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
万和几人速度太快，半路就越过了抬走曲姓老妇尸体的两个灵鼔山弟子。
此刻他们匆匆赶上，低头恭敬请示。
“扔下去吧。”
灵鼔山掌门摆了摆手。
两个弟子如蒙大赦，将尸体往石壁下方一丢，就告辞了。
尸体坠下去，在白骨上发出一阵喀嚓乱响。
“那是什么鬼东西？”
周明骏瞪大了眼睛。
尸骨坑里白骨上缠绕的丝线一样的脉络，在尸体被抛下去的一刻就停止了蠕动挥舞，毒蛇一般昂昂起了头。
唰！
几乎不分先后，它们同时电射而出，刺入了尸体当中。
“你们死了以后都会变成这样？”
周明骏发出呻吟一般的声音。
曲姓老妇尸体上的血肉，短短时间之内就被白骨们掠食一空，变成了同样的骨头架子。
似乎因为她失去了体内灵核的原因，没有被这些白骨当成同类。
血肉消失之后，那些淡黄丝线犹豫一下，缓慢而坚定地钻入了裸露出来的骨头。
片刻之后，曲姓老妇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痕迹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大炎很多人仍然还相信人死之后在天有灵。
土葬才是正道。
灵鼔山这样……
在周明骏眼里简直跟妖魔没什么区别。
再次目睹这一幕，灵鼔山掌门的脸色很难看，久久没有出声。
那些长老们虽然没有上前，同样如此。
万和忽然有些理解这群人之前生硬地无视曲姓老妇之死的原因。
不单单是身怀隐疾。
还有这死后的可怖。
“对，他们死后都会变成这样。”
万和叹息着点头。
如果不是葬在这种特殊的地形，通过袭击活物日积月累就会变成类似僵尸或者白骨妖灵一样的东西。
枯骨丹如果仅仅是能让人在凡人当中称雄，丹方早就断绝了。
常年服用枯骨丹，在体内形成灵核之后，人死而尸骨不灭。
“也就是说，这种丹药的作用死了才是大头。”
万和大略地解释一下。
“万公子说笑了。”
灵鼔山掌门无可奈何地道:“这些东西除了吓人还有什么用？”
人的意识又不能在上面延续！
万和笑笑不说话。
当年的魔道巨擘们，有的是方法利用枯骨丹。
将自己炼成骨魔延寿更是常见。
否则枯骨丹也不配跟回生丹金石散并列。
即使是下位。
这老头有套他话的嫌疑。
但万和告诉他他也做不到。
说出来徒乱人心。
“看也看过了，我们还是下去吧。”
灵鼔山掌门意兴阑珊。
他将来的结局，能比曲姓老妇好那么一点点。
也就多留下一副骨头架子。
“不过，朝廷似乎对枯骨丹知道的很多……”
万和知道的越多。能拿出的解药就越真!
他振奋一下精神，努力让自己往好处想。
“对对，下去。”
周明骏恨不得立刻远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急忙出声符合。
万和静静站在石台边缘，打量着周围，毫不在乎那些蠢蠢欲动的白骨。
“你们就不奇怪，先人们为什么让你们选择这儿做埋骨之所吗？”
他忽然道。
“为什么？”
灵鼔山掌门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不就是因为这地方那些东西出不来吗？
还能有什么？
“金掌门，如果我说惊魂鼓还在灵鼔山你信不信？”
万和重新俯首看向下方的枯骨，神色莫名。
“惊魂鼓！？”
灵鼔山掌门不明白万和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但他迅速反应过来，看向万和的视线所及。
“你是说，惊魂鼓就藏在这些东西下面？”
灵鼔山数百年的门人弟子尸骨都葬在这里，透过白骨之间的空隙根本看不清下面有什么。
“惊魂鼓！？”
长老们哗然。
看向万和的眼神震惊中带着警惕。
朝廷这是花了多大功夫调查他们？
同时竟然产生了一丝窃窃自喜。
只有有价值的人才值得别人费这么大功夫！
“如果惊魂鼓就在这下面，那我们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有长老想起门派典籍当中关于惊魂鼓的种种描述。眼神变得火热。
“你想多了。”
万和无语地回头看一眼这个利欲熏心的灵鼔山长老，黑色的骨质铠甲像流动的液体一样慢慢开始从脚下向上蔓延。
如果是当年的惊魂鼓，放到现在确实天下无敌。
但天道都被削成狗的现在……
还是洗洗睡吧。
“你要做什么！？”
宋慈看着骨质铠甲覆盖万和的半身，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上前两步，企图将万和拉回来。
“别闹，等会给你看点少见的。”
万和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口气像哄小孩子一样。
宋慈这点儿年纪，对他来说确实也就是小孩子？
宋慈却没功夫在乎这个。
拉不动！
他骇然发现，自己手上逐渐加到了十成力气，万和脚下就像生了根一样！
“完全体！”
周明骏的惊呼声从后面传来。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宋慈霍然抬头，视线从万和已经变得漆黑的那只手上移。
“我去去就回。”
万和对着他笑了笑，露出满嘴森森的白牙。
他通体已经被漆黑的骨甲覆盖。
惨白尖锐的骨刺从各处关节向外野蛮生长。
身体高大修长，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完全体……”
宋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干涸的喉咙吞咽唾沫的声音。
沸血武者或多或少都可以异化。
具体就是身体的某一部位可以变得非人。
万和先前也在他们面前展示过这种能力。
但那无非是在下半身或双臂覆盖上了一层骨甲。
哪儿像现在浑身都好像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宋慈粗略估计一下，现在的万和比他高了足有两个头。
“陛下这是在开玩笑啊……”
天启帝让他们两个保护万和。
这到底是谁保护谁？
常识来讲，沸血武者之间不打过不知道谁厉害。
但对宋慈这种高手来说，更常识的就是完全非人化的沸血不可力敌。
他们已经变成了另一种生物！
啪！
万和伸手轻轻一拍，宋慈搭在他身上的手就被拍开了。
“我下去看看。”
他环视后方的灵鼔山长老们，淡淡地道。
长老们全神戒备，没有人做声。
万和要是瞬间变身，他们搞不好就杀上来了。
这结果已经不错了。
万大长老也没打算等他们同意。
唰！
他轻轻纵身跃下石台。
迎着那些诡异的枯骨。
“这就下去了？”
灵鼔山长老们一怔，顾不得石台狭窄，一拥而上。
这他么什么地方都有人敢下！？
要是说先前他们对突然变身的万和是警惕，现在就是好奇了。
“万和！”
宋慈怒吼一声，紧跟着准备跳下去。
“你不要命了！”
灵鼔山掌门一把钳住了他的脉门，宋慈虎口立刻发麻。
他连变数种手法竟是挣不开！
这位一直笑眯眯的灵鼔山掌门，一出手就显示了非同凡响的实力。
“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
万和自然是知道什么才跳下去。
灵鼔山掌门的眼神中隐隐带着期待。
……
那些诡异的白骨坚韧异常。
万和只踩断了最上面的几具，就觉得脚下重重阻力。
“只能自己扒一条路了。”
万和无奈地晃了晃脖子，五指微微曲张。
嗤嗤嗤！
细密的穿刺声密密麻麻响起。
万和若无其事地提起一具白骨，随手向远处一扔。
那具白骨飞在半空，还不断飞出枯黄丝线射向万和。
从上方看去，他现在就像一只结茧的蛹。
只不过吐丝的是周围的白骨。
目的也不是保护他而是要杀死他。
“我不生气，你们随意。”
这些能将骨头都吞成渣的丝线，却奈何不了万和身上的骨甲。
他双手如风，将顶端的白骨一具具抛了出去。
只是白骨们的攻击越来越疯狂，他的动作也越来越粗暴。
渐渐开始有白骨在石壁上撞成粉碎。
“那些都是本门前辈……”
灵鼔山掌门眼角抽搐。
“得赔，得赔啊！”
“前辈？”
宋慈揉了揉手腕，没好气地道:“如果万公子出了事，你们就要全部下去跟你们的前辈作伴了！”
看到万和不像会出什么事的样子，他的心放下了大半。
“这么嚣张的吗？”
灵鼔山掌门微微一笑，对宋慈话里的威胁不以为意。他也不是吓大的。
“不知道是姓哪个万啊？”
天下只有两个万姓。
万人王的万，跟普通人的万。
胡吹大气之前，有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跟万人王比？
朝廷背景吓得住别人吓不住他们灵鼔山。
“你说呢？”
宋慈冷笑着呛了他一声。
灵鼔山掌门额头上的汗立刻密密麻麻全出来了。
这天下不用猜就知道的万姓，那就只有一种了。
万人王的万。
“这天真热啊……”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刺绣着大红牡丹的手绢，开始不断地擦拭。
他本来以为来了个救星。
没想到来了个祖宗。
等擦完，灵鼔山掌门也打定了主意。
万一下面那小子等会体力不支，他就踢几个长老下去。
有人分担白骨们的注意力，万和说不定就能趁机逃脱。
灵鼔山长老们为了看热闹，在石台边站了一排。
再是好下手不过。
……
白骨们的攻击不成章法。
简单来说就是有哪儿打哪儿，没有特意的攻击点。
万和除了偶尔躲避射向眼睛的丝线，其他全然不理。
很快，他就清出了中央的地面。
“我的阵法造诣，这么看起来还算可以。”
白骨下面，是青铜铸就的阵法仪轨。
数百年过去，上面已经长满了铜锈，还能看到有微微的光亮。
显然阵法还在发挥作用。
“灵鼔山那一代的掌门是个狠人啊……”
万和无限感慨。
这个阵法，毫无疑问在汲取那些诡异白骨的力量，不知道送去了哪儿。
能将阵法维持到现在的，也是这些白骨的力量。
“这真是榨干了每一分利用价值。”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一辈子的灵鼔山打工人。
“在那里了。”
万和略一搜寻，很快发现两根粗大的棒子。
它们比万和还黑，压在白骨底下，露出一个半米长的头。
万和走过去，轻轻一抖，把两根棒子拽了出来。
这两根棒子有人小腿粗细，竖起来比他还高。
“这就是雷兽骨了。”
放在前世也是有数的异宝，却随随便便被扔在这儿。
“不，也不算随便了。”
外有灵鼔山弟子作为屏障，内有这些诡异白骨遮掩，已经是很安全了。
“咦？”
万和突然摸了摸自己嘴角。
那里有可疑的液体溢出。
“不关我事，一定是血种作怪。”
万大长老怎么可能想啃这种也不知道有几千年历史的老骨头？
既然目标找到，万和也不打算跟这些白骨较劲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陡地高高鼓起，整个人都胀大了一圈。
嘣！
杂乱地缠绕在他身上的丝线登时全部断裂。
“这都不行？”
万和微微皱眉。
那些断裂的丝线，有的前头已经扎进了骨甲当中。
此刻断裂，更是拼命地向里面蠕动。
“这少说也得是长老级啊……”
生前服用枯骨丹越多，死后自然越厉害。
万和不准备给这些死人面子。
这些丝线带到平台顶上就是个麻烦。
别人可没有他万大长老这么厚的皮。
嗤！
大量的白气从他身体缝隙当中喷出。
有丝线立刻准备钻进这些缝隙，闯入的瞬间就化成了飞灰。
岩浆一样的赤红，在缝隙下方隐隐流淌。
轰！
火焰陡然从万和体表爆发，将他整个人变得看起来像一个大火球。
不过持续片刻就消失，让人以为是错觉。
“效果不错。”
万和满意地看着重新变得清洁的体表，不再像是长毛的僵尸。
“鬼怕恶人，说书先生诚不欺我。”
也没有枯黄丝线继续向万和进攻。
“我不反抗的时候，它们唯恐我不死，现在稍稍给它们点厉害……”
万和不去理会逃命一样避开他的“灵鼔山先人”。
他找准落点，几个起落重新落到了石台之上。
“这就上来了！？”
长老们大受震撼。
他们看不懂万和是在做什么，但就是觉得很厉害。
“这是什么东西？”
灵鼔山掌门不确定地看着万和手中两根黑色大棒。
这东西连他都不认得了。
论传承的重要性。
“你听过鼓声吗？”
万和答非所问。
他提着这两根雷兽骨，走向石台另一边。
灵鼔山长老们纷纷让开，看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石台另一面，有一课虬龙一样的老树。
这棵老树凌空越过满是白骨的悬崖，伸到了那片明镜一样的石壁前方。
万和一步步踩着老树走了上去。
老树看起来风一吹就会断的样子，在万和走上去的时候却没有晃动分毫。
“打，打不得……”
灵鼔山掌门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万和要干什么了。
尼玛那是鼓吗！？
那好歹也是灵鼔山一景，自己小时候还对着它撒过尿！
不过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那石壁看着像明镜，事实上还是石头。
不会那么容易被敲坏吧？
他这一犹豫就坏了事。
砰！
万和走到老树尽头，挥舞几下手中的黑色大棒，一棒就敲在了对面的石壁上！
喀嚓！
那片石壁似乎是风化的久了，被万和大力一敲，立刻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花纹。
同时响声不断，还在持续地以敲击点为中心向外碎裂。
砰！
万和换一只手又敲了上去。
轰隆！
那片明镜一样的石壁垮了。
大大小小的碎石颓然滑落，落入云雾之中慢慢听不见声响。
灵鼔山长老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出手阻止这个狂徒。
“不要妄动！”
灵鼔山掌门恶狠狠地道:“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眼看着自己小时候的回忆被人打塌了半截，他倒镇定下来了。
“一声震天，二声震地……”
“太夸张了。”
万和摇摇头。
他都敲了两下了。
如果说山塌这点声音就算惊天动地，灵鼔山这吹的水分也太大了。
“第三下总不会还让我失望吧？”
万大长老就没指望它能震惊三界，所以必定不会失望。
山峰顶端塌落，忽然有万和神力惊人的原因。
但那两根不起眼的雷兽骨作用也不可忽视。
它们坚硬沉重！
被万和这么粗暴地使用，没有一丁点儿损伤。
“难道真的是那两件宝贝！？”
灵鼔山掌门的眼睛闪闪发光。
万和都数次提到惊魂鼓了，他怎么可能想不到那两根黑色大棒是什么。
只是难以相信。
那片明镜一样的石壁，里面中空。
灵鼔山诸人在下方看不到。
万和站在老树上却能看到，石壁中露出的截面平稳。
碎石下方，能看到有别于石头的奇异颜色。
惊魂鼓的鼓面。
“藏在这儿，就没想到过后人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吗？”
布置的提示确实很明显。
但也要人能想到，并且敢往这方面想才行。
这面鼓……
直径足有两丈。
那汲取诡异白骨力量的阵法，无疑供给的是这面鼓。
白骨们吸收所能碰触到的一切，最终都化作了这灵鼔山重宝的养分。
“小家子气。”
既要蕴养惊魂鼓，还不愿诡异白骨们生乱，将它们弄在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最后什么都做成了半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