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八还在把玩着脖子上新鲜玩意,忽的抬头看着静一,在温皙注意力都在康熙和静一身上的时候,他忽的站了起来,手一伸,一把抓住了静一的胡子。就那么一拽,拽下来一大把花白的毛,“咯咯!”
“哎呦!”静一急忙抚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声音已经不是苍老的,而是温皙初见他时候的那样温润如玉的嗓音,“十八阿哥好精的眼睛,从抓周那日就惦记着我的胡子了,如今终于得逞了!”
“咯咯!咯咯咯咯!”小十八欢快地笑了起来,朝着康熙扬起那一大把胡子,嘴里叫着:“胡子!胡子!!皇阿玛,胡子!”
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而缓解,康熙的天子龙剑依旧抵在静一的后颈上,随着康熙眼中一缕寒光迸射而出,手中的剑微微一转,只听一声极为轻微的割裂声,几缕银丝被斩断,缓缓飘落在地上。
静一脸上带着笑容,仿佛康熙抵在他后颈上的不是可以戳破人脖子的利剑,而不过只是一根稻草罢了。只是头发被割断了几根,静一脸上终于露出几分不耐烦,却只淡淡道:“陛下还是请把剑放下吧。”
康熙只冷冷一横,冰凉的剑刃零距离抵在了静一的脖颈上。温皙看到,康熙的右腿略侧后一点,呈马步蓄力,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似乎下一瞬间就要刺下去。
“虽然这种剑根本不可能对我有任何威胁——”静一语气淡漠得如一杯白开水,虽他的话出口,康熙的手更握紧了剑柄,似乎要将那鎏金龙纹的剑柄捏碎一般,手的关节发出咯咯声,康熙亦是在极力压制怒火。盘龙云纹袖子下的另一只手更是握得发白。
“只是,”静一缓缓地,继续道,“被人用剑威胁,总是会不高兴的。”
这样的形势之下,温皙亦不好开口。温皙虽不是很清楚静一实力。但可以肯定的是,康熙杀不了他,康熙自己只怕也明白,只是明白不代表他不会做点什么。静一亦无法伤害康熙,因为只要康熙是皇帝,便与龙脉紧密相连,静一虽非俗人,却也要忌惮龙脉的反噬。所以,温皙决定不出手。一伸手将笑得开怀的小十八揽了过来。
许久,康熙冷森着容颜,语气冰寒如斯:“你真的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静一侧脸,闲散地回望康熙一眼,以淡漠回应他逼人的杀气,“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陛下根本杀不了我。”
康熙的丹凤眸子骤然眯了起来。他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眼中的杀意了。
静一却毫不在意,笑着对温皙道:“不过的确输了...即如此。我便要走了。若你想见我,随时唤我即可。”
静一的意思,温皙自然懂得,那个传讯的玉佩还在她身上呢。温皙并不对他的话有所回应,却忽的瞥见康熙衣袍下的后退突然发力了。
“温皙,再见。”
那一剑如破空一般刺了过来。却不曾刺到什么,就在静一说完“再见”二字之后便如水蒸气一般消失不见了。
温皙的精神力捕捉到,他是以某种遁术离开的,却不是借助符。与静一相比,温皙虽然境界差不多。但是经验上还是只菜鸟,对修仙的术法了解得太少。
康熙的龙剑距离温皙只有三尺远,剑锋折射着寝殿内的烛光,反射在温皙衣衫上,是涔涔的寒光,如同康熙眸子,亦是冰寒的。
静一走了,却把这个即将暴怒的康熙留给了她。
“他去了哪儿?!”康熙良久,才一字一顿地问道。
温皙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已经不在紫禁城了,或许已经出了京城。”她的精神力竭力蔓延出去,已经可以覆盖大半个紫禁城,却并无静一的踪迹,可见多半已经不再宫里了。当然也可能是静一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就如刚才他掩藏住康熙的气息一般。
收回精神力,如此大面积覆盖,温皙也有些吃不消了。温皙看了康熙一眼,问道:“皇上不是翻了云答应的牌子吗?”
康熙并不回答温皙的话,只死死盯着温皙的脸,良久,他才落下剑,收回剑鞘,康熙大步走到温皙跟前,一手抚在温皙精致如玉的脸颊上,凝视道:“你方才说过,不会背叛朕。”
“是。”温皙以寻常的语气道。
“那么...朕百年之后呢?”康熙更加逼近了温皙。
温皙面色不变,“臣妾刚才也说过了,就算皇上驾崩,亦不会改嫁他人。”
这样的回答,康熙似乎并不十分满意,他迫视温皙:“那么你毫不犹豫地拒绝他,是为了谁?是因为你心中有朕,还是为了儿女?!”
这个问题温皙实在不想回答,怀中抱着小十八,小十八似乎有些困了,在额娘的怀里耷拉着眼皮,小嘴打了个哈欠,倦倦欲睡。温皙只好道:“这个问题,其实方才,臣妾也回答静一真人了。”
康熙眼中有骤然的击溃,他的身躯随着温皙的话微微一颤,嘴唇有些苍白无力:“朕知道,你不会抛下儿女...但是,是否有一半是为了朕?或者,有一点点是为了夫妻之情?!”
温皙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脑袋,小十八趴在她怀中困倦地合上了眼睛,深夜静谧如许,隐约可以听到殿外风吹玉兰树的沙沙声。
“臣妾并不想欺骗皇上...”温皙沉沉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该回养心殿了,云答应还在等着侍寝呢。”
“你是因为云氏才与朕生疏的吗?!”康熙突然道,“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
“当然不是!”温皙骤然打断了康熙的话,“皇上是臣妾的丈夫,一个女人理当对自己的丈夫忠诚,仅此而已。当然,后宫里所有的嫔妃,都理当对皇上忠诚。只是,现在臣妾并不会以皇上的妻子自居,所以不会因为自己的忠诚,而对皇上有同样的要求。”
“嘎珞!”康熙皱了眉头,声音渐渐温柔下来,“朕一直视你为妻子,只要你想,朕立刻便可以立你为后!立刻便可以叫你做朕名真言顺的妻子!”
“那样,臣妾也不会有所不同,”温皙淡淡道,“臣妾视自己为妾室,所以没有资格置喙丈夫是否宠爱旁人。”
“说到底还是因为朕宠幸云氏吗?!”康熙吼道。
和康熙说话真的很累,温皙露出几分倦色,道:“臣妾再说得明白一点好了,臣妾不会嫉妒,皇上愿意宠幸谁便宠幸谁,只是臣妾的心,只留给自己。”
“朕想要的,正是你的心!”康熙直直地看着温皙道。
“想要是一回事,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使您贵为九五之尊,也不是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温皙淡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康熙深深凝着眉头,“朕若真想要一样东西,便一定要得到!!”
“有什么话,可以改日再说吗?”温皙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小十八已经睡着了,皇上声音太大了,会吵着他。”
“来人!”康熙随即一皱眉,回头喊了一句。
立刻有守候在外头的守夜宫女、嬷嬷鱼贯而入,“把十八阿哥抱去暖阁!”
小十八很粘着温皙,夜夜都要跟着温皙睡觉。康熙若是来,温皙便只好提前哄睡了他,再去应对康熙。见怀中的孩子呼吸已经均匀,温皙去了件小披风盖在小十八身上,嘱咐道:“轻一点,不要吵醒十八阿哥。”
保姆熟练地从温皙手中抱走了小十八,悄无声息地躬身退下,顺手又将寝殿的门关好。
左右再无旁人,康熙忽的一把抓住温皙的皓腕,他凝眸沉声道:“朕与你,夫妻二十一载,你难道从不曾对朕动心吗?!朕不信,你一丁点都没有动心!”
温皙默默良久,手腕上康熙握得狠了,有疼痛入骨的感觉,“动心?”温皙长长叹了一口气,“自然是有。”
康熙面容顿时缓和,手立刻松缓了,眼中的怒意也瞬间转化为喜悦,无比轻柔地唤道:“嘎珞...”
“皇上是臣妾的丈夫,是臣妾四个儿女的父亲。臣妾不是铁石心肠,自然曾经动心过。”温皙并不否认这一点。
“曾经?!”康熙咬着这个字,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
“是,‘曾经’。”温皙点头,咬重了“曾经”二字。她也尝试过,要接真心纳康熙,曾经想着即使他有三宫六院,只要他真心喜欢她,只要他一直信任她,那么也喜欢他一些吧,喜欢自己的儿女的父亲一些吧。只是她所希冀的“信任”,却无法一直保持下去。所以温皙那曾经的动心,已经早已随着他因当初佟佳氏有孕的“不信任”而消弭了。
到了这个时代,温皙已经接受了,她的丈夫是皇帝,她的丈夫有无数女人,她丈夫在日日背叛她!她也可以与他就这样过一辈子,但不愿意再对他动心了。温皙也可决定自己身,却无法勉强自己的心。对帝王动心,本就是极为不明智的举动,温皙曾经尝试过那样的“不明智”,谁都有不知理智的时候,只是如今是理智占了上风。
“那如今呢?!”康熙急忙追问道。
温皙脸上不带有丝毫感情,“动心,便意味着要伤心。臣妾伤心过后,吃一堑长一智,自然不会再动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