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珍不想出院,伤得最重的谢冲反而先出院了。那时距离高考还有半个月。
谢冲心想,奶奶不在家,其他大人又经常在医院,家里一定乱糟糟的,没有烟火气。没想到,院子里的花盆摆放得错落有致,各色各样的月季已经开了,到处都弥漫着清新的香气。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用水冲过,一点灰尘都没有。
无论何时,谢家都是这样生机盎然。即便短暂地失去光芒,但很快便会恢复过来。
谢冲踏进熟悉的院落,一阵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他热爱这种世代流传的蓬勃生命力。
王吉英说道:“都是你弟弟妹妹整理的,他俩都长大了吧?”
“可是……小颖不是腿骨折了吗?骨盆也受了伤……”
谢颖欢快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谢靖则冲着哥哥洒了一把婚礼时洒的那种彩纸,欢呼雀跃:“欢迎大英雄回家!”
谢冲害羞地笑了笑:“我只是保护家人,算不上大英雄。”
“怎么不算?在咱们儒林街道,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了!”谢颖说道:“哥,欢迎你回来,你受苦了。”
“也没受多少苦。”谢冲不愿卖惨,说道:“我躺在那里什么都没做,真正受苦的是你们。”
谢冲虽然出了院,但并没有完全康复,医生也不建议他这个时候回学校。就算医生不说,谢庆收两口子也舍不得送儿子回去。好不容易捡回的这条命,可得好好珍惜。
经过二十天的休养,谢颖的状况比之前好多了,再过几天,腿上的石膏也可以拆了。大人们都不在的时候,她和弟弟守着家,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别人都夸她有大人的风范。
为了迎接谢冲回家,范玉琢特意去“单国祥”打包了一些饭菜回来。她很真挚地跟谢冲道了谢,因为谢冲保护了妹妹,还带回了她亡夫的嘱托。
谢冲说道:“大伯母,都是一家人,你千万别再跟我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还有,我感觉是大伯救了我,他让我给你和谢颖带话,我就必须要带到。要不,我就成了不守信用的人了。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才活过来了。大伯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见到大伯的经历很奇特。明明是在一个深邃的梦中相见,但谢冲却感觉非常真实,他见到的是活生生的人,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和气息,而不只是一个飘忽的影子。
谢冲在梦里到过这座房子。他说,那时的房子很简陋,没有西厢房,也没有南边的小房间,东厢房是奶奶的工作室。院子里没有花草,也没有自来水,只有一个手压式的水井,大伯就坐在水井旁边。另外,堂屋的窗户下面有一根光滑的棍子,很像是少林寺僧人们用的武器。
那个梦境太逼真,谢冲把细节全给记下来了。当他把这些说给父母听的时候,父母全都感到脊背发凉。谢冲说得一点也不差,他们刚搬进来时,院子的确就是那样的布局。至于那根“少林棍”,那是谢庆收用来练拳脚工夫的。
太神奇了,谢冲居然在梦里见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小院。他见到的大伯,估计也是真的。
当他把话带给谢颖时,谢颖怔怔地出神了很久,才说道:“你告诉我爸,他可能会在二十五岁那年牺牲,可他的人生轨迹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小颖,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并不是真的穿越回去了。如果我有那样的本事,我肯定会拼命拦着他的。”
“也有可能,是我爸明知道自己有可能牺牲,但是他并没有退缩。哥,我爸知道我的存在,他很开心吧?”
“嗯,在梦里,他确实很开心。”谢冲突然感到迷惑,在阳光里眯起了眼睛:“时空这东西很奇怪,我是在快要死的时候,回到了大伯的十八岁;难道,大伯也是在死之后,回到了十八岁?因为十八岁是最美好的年纪,是人生的风水岭。大伯十八岁参军,我十八岁高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大伯对自己的命运了如指掌,所以我跟他说起以后发生的事,他才那么淡定?”
那时人们还没有“穿越”的概念,谢冲的话把他们都给绕晕了。
谢冲若有所思,自己下了结论:“一定是这样的……虽然大伯说,我俩是谢家最勇敢的人,所以才会遇见。但是我觉得,是因为我俩都在十八岁这一年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话说……”王吉英说道:“你这次能挺过来,直到现在,我都没好好跟人家说声谢谢。”
胡宝珠很早就回到学校了,谢冲已经有些时日没有看到她了。徘徊在生死边缘时,他确实听到了胡宝珠惊天动的哭声,她还野蛮地拨开了他紧紧合在一起的眼皮,此举把一众医护人员给震惊了。可谢冲看到了隐隐约约的一束光,他不确定那是不是胡宝珠的功劳?
谢庆收责怪妻子,以前对胡宝珠太冷漠了。王吉英也后悔,她只是不想让胡宝珠耽误儿子读书。她感慨道:“胡宝珠也真是执着,我对她冷冰冰的,不希望她到家里来,可是她居然一点儿都不受影响。还是笑得那么灿烂,该来还是来……我那么对她,她一定很难过吧?可是她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谢庆收说道:“下次她来咱们家,你可得好好跟人家赔个不是。做点儿好吃的,好好招待人家,为你以前的态度付出代价。”
“用你教我做事?!”王吉英不服气地瞪着丈夫:“明明你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
一股没由来的失落涌上心头,谢冲说道:“胡宝珠马上就要当大明星了,以后,还不一定会来咱们家呢。”
胡宝珠出演的第一部电影很快就要上映了,她在里面只有几分钟的镜头,可是电影的海报上却赫然印着她的身影——虽然,那个身影只是主演们的背景。但是她明媚的笑容,充满活力的身姿,就像是春日里最灿烂的一道阳光,足以让人忘记一切烦恼忧愁。
她只是个毫不起眼的背景板,可是,她却能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来。谢颖把相关的报纸全都收集起来,并给那些剪报起了一个名字——天生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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