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易看着爷爷，心里仅存的那点希望在爷爷缓慢却肯定的点头里也最终破灭了。
爷爷还真的不信他呢……
床上的人察觉到了孙子的情绪，知道是自己的话伤到了荣易的自尊心，非但没有安慰的意思，反而更加急迫地划拉着什么。
仔细一品，爷爷写的是“你别不信”。
“爷爷。”荣易抽回手，目光坚定地看向爷爷，“我还真不信了。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浮躁不踏实，可那都是以前。以前犯过的错就不能给一个改正的机会吗？我也是会踏实学习踏实做研究的啊……”
他知道爷爷那个年代的大兴厂确实有过数不尽的辉煌，也知道爷爷有多看不上他这个半道出家的孙子，可那又怎样？他的学位证是他凭本事拿的，现在的项目也是靠他实打实的努力才推进至今的。
爷爷以前还总说凭本事说话、事实见真章，怎么轮到他，爷爷就看都没看一眼就说不稳了呢？
孙子眼底的抗拒是那么的明显，明显到荣国强想看不见都不行。
也不知道是遭遇到抗拒而引发的气恼还是有话想说而说不出来的困窘，床上人的脸很快就涨得通红，胸口也因为激动而上下剧烈地做着起伏。
他们俩的对话并没刻意回避着不让别人听见，老爷子的变化便很自然的被隔壁床的病友发现了。
虽然不清楚这爷孙俩是因为什么置气，但同为病人的知觉告诉他隔壁床这位才经历了脑出血的老爷子指定是不好生气的。
所以在朝儿子使了个眼色后，荣国强的病友推来了一个橘子。
“小伙子，你是老荣的孙子吧，来，吃个橘子，有什么话都好好说，你爷爷的病还不稳定呢。”
语重心长的话终于让荣易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床上的爷爷，懊悔地垂下头，递出手：“爷爷，对不起，你有什么想说的话接着写吧，我听着，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大兴厂这次的项目我真的是认真去做的，没投机取巧，更没糊弄。”
说着，又怕荣国强不信，直接把手塞到了他手底下。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样被一个橘子打断了，荣易拖过一把椅子，直接坐到了荣国强身边，给他足够的空间发挥。
奇怪的是，手也递过去了，反逆的话也不说了，荣国强反倒什么都不说了。
荣易疑惑地摸了摸爷爷的手，关节软和，手温也正常，能写字啊。
“爷爷，你怎么不写了？”荣易呼吸一滞，“是我刚才说的话气到你了吗？我错了，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我听着。”
荣国强看着唯诺道歉的孙子，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之前那个天不服地不服做什么都桀骜不驯的孙子，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写：没什么。
“我真错了，有什么你别憋着，医生说了，您现在要有一个好心情，不然不利于康复。”
爷爷还是摇头。
这可把荣易急坏了，要知道，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的他不怕老爷子发火，就怕老爷子不说话。这个时候不比平时，这憋出点儿病来容易出大事的！
荣易急得额头冒汗，而床上的荣国强呢，居然多出了点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甭管荣易说什么，老爷子就是一个微笑不语。
眼瞅着门外传来了老妈的声音，荣易的心里顿时多了一种闯祸后被抓包的恐惧感，他使劲儿挠着头，希望爷爷能说自己两句，可还是那句话，甭管他说什么，老爷子都是一句话不说了。
哎……所以爷爷为什么说骂人又不骂了呢？
荣易一个头两个大，已经准备好等会儿挨老妈的骂，偏偏口袋里的手机专挑这个时候闹事，不分时宜地响了起来。
荣易拿出来看了一眼，马上就挂断了电话。
“爷爷……”
爷爷也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安宁慈祥，如果不是荣易清楚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估计还要为爷爷突然这么通情达理而高兴呢。
然而有了刚才的事，想轻轻松松的高兴是不可能了，荣易看着爷爷，脑袋缓缓垂下去，等着一会儿和老妈承认错误。
这边他正措辞呢，没想到才消停一会儿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个秦环，就不能待会儿再打吗？
他生气地摁断了电话，无奈地看向正被人推开的门。
他已经准备好迎接接下去的暴风骤雨了。
王巧兰不知道屋里刚发生了什么，一脸高兴地推门走进来。
刚经过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她和这个科室的主任聊了两句，知道公公的情况恢复的不错，准备一回来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那个傻儿子。
可真等王巧兰放下水壶转身打算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时候，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她瞧了瞧荣易的脸，又瞧了瞧他的手，喊了声儿子：“你傻了啊，咋不接电话？”
“妈，我……”
“有事？有事也等接了电话再说，刚没进门就听见你电话响了，难道是追债的，不敢接？”
怕再说下去会让老妈担心，荣易索性举高手机给老妈看屏幕上的字：“是秦环。”
“就你那个在科研所上班的同学是吗？年轻人要有社交，快接吧，妈给爷爷削个梨。”一边说，王巧兰一边摸出个梨，冲着荣易扬了扬手，那意思你快去。
见老妈这么坚持，荣易也没别的法子，只好走到墙角，接起了电话。
一声喂后，对面传来了秦环暴跳的声音：“喂你个大头鬼，我说荣易你小子是不是不想好了，之前挂我电话我当你有事在忙，不方便接，哦，今天好了，连挂我两个电话？咋的，朋友不想当了？是吧！”
荣易这会儿心里装了事，没那个心思应付他，只能低着嗓子安抚，说他刚刚有事在忙。
“在那破地儿能有什么事好忙的？我看你是在老家呆的呆傻了，再不带你出来咱班学霸就要毁在老家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工作的事，帮你搞定了，下周就可以过来报道。人家公司规模虽然比不上你上一个东家，开的薪资可是不相上下，怎么样，有没有乐傻了？”
乐傻了吗？荣易想了想，觉得乐傻了没有，傻却是实打实的，因为在听到朋友说的话之后，他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个报道的时间和竞标会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