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周围也找不到她。”
高空中飞行的魔法少女划破云层,在身后留下水蒸气向四周冲击而造就的空洞。
“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啊,堀凛同学。”
她一边继续搜寻着突然不见的堀凛光一边汇报目前的情况。
“没有回家,电话同样无法接通……不用再找了,你先回来吧。”
李武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头,白鸟真衣在一阵近似电视画面闪烁的现象中出现在旁边的座位上摇了摇头:“学校里各处也没有……我当时真应该跟上她的。”
“你总不可能一直盯着她——爱理纱也别消沉了,这并不是你的错。”
后半句指向的对象刚刚进门,脸上的自责之色滥于言表。
不用猜也能想到以她的性格多半把光出走的责任归咎到了自己身上,这时候要是再向她施加什么压力,相对最脆弱的吸血鬼少女大概要先承受不住了。
尽管他同样怀着与她们相同的担忧,甚至可能更为剧烈,但这种时候绝不能表现出来。
而且从白鸟最后看到的景象来看,光应该是自己离开的学校。
以李武对她的认知,说光会因为闹别扭突然跑掉虽然也不是不可能,但她应该不至于任性到一声不吭,完全不给他找到自己的机会。
“那是什么意思?”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已经回到活动室的星川葵。
“举个例子的话就是有一年夏天我们吵架,她自己撇下我跑到附近的山上抓独角虫,但是偏偏在那之前还特意往我家里塞了完全看不出是虫子模样的画,所以这勉强算是种默契吧。”
现在回想起来,能够凭借这种说是草稿都过誉的艺术垃圾最终找到对方的自己也实在太了不起了。
“我觉得这已经是相当任性的范畴了!”
星川葵明显不太高兴地抱起了胳膊,白鸟像是表示赞同般神色微妙地点点头:“我其实之前就有几次想说了,李武君有时候是不是对光过于……迁就了一点。”
眼见马上要偏题,爱理纱及时提问道:“所以小光是给你留了什么信息吗?”
李武暗地里给了她一个“干得好”的眼神:“我也是刚刚才想到,你们别忘了我们本来到活动室是为了什么事?”
白鸟真衣先反应过来:“第三封印!”
原本昨天的行程就是为了接位于原本世界的白鸟的本体,顺便缓解一下连续作战的疲劳——虽然后者因为种种意外很难说达成了目的,但今天原计划确实是继续四重封印的攻略行动。
“如果小光一个人进入第三封印的话说不定会有危险,我们现在也赶过去吧!”
爱理纱不假思索地相信了他的判断。
“白鸟先带我过去,你们之后跟上。”
光所建立的留言版似乎已经因为扭曲逐渐被矫正而消失了,好在原本关于四重封印的位置资料还保存在本地,没有迷路之虞。
长距离移动的情况下,白鸟真衣目前的能力还是再带一个人比较稳妥,因此他很快就做出了抉择。
两人骤然消失之后,爱理纱探寻着望向留在原地的星川葵,发现她低着头正在自言自语。
“凭这种理由竟然就确定她会去哪里……哼,这就是所谓的默契吗?”
“诶?那个,星川同……”
“好!我们走,爱理纱!”
仿佛是她出现了幻觉一样,对方下一刻就切换了表情,直接拎着她从窗口莽了出去,在身后留下一连串被多普勒效应拉长的惨叫。
就在她们赶往第三封印的时候,刚刚经历空间转移的李武却没有像以往一样睁开眼场景就已经切换。
他正站在一条地铁隧道的站台旁,四周除了穿着用乘务员打扮改的礼服的白鸟真衣外空无一人。
“好看吗?”
她转了一圈,提起黑红色的裙摆。
“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没有心情来干别的事吧?”
李武等待着她给出一个解释。
“不用着急,这里只是将原本我‘咻’一下完成的移动过程可视化的心象,对于外界来说我们还是一下子就到达了目的地。”
白鸟侃侃而谈,“之前也说过,大家不见的日子里我可是真的很努力去练习了,在对策局的那些魔法少女,还有九课的超能力者——她好像也和你们是老相识——的建议下,才完成了这将原本抽象的观测空间界限的过程更精确化的技术。”
“是很了不起……但是我关心的不是原理,你直接像以前那样咻地一下跳过去不行吗?”
“就不能多夸几句吗?”
白鸟真衣叹了口气,指向远方隐隐绰绰的白色灯光,“我们先上车吧,我就是想和李武君单独谈一下这次的事。”
伴随着呼啸声,一辆流线型的列车风驰电掣地驶入他们所在的站台。
“你是出于什么癖好把自己的姓氏印上面的?”
李武难以置信地指着上面闪闪发光的“白鸟号”三个大字。
“你管我啦!”
她难得脸色微红地推了推眼镜,率先走进车厢,李武跟上后打开的车门旋即合拢,地铁内部原本应该标记出站台路线的指示牌替换成了各种现实世界的画面。
这应该就是她说的具象化观测过程的成果了。
“我不知道你和星川同学昨天晚上去找光之后发生了什么,但从现在的结果反推来看的话肯定不怎么好吧?”
白鸟真衣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双手按在礼服下被连裤袜包裹的膝盖上,微微前倾着身体。
“……确实算是吵了一架吧。”
李武虽然同意她的观点,但又对这股谜语人的作风有些不适,“你到底想说什么,白鸟?”
“我就不随意猜测具体的原因了,但你能保证这次找到了光就不会再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了吗?”
她凝视着他的双眼。
“对未来不必要的担忧是一种病,有个成语叫杞人忧天。”
“还有个成语叫未雨绸缪。”
文学少女流畅地反击,“至于是不是必要的,李武君自己应该有判断吧?”
她忽然站起身,坐了过来,列车在悠长的声响中开始前进。
“我还记得你之前在月亮上和我说过的话。”
白鸟真衣习惯性地推推眼镜,“我想想……我对你来说是什么来着?‘能成为我母亲的女性’?”
“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
“咦,那难道指的是星川同学?”
李武无言地盯着她,直到对方在压力下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只是想说你当时拒绝了我的提议,认为可以区分看待大家维持现状……实践下来的感觉现在怎么样啊?”
她挂起一抹带有嘲讽意味的微笑,没有因为沉默而放过对方。
“恋人、朋友、视同家人的青梅竹马……这样的分类一般情况下对李武君来说可能没什么问题,但是她们并不是能够轻易被贴上标签的收藏品,而是会同样对等且任性地定位与你之间关系的女孩子哦?”
“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真的没有吗?
李武反复询问着自己的内心。
自从能力觉醒以来,带来的不止是用于战斗的力量,还有平时存在感不高,但实际上一直起着重要作用的,那看到文字的力量。
不需要互相了解,不需要深入接触就能看到一个存在的本质——但是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以他的视角擅自为别人贴上的标签,只不过恰好与真实情况相符罢了。
如果说,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思考方式和心态受到了能力潜移默化的影响呢?就好像习惯在剧情游戏中用简单的阵营选择、量化的好感度数值而非根据性格和故事背景去认识一个人物?
白鸟真衣自然不知道他转瞬间思路跑出去多远,继续说道:“我相信你没有,但事实上不管是爱理纱还是光,她们渴求的关系都和李武君的想法已经有所偏差了。”
李武叹了一口气:“如果白鸟想就我犯的错误进行说教,等我们找到光之后我保证让你尽情批判个够。”
“不对,至少李武君理解的错误和我理解的错误并不一样。”
她将手指交叉比出x型,“你真正犯下的错,是过早地向星川同学确定了心意。”
李武用看珍禽异兽的目光看着她。
“正是因为这个举动,原本的平衡被打破了,爱理纱和光才会吵起来,如果你想维持原有的关系不破裂的话就不该向她告白才对——就好像带有后宫元素的轻前期阶段,在装糊涂中先享受和大家的暧昧不好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李武觉得现在的白鸟状态并不正常,甚至是令人毛骨悚然。
列车两侧的窗户倒映着对方的侧影,镜片下凝视着自己的眼瞳中仿佛寄宿着某种蠕动的疯狂之物,正像火焰般熊熊燃烧。
“是李武君的错,全部都是,包括我接下来要说的也是。如果你当时同意我的提议,将这团泥泞般的人际关系及时斩断,或者没有强硬地把我带回来,我也不会陷入其中。”
少女的声音轻轻地在只有两人的寂静车厢中回荡,“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只有一种弥补的方式了。”
“是什么?”
直觉告诉他不应该继续询问下去,不能再深入潘多拉的魔盒,但是声音已经擅自从喉咙中跑出。
她轻快地像在说晚饭应该选什么:“请你舍弃星川同学,和我在一起吧。”
列车忽然转弯,与铁轨摩擦出激烈的噪音。
李武转过头平视前方:“我就当你开玩笑,没听过这句话。”
“竟然就这么无视了我的第一次表白!”
“如果是认真的话你现在也不会是这个反应吧?”
“那可不一定。”
她的口气就像是在拆解一道难解的题目,“就我这两天观察的结果来看,星川同学目前也仅仅能容忍你和光或者爱理纱保持原本的关系,但她们却已经逐渐无法接受这一点,这才是光闹别扭的真正原因哦?”
“而换做是我的话,就无所谓,不管是爱理纱还是光,哪怕是到时候被踢走的星川同学也没关系。”
“因为你疯了。”
李武感受到了比第一次看到妖怪时还要强烈的荒谬感,“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上了你啊。难道去过我家一趟之后李武君还没感觉出来?”
白鸟真衣带着些许歉意,“不好意思,我也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但是如果错过光出走的时机,让李武君回归日常的状态的话就没办法让你好好思考这个问题了。”
或许只有和他单独在远离地球的卫星上谈过话、并且同样从普通人变成了超能力者的她才能意识到,李武这个人的两面性。
突如其来的力量会对人格造成剧烈的冲击,与生来就是吸血鬼或者更小时候就成为了魔法少女的存在不同,他一方面踏入了完全凌驾于日常的世俗伦理之上的超凡世界,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那种超越感,所以才能完全不像高中生地战斗,甚至是杀戮;另一方面,十几年形成的社会性人格又会不自觉地在日常生活中束缚着他,遵循普世的价值观念。
恐怕李武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当他在远离人类社会的异星上时,对她说的那番话实际上有多么离经叛道。
所以,只有在“非日常”的这个时候,才能让他正视……某个可以称为邪门歪道的解决方案。
当然如果真的能顺便干掉星川同学就更好啦!
在她打着小算盘的时候,车厢里响起了到站的提示音。
“我们到了,李武君可以先保留回答,我会一直期待的。”
白鸟真衣微笑着站了起来,弯下腰在他耳边留下和煦与冰冷共存的话语。
车门向两侧拉开,列车、隧道和白鸟在同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坚实的山道,以及前方仿佛贯穿了山体的巨大洞口。
第三封印的外观,是一道巨大的山洞,在它对周围环境的影响下,原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火山口正向天空飘着热气,而封印入口的位置就在半山腰。
近在咫尺的白鸟真衣和出发时保持着一样的动作,将手塞进了他的掌中。
李武松开手,将纷乱如眼前火山的思绪压制下来。
“我不会按你说的做。”
他看不出对方脸上有什么表情,“但我会先把光带回来,就好像那时候带回你一样。”
“我很高兴。”
白鸟真衣真诚地露出了笑容,仿佛在春天看到种子被播下的园艺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