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色遮住半边天空,西方天际尚有一丝橙红色的夕阳余晖。
东面的天幕上,已经有点点星光闪烁。
甘家大院烛火通明,内外五桌已经开席,外院四桌三十二人,坐的满满当当。
并没有常见的吆五喝六,划拳逗乐的氛围。
不时有甘家这边的人端起酒碗,说几句客套话,梁山的人端碗回敬,江湖套话也不落下风。
桌上的时令菜蔬、瓜果之类,没怎么动,但是肥肉、蒸鸡、焖羊肉之类大荤菜,众人都是落筷如飞。
大热天众人穿的都不少,胸前鼓囊,汗如雨下也不见有人敞着怀。
两人坐在一起的梁山好汉,条凳中间,带鞘的长刀、铁锏之类就靠在腿边。
甘家的人没把这些露在明处,但是院子两边的兵器架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闲棍槊棒、鞭锏锤抓……
还有七八个冒充仆佣的人在旁边守着,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
全特么装比犯,整的跟真的一样!
真正做主的人,反而在内院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
客院里一张小桌,摆满了酒菜瓜果,桌上只有孙二娘和韩宝儿两人。
五大三粗的两个“女使”,一个站在木凳上盯着墙外大院里的四桌人;
一个蹲在院门右侧墙角,手里都提着一把精致的折叠小弩,弩矢上蓝光莹莹,一看就是抹过毒的。
“宝儿,喜欢吃就多吃点!”
“谢谢二姐!”
“嗯!乖!”
一副丰润美妇模样的孙二娘,谁能想到曾在十字坡做人肉包子卖?
像她最喜欢韩宝儿这样四五岁的小子,肉又嫩又香,一顿她能吃三屉。
满桌的美味佳肴她都没有胃口,韩宝儿伸出来夹菜的小肉胳膊,她看着就想咬一口。
今年五岁的韩宝儿,非常聪慧,这一路都很乖巧,老实听话,用爹爹的话说“装萌、扮可爱”。
其实他小小的心里,早就快急哭了。
爹爹、朋哥哥、黑龙哥哥、六哥哥、文哥哥、余哥哥、还有梁哥、万哥你们怎么还不来救宝儿啊!
这贼婆娘想吃了宝儿,别以为我小,我都知道的,她看着我胳膊直咽口水啊!
“咚咚!”
“谁啊!”
“仆是甘富贵,张大娘子酒菜可够?仆从伙房端了两屉刚出笼的肉包子,给大娘子压压酒”。
“咕咚!”
三个女人对视一眼,孙二娘点点头,想啥来啥,那就尝尝这东海肉包子的风味。
“吱呀!”
甘富贵满脸推笑的端着两屉热气腾腾的包子过来,殷勤的在桌上挪出位置摆好。
“你们也尝尝!”
“是!二姐!”
两个女使不知道把小弩藏到了何处,喜笑颜开的过来端走一屉,两人嘻嘻哈哈端去分享。
甘富贵心都提在嗓子眼,余光看了一下韩宝儿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他没别的本事,就是个甘家的仆役而已,混口饭吃,李诚汪朋发迹的过程,他都看在眼里,羡慕的不行。
朋哥儿在外做买卖不常见,倒是李秀才人就在东海县,富贵哥儿每次去县城办事,都要去韩家粥铺坐坐。
如果凑巧碰上了李秀才在,那么最少打赏个几百钱,还有一次给了他一个银饼子,让他给浑家打个像样的镯子。
富贵哥儿知道这些都不是白拿的,每次会有意无意的说一些二郎君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真密事他也接触不上。
就是庄上前些日子又派人去盐场帮忙,装了几千斤,听说发卖到什么什么地方了;
什么老员外又吩咐把库里陈粮清一清,掺上好粮拖到县城甘家粮铺去了;
诸如此类,只要是稍微留意,就能在大院里了解的事情。
富贵哥儿不是傻子,他隐隐的有总预感,只要抱紧李秀才的大腿,他的人生,或者说是他儿子的人生就会改变。
这次发现韩宝儿居然被人绑架,也是他的功劳,常去韩家粥铺怎么可能不认识这小机灵鬼。
韩宝儿的“求救血书”也是他带出去的,两人表面上装的不认识,硬是演技过人,没让自诩精明的孙二娘发现。
也难怪,不是本地熟人谁能把县城里的小童,和二十里外甘员外家的家仆联系到一起。
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关系!
“嗯!你家厨子这口调的不错,葱放的也恰好,就是这刀工不行,肉要切成细细的臊子,不能带筋骨,血也没放净……”
“大娘子高见,仆带厨子感谢您的指点,真心话!”
“哈哈哈哈,不必不必!行了,你下去吧!”
“大娘子小郎君慢用,有事只管吩咐!”
“嗯嗯!辛苦了!赏!”
“哗啦!”
“哎呦哎呦!谢谢大娘子赏钱,小的告退!”
……
内院酒桌上的甘老员外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内心很纠结。
直娘贼的,怎么惹上了“梁山贼”,这事闹得,不好办了!
“梁山好汉”横行齐魏之地,闹过大名府,劫过法场,这是一帮无法无天的强人。
他岂敢得罪?
真要强出头把李大官人这些人得罪紧了,过个十天八天的甘家庄就能被屠了。
梁山离东海才多远?六七百里地而已,而且还可乘船沿着沭河顺流而下,从沭阳到东海还不到二百里。
不用多,来个一两百悍匪,甘家就得玩完,大户人家最怕这种成规模的造反者,动辄屠人庄子,太凶残。
和梁山贼比起来,李诚就算在这边有点小势力,也真不够看的。
打定主意两不相帮,隔岸观火的甘老员外,利用“沐手”的机会,交代了家里人,韩宝儿的事不管了。
好吧!这样一来宾主尽欢,酒也喝的更加爽利。
……
“砰!砰!”
两声爆豆似的炸响,惊的几人一愣?爆竹没这么大动静啊?直到外院传来一片嘈杂、叱骂、惨叫、哀嚎……
内院这一桌人都吓得蹦起来,不好!忘记交代外面人了,估计喝多动上手了,可了不得!
这不是误会误大了吗?
“住手!”
“不许动刀!”
“自己人!”
一桌人火急火燎往外院跑,边跑还边扯着脖颈大喊大叫。
等他们跑到门口一看,差点惊掉下巴,误个屁的会,一大帮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庄的“凶人”,拉开阵势就是杀。
三十二个桌上客,起码一半躺在血泊里哀嚎,挥舞着兵刃的梁山贼、猴儿山悍匪,居然并肩抵抗,被人家捅杀的吱哇乱叫。
这场面完全超乎内院八人的想象,一时间都有点绕不过弯来,还在高喊:
“别!别打了……”
“都是误会!误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