开了脚边的小石子。
隐瞒下来也是他们的自由，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但是温泉旅馆的事就直接在社团里说出来了！”
尚且暧昧不明的心绪像是被推动的齿轮，生涩地在十六岁少女的内心留下车辙般的印记。
……
相比于掉进森林中的两人，白龙坠落的踪迹相当明显。
大野龟巨岩旁边留下了一道它犁出的沟渠，尽头的碎石上方坐着一个人影。
李武并不清楚吸血鬼的自然寿命能有多长，但第三次见到爱理纱的父亲时，他像是老了十岁，再也不复之前见到的那种精英中年的派头。
爱理纱求助般转过身，李武轻轻在她的背后推了一把。
虽然有三个人在场，但吸血鬼父亲的眼中似乎只有爱理纱一个人。
他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话语：“……做得不错，爱理纱。现在是你比较强。”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爱理纱的语气难以自持地带上了激动的情绪。
“但是还需要再磨炼自己，不要自傲。”
爱理纱深吸一口气，憋出了小小的龙角。
她突然倒退回李武的位置，原地跳了两下。
在场上的另外三个人疑惑的眼神中，爱理纱像是做出助跑姿势般蹲了下来，然后向着前方冲了过去。
爱理纱学会了新技能:可爱星星飞天撞！
在这个过程里，有个人勃然变色：“你，你想做什么？！”
但这样干瘪的话显然阻止不了化身战车的爱理纱，她一头顶在了自己老爸的胸口，把他从石头上撞了下去，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我的腰啊！你这不孝女！”
“闭嘴，老、老东西！”
爱理纱明显只是在模仿那个半龙化状态下的她，咬字不清地说道，“你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先为这件事道歉！”
“你说什么？！”
爱父像是心肌梗塞发作般捂住了胸口。
“采佩什家的荣誉是指耍赖不认账吗？”
爱理纱双手环抱，俯视着自己的父亲。
他像是被戳中了痛点，爬起来看着李武与星川葵，拍了拍蹭破几处的西装上的灰尘：“确实……因为我走上了歧途，劳烦两位提供了帮助。”
“我们是因为爱理纱的关系才帮忙的，我觉得叔叔你应该先向她道歉才对。”
李武没想到以爱理纱的性格，能直接对父亲施展头槌攻击。
星川估计也有着同样的想法，现在还在一脸新奇地在旁观赏着父女互动。
爱理纱不依不饶：“还有，既然爸爸靠着别人的危险实验还被我们打败了，就说明我才是对的。”
“没错……虽然也有被那个家伙威胁的原因，但寻求邪门外道的帮助也是事实。”
仿佛摄于女儿突然爆发出的气势，爱父像是小学生般老老实实地跪坐在了地上。
“所以以后不准再提什么征服世界、黑暗血脉、血之命运这种话！”
“等一下，爱理纱你把这种事情都和他们说了吗！？”
他慌张地问道。
李武同情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叔叔，我有个朋友，也有这种症状，长大后估计同样改不过来。”
“这个就是所谓的大龄中二病吗？”
星川葵漂亮地补刀。
“总之，爸爸要好好反省自己做错的事！”
爱理纱在自己的家人面前一扫社交废柴的形象，“我回去要和妈妈告状。”
“等一下！唯独这件事请不要这么做！”
被当众曝光了黑历史的父亲简直要痛哭流涕了。
“玛丽小姐以后需要换新的手机的时候。”
“我来换！女孩子就应该和玩偶多培养一下感情！”
“我通宵浏览网站的时候。”
“爱理纱已经很了不起了！成功觉醒龙血，是采佩什家的骄傲，当然享有熬夜的特权！”
“我想去李武家玩的时候。”
“……尽管去。”
他摩着后槽牙，充满怨念地看向旁边的男生。
李武扭头避开他的视线。
“最后，不准再装出凶巴巴的样子。”
爱理纱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明明听那个小矮子说了，你不准他把我卷入进这个讨厌的实验。”
“爱理纱……”
也许正是在父亲的威严被彻底击碎的当下，他才能放下什么预言和先祖的荣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很抱歉，一直不信任你能独自做出正确的事。”
男人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少年少女，“你交到了值得依靠的朋友，打败了愚蠢傲慢的父亲。我以你为傲，并且和你能不能变龙没有关系。”
爱理纱仍然保持低着头。
“爱理纱？”
李武摇了摇她。
“呀！”
小吸血鬼跑到了背后，抓着他的衣服一头撞了上去。
“这是什么表达害羞的方式啦！”
星川葵慌慌张张地跑到她的背后，试图把爱理纱拽走。
以面对诡异的展开而面无表情的李武为首，三人像是在表演拔萝卜的寓言故事一样连成了一条线。
“哈哈哈哈！”
脱离白龙之身的男人开怀大笑。
曾经存在的家庭问题，在经历了跨越岛屿的壮烈战斗后，也变得像是小溪中的鹅卵石一般，随着溪水的流淌而被抛在身后。
……
再之后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爱理纱的父亲陪同他们去见了在过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发现少了三个大活人，急得差点跳海的山间老师，表示自己恰好临时有事来这里，带女儿和她的朋友们出去逛得忘记了时间。
被说教一顿后，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昨天晚上降临烟火祭的巨龙似乎在普通人的心中被扭曲成了突发的踩踏事件，但是奇迹般无人受伤。
至于什么加茂湖一夜之间冒上来的死鱼、响彻天空的轰鸣、被粉碎的小山坡之类的东西，相信日后也会被逐渐淡忘，或者变成新的龙渡岛传说吧。
很快就到了要离岛的时候。
虽然留下了“试胆大会中混入了真的鬼怪”、“烟火祭踩踏事件没人有事是因为附近神社的神明显灵”等怪谈，但大部分学生们还是带着满足的心情，登上了回程的汽船。
“……最后星川一个压炮，收掉了白龙的人头，但是大头输出果然还得是我。”
李武在甲板上对光绘声绘色地讲着在岛上发生的战斗的过程，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一个女生。
他们靠在了汽船后方的栏杆上，目送着逐渐远去的龙渡岛。
“不愧是小武。”光称赞道，抬头想要追寻刚刚从海面飞过的一只白鸥，“那是什么？”
在岛屿上方的一个悬崖上，似乎有一个黑点在朝着船只招手。
李武的眼瞳隐隐扩张，隐约有爬行动物般的竖瞳一闪而过。
在新的文字出现过后，他常态下的身体能力再度迎来了一个提升，至于究竟是什么……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总之，他看到了黑点的正体。
在十日町遇到的巨人正挥着手，在他的头顶，盘腿坐着的座敷童子像是在抱怨他们不告而别似的，挥舞着拳头。
“摩克瑞搬来这座岛了？”
没想到当初承诺不再毁坏周围居民田地的巨人选择了龙渡岛作为新的栖居地。
仿佛旅途终于完满了一样，像是生活在硬币另一面的异常们告别了拜访岛屿的客人。
……
“……大头输出果然还得是我。”
青木凉子和黑发的少年擦肩而过，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绪。
她急匆匆地跑进船只的卫生间里，如同刚从火场中死里逃生的受害者一般，撑在洗漱台上，对着镜子大口喘着气。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漂亮的金发姑娘，但诡异的是，头发的末端像是没冲干净洗发液一般，湿漉漉地向下滴着蓝色的液体。
她伸出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液体就这么消失了。
“差点把我给吓化了。”
青木凉子照了照镜子，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也是没有暴露的一天。”
这个学校真是太邪门了。
突然遇到死灵术士和妖怪袭击也就罢了，出去修学旅行还能遇到巨龙打架。
更吓人的是班上还有能参与进这种级别斗争的人类——不对，那肯定不是人类，大概是剪掉了猴子尾巴的外星人之类的东西吧。
“怪物……一定要远离那些家伙，过上植物一般平静的生活。”
绝不暴露自身。
绝不参与异常事件。
一定要实现梦想。
她回顾了一下自己的生存守则，拍了拍自己的脸，准备迈出洗手间时，电话响了。
“小唯?我在修学旅行过程中哦，有什么事吗？……哈？你说新成员怎么了？！”
惊愕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卫生间回荡。
……
在稻羽的学生们已经搭上了回归千代市的列车，光和星川葵又在为巧克力饼干的品牌开始争吵时。
一架直升机飞到了满目疮痍的山坡上空。
飞机的侧面用四色的颜料绘着四个方形排列的，绘有复杂纹样的圆环，倒立的三角从正中央穿过，自其顶端向上延伸出一条直线，末端描绘出一顶王冠。
它刚悬停在空中，就有一道人影像是不耐烦了一般直接跳了下来，给千疮百孔的大地又添了一个新坑。
她的打扮相当怪异，在临近夏天的季节还用镶着金边的白袍笼罩着全身，看上去像是狂热级别的cosplayer。
戴袍的怪人径直走向某个被溅起的土壤掩埋起来的大坑，伸出右手，便有一块白色的鳞片从中飞出。
“真是太粗心了！”
从长袍底下传出仿佛电流音一般的话语。
她像是向谁抱怨似的：“明明之前还注意到了数次发生的地震，等打败boSS后却完全忘记了这件事，还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一旁的树林里传来重物踩踏大地的声音。
“新泻原本就位于地脉的汇集处，因而地震频发。国王大人将龙鳞和此地的地脉结合后更加剧了这一点，擅自动用的话还会导致梅露莘的发狂。”
摩克瑞从林中走出，戒备地看着长袍人：“请将它放回洞中，不然又会有一次大地震的。”
“不然你以为我来这里是干嘛的？”
她狠狠地呛了巨人一句。
摩克瑞依然保持着警惕的状态：“恕我直言，我不明白你们拜托我在十日町给他带话的意义，从结果上看，这间接导致了你们计划的失败？”
“失败？没有失败，我们原本还指望小阿布自己变龙呢，不是也被意外破坏了吗？”
她耸了耸肩，“实际上谁变龙不重要，龙被打败才重要。这就是立志要毁灭世界的结社的格局，你明白不明白啊？”
“我不明白，反正我也不想干涉你们的事，请自便吧。”
巨人退回了树林。
长袍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等待着什么。
有血肉的残渣从泥地里流动，汇聚成属于阿布哈塔克的脸。
“可恶！竟敢将我当作诱饵！这份屈辱一定要回报给他……”
吸血鬼咆哮道，“喂，你是来救我的吧？快准备新鲜的血液……”
她将手伸向背后，自虚空中抽出武装。
一道寒光闪过，利刃穿过吸血鬼最后生命力变作的形体，将其扎在了地上。
那是一把西洋风格的双手剑，剑身上纹有带着不详气息的晦暗符文，彻底灭杀了这位古老的怪物。
“目标全部完成！”
长袍人雀跃地拔起剑，原地转了一圈。
她期待地仰头看向天空。
“以后有机会正式和他见面的时候，能像这样把她钉在地上吗？到时候要说什么呢？”
她跳上降落到地面的直升飞机。
“按照小武的兴趣，不如就讲一讲卡德摩斯杀死恶龙后被战神诅咒变成龙的故事吧。”
像是讲了个自己觉得很好笑的笑话般，她笑出了声。
“所谓，勇者总会变成恶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