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断龙山的鸟儿们休息了一夜，纷纷从枝头上飞起，叽叽喳喳地嬉戏，觅食。
镖队藏身的小山坳，人们沉默着拔营，出发。
虽然巨石妖晨光初起就离开了，他们也早就收拾好了行李，但不等到天光大亮，路上根本说不好还有什么危险在等待着他们。
太阳，是行路人最好的庇护者。
所有人都白着脸小心地避开了那个有一滩血肉的圆坑，尽量不去看。
据王老镖头说，那就是失踪的刘勇先。
和昨天出发时的昂扬相比，此时的镖队……
暮气沉沉！
王英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这些人刚受了打击，讲什么大道理也没有效果。
让他们缓一缓，等到晚上扎营的时候训一顿，效果就要好的多。
……
万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从他身边过去了。
听起来苍茫，古老。
昨晚看到了久别的巫舞，他的心情很好。
“等等！”
王英一把把他拉出了队伍，低声喝道:“怎么回事！？死了人了你还在这儿哼小调，你让别人怎么看你？”
“这是招魂曲啊……”万和无奈地叹口气。
“再说，老王啊，你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他伸手指指路过的镖师们:“你看他们像有意见的样子吗？”
被他指到的镖师们勉强扯出个笑容，朝着他们点点头。
万和昨晚，拼了命从巨石妖的手底救了人！
出门在外，谁不想有这么个不顾自身安危的可靠朋友？
别说万和都说了是招魂曲了，他就是唱大四喜，也没人会说他什么。
不服你也从那怪物手下救人试试？
“放开啊，放开，”万和一本正经地拍拍王英的手:“我为镖局受过伤。”
“你唬谁呢！”
王英气呼呼松了手，“你毛都没擦掉一根，受的哪门子伤？”
初一相处，都觉得万和是个热情沉稳的少年。
相处时间长了，他就知道这家伙惫懒的很！
“你不懂，内伤。”
万和摆摆手，跟上了队伍。
他唱的，确实是招魂曲。
不过不是为了超度刘勇先。
他就是一时兴起，想看看这刚死的人，灵魂还在不在附近。
“有倒是有，不过……”
残破，虚弱，而且浑浑噩噩。
“连阳光都不懂得躲避，不等到中午就消散了吧？”
巨石妖凶威赫赫，被它杀死的灵魂往往都会被束缚在它的周围，随着它离开。
万和以尸体的残留为媒介，给刘勇先招魂。
巨石妖没有主动阻拦，没什么难度。
此时，一个单薄透明到几乎看不清的影子，正站在那滩血肉之上一动不动。
“地府没了之后，一切都乱了套啊……”
“不过，即使地府还在，这个鬼魂也撑不到鬼差来拘魂吧？”
万和眼里闪过一丝探究之色。
“现在的人，灵魂普遍都这么弱吗？”
“……”
“瞎操心。”
万和伸手在双眼上一抹，抹去了上面淡淡的血痕，视野里失去了那个鬼魂的踪迹。
“关我什么事儿？鬼帝大尊又不会发赏钱。”
甚至可能还需要他发赏钱去找到祂的下落。
很多小术法，还能用。
但是要以他自己的血为媒介。
“伤元气啊！”
还是钱员外那种千年老鬼懂事，普通人都能看得见。
……
“怎么样，怎么样，我的眼光怎么样？”
两个小脑袋凑在车厢的前面，拉开帘子的一角，自以为隐秘地窃窃私语。
荒神乐努力地伸长脖子，也就只能看到个背影，能看出个什么来？
“嗯嗯，不错，不错。”
她装模作样地附和。
虎神双子的能力是互补的。
也就是说，荒神舞有的，她必定没有，她有的，荒神舞也不会有。
荒神乐，很难从本能上就亲近万和。
排除荒神舞在双生子层次上对她的感应影响的话。
但是，这有什么，顺着阿舞的话，让她高兴就完了。
“这是……”
后面闭目养神的老太太突然睁开了眼。
她挤了过来，一下子就把荒神舞扒拉到了一边。
完全不符合她慈眉善目的形象。
为了方便行路，马车也就比单人马车大一点儿，仗着两姐妹体格小才挤了三个人。
老太太很没形象地跪在后面，把头从荒神乐的脑袋上面探了出去。
“招魂术的波动……”
南荒圣女的瞳孔里幽深一片，顷刻间有无数色彩在里面闪动。
她在分析法术的波动，追查施法之人。
可惜，万和以血为媒，以自身血种驱动，留下的痕迹少之又少。
“阿乐，你看看，那儿有没有什么？”
她低声吩咐荒神乐。
“有个人。”
荒神乐只看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转过了头。
作为虎神的双生子，能看见灵魂是她们天生的本能。
“看起来弱的很，完全没有制成虎伥的价值。”
同时，她们还有驱使灵魂的能力！
“那就对了。”
南荒圣女瞳孔里的风波平息下去:“我的感觉没错。”
“那么，是谁给这人招了魂？他想询问什么？”
南荒的招魂术，远隔万里出现在这北境。
本来也不算什么。
但她们也恰好在这里！
这还能算是巧合吗？
“是谁泄露了消息？又是谁想要阻止我们？”
南荒圣女重新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内心却掀起了轩然**！
“是万和干的吧？”荒神舞昏头涨脑爬起来，头一句就把万和卖了。
万和……
万万没想到，他昨晚才定下的的猥琐低调大计，没几个时辰就被荒神舞破坏了。
“你知道？”
南荒圣女愕然睁眼。
女大不中留。
这丫头这两天满脑子都是男人，她本来以为人已经废了。
没想到她还知道观察周围，打探情报？
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阿舞啊，你仔细说一说。”
南荒圣女柔声开口。
只要不是让她在人前太过丢脸的话，她就忍一忍？
……
道路愈发崎岖。
那几头拉车的矮脚马，走的越发吃力。
万和不用问，也知道这两天五十里都走不上。
趁着扎营的功夫，荒神舞又悄悄溜了过来。
“老妖婆都不管你的吗？”
万和奇道。
他明明看见中午她想下车被车厢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捉了回去。
“我让阿乐缠住她，赶紧跳下来的。”
荒神舞得意地笑。
像只偷了狐狸的小母鸡。
“小心她回头跟你算账。”
万和随口道。
南荒圣女……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很难想象，那最爱人前显圣的老太婆成天地闷在马车里。
“你对圣女很熟悉吗？”
荒神舞提出了疑问:“你怎么知道是老太婆啊？”
明明两个人都没有朝过面。
“你们中午下车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一眼。”
确实是老太婆没错。
万和一手拄着下巴，漫不经心。
他有个功法上的难题还没有想明白。
“偷……偷看！？”
荒神舞的脸唰一下红了。
人都有生理需求需要解决。
中午的话，她们是去……
这个话题，对南荒女人也过于刺激了。
“什么？”
万和没听清楚。
“也，也不是不可以……”
荒神舞揉着衣角，扭扭捏捏地道:“如果是你的话，我给你看也不是不行……”
“你怎么了？”
万和从思绪中退出来，茫然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脸怎么这么红？”
“呀！”
荒神舞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捂着脸，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逃走了。
果然还是不行呀！
太羞耻了！
营地里一片寂静。
十几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万和。
“看什么？我什么也没干！”
万和徒劳地解释。
没有一个相信他。
“我就是中午她们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
就一眼而已。
“哦……”
回应他的是意味深长的了然的声音。
“你们他么的这是又明白了什么！？”
他自己都不明白！
……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
解释不清就不要解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吃饭的时候，众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看他还是让万和有些郁闷。
“够，够了？”
做饭的杂役看怪物一样看着万和，结结巴巴。
昨天万和自己干了一锅他就觉得够离谱了，没想到他今天造了两锅！
照这样下去，那岂不是明天四锅，后天八锅？
其他人把脖子扎起来得了！
他们十几个人才能平分一锅的量！
“够了，有八分饱了。”
万和满意地点点头。
受伤了，多吃点有助于伤势快速愈合。
再来几顿，他就可以恢复如初。
“你吃的挺开心啊？”
赵虎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手站在一旁。
直到万和吃完了，他才冷声开口。
“赵镖头，你有什么吩咐？”万和客气地拱拱手。
这个人，对他的恶意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是因为时间一天天过去？
还是因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万和的直觉告诉他，似乎不是因为他是黑虎帮的人那么简单而已。
应该和这趟镖有关系。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虎直截了当地开口。
“这些口粮，是大家伙儿这一路共同的份儿，你自己吃这么多，说不过去吧？”
他指了指万和面前的大锅。
别人都是用碗，他用锅。
“那你说怎么办？”万和神情不变。
即使赵虎在刻意挑动众人的情绪，他也不在乎。
“你这么能吃，也一定很能干。”
赵虎沉声道:“你明天就去给大伙儿额外弄点野物回来如何？”
万和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这次多出来的给养，本身就是许开山为万和准备的！
不过并不妨碍他利用这点给万和找点小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