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俊雄是听到这酒楼来了一伙男女混杂的外地人才兴冲冲过来的。
不管他来的时候肚子里转了多少花花心思。
此刻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东山晴的肚子明显更大更宽敞。
尽管外表看起来纤腰一握，小腹平坦。
出了麻烦，万和懒得跟后面的人纠缠烦心，索性招呼人要走。
除恶务尽不假，但也是要看有没有杀人的心情的。
一天十二个时辰，跟斗鸡一样看到恶人就上，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事。
万大长老自认只是个普通人。
“走就走吧。”
灵鼔山掌门笑了笑站起来。
他也无所谓。
大象不与蚂蚁比高。
爬到脚背上的碾死就完事了，不至于非得去把蚂蚁窝也捅了。
“扫兴。”
周明骏有些不大乐意，但只敢在这二位背后小声嘀咕。
他是富贵惯了的，最近风餐露宿确实吃了不少苦。
“你们怕了？”
两个壮汉之中留下来的那个沉声道。
他神色不屑，语气讥讽。
“麻烦让一让。”
宋慈走上前去，粗壮的身躯轻轻一撞，就把这汉子挤到了一边。
激将法嘛，大多时候很好用。
但前提是对方实力跟你差不多，或者对方比你还弱。
在随时都能弄死这壮汉和他背后之人的情况下，宋慈不笑已经是给他留了点面子。
“你！”
那壮汉踉跄几步，深吸一口气。
就在宋慈以为他要动手的时候，壮汉忽然顺势后退几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啊！”
然后一声惨叫，栽倒在下面不动了。
“小心眼，斤斤计较，心狠手辣，没有风度。”
周明骏熟练地给宋慈扣上了一堆帽子。
“我没用力……”
宋慈无奈解释。
他看的很清楚，那壮汉滚下去护住了头脸。
也就最后一下才放开了。
不过是小人物为了免责的奸狡罢了。
没人拦路，万和等人很快下了楼。
那群老弱妇孺虽然不怎么舍得离开，还是迅速跟上队伍。
没有了坐镇的男人，她们其实是最听话的。
护卫头子老马熟练地指挥人群，井井有序撤离。
临走还不忘派人从酒楼打包了大批必须品。
短短一刻钟，偌大的队伍就从现场消失。
跑路就能免除麻烦，谁不乐意？
对此老马经验丰富！
……
冬雷震震。
金石门门主黄景仰首望天，看着天空中黑云渐渐合拢。
黑暗的气氛狰狞厚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静静听人禀报完了小舅子失踪的经过。
“我这人不愿意惹麻烦，为什么麻烦总是找上我。”
黄景长叹一声。
这个小舅子仗着他的势力无恶不作，终于踢上铁板也是应有之义。
想想妻子肯定要跟他哭诉，他就头疼。
还是得把人找回来才好。
“你拿我令牌去调集人手吧。”
黄景取出一块橙黄色的令牌，吩咐道:“只要好手，一百人就够了。”
对付几十个商队护卫绰绰有余。
真有本事的人，也拉不下脸做这种工作。
半个时辰之后，金石帮的人已经包围了酒楼。
里面除了掌柜跟伙计们空无一人。
没人傻得留下来看这种热闹。
“跑了？”
黄景此刻已经换了一副劲装打扮。
作为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他把身体保养的很好。
身姿矫健有如猎豹。
“总有人爱耍弄这种小聪明，以为跑了就没事了。”
黄景捏了捏皱着的眉头。
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独自追击对手七天七夜的记录。
最终在筋疲力尽的对手身上捅了十三刀。
这些人让他越麻烦，他就要让这些人越痛苦。
逃跑，不过是在走进他们自己的坟墓。
“追！”
黄景当先掠起。
他身后的精壮汉子们轰然应诺，排成两排跟在他身后冲出了城门。
……
轰隆！
闪电划过天空，一声惊雷炸响在商队的头顶。
拉车的骡马顿时吓得有不少乱跑。
“雨？”
“不应该是雪吗？”
万和诧异地伸出手，接住了掌心的水滴。
虽然其中混杂着冰粒，但确实是雨。
万大长老对天象不怎么擅长。
早知道要下雨，刚才还不如留在城里过夜。
“你不知道，这里地形特殊。”
灵鼔山掌门解释道:“这里四周都被山势环绕，温度比附近都要高一点。”
“出去了就正常了。”
商队准备了足够的蓑衣等物，此刻正有条不紊地分发下去。
雨点还很稀疏，人群还不怎么惊慌。
独眼人东门找了过来。
“这雨要下一阵子，我们还是加快速度赶路吧。”
他跟灵鼔山掌门都算是地头蛇，熟悉附近的气候。
万和本以为他想要掉头，没想到是这种主意。
“你就不担心？”
万和指了指商队里的老弱妇孺。
冬天淋雨，恐怕不免大病一场。
这些妇孺外表看上去身体健壮，但这恐怕不是东门乱搞的理由。
“难道你是故意的……”
万和忽然有所明悟。
“嘘。”
东门急忙对着万和做了个手势。
东山晴的耳朵灵得很，被听到就不好了。
“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还是这种老好人？”
万和忍不住道。
商队里的妇孺，大多是叛乱死去的独眼人留下的。
尽管因为无辜不知情，东山晴并没有惩罚她们。
但这种事留在谁心里都是个疙瘩。
东门把人一折腾，弄病一片，最好再死上一两个。
恐怕东山晴那头心软的母狼气就全消了。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你这是出力不讨好。”
作为提出赶路这建议的人，独眼人东门事后难免被东山晴埋怨。
还有遭了罪的那些人，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我问心无愧。”
东门平静地道。
看来他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万和看不得他这种大无畏的样子。
“明明可以不淋雨，你家那位倒霉了能饶了你？”
独眼人东门诧异地看着万和。
“她为什么要淋雨？”
“商队里不是有马车吗？”
顶多就是赶路的时候要比往常寒冷些。
但是有暖炉啊！
“我高看你了……”
看着东门理直气壮的样子，万和颓然道。
这家伙好事要做，徇私也不忘。
而且明目张胆。
“我就不进马车了，我陪着叔！”
东门的儿子跟在老爹后面溜了过来，这时候拍着胸脯道。
自从万大长老那天领着他英雄救美，这小子那一声叔就喊的麻溜至极。
丝毫不顾万和可能只比他大两三岁。
深得独眼人东门的精髓！
“文博……”
东门儿子后面一个独眼少女欲言又止。
万和看了一眼，大概认出来是那个叫菱的独眼少女。
他虽然过目不忘，独眼人的相貌跟人类区别很大，不大好记。
这个少女自从那天的事发生之后，就牢牢跟在了东门的儿子后面。
老实说，万和不怎么信任她。
如果说她刚醒来是因为东门儿子救了她，那后来她爹死了之后还毫无异状就不正常了。
万和提醒东门几句，见东门没当回事也就不提了。
又不是他儿子。
他不明白东门的小心思。
东门对这件事乐见其成。
能够出来，他妻子将来肯定是一门心思要给儿子找一个家室良好的女人。
也不看看儿子有没有他老子的本事！
毕竟大炎还是讲究门当户对的。
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
好人家谁会把女儿嫁过来？
如果他儿子能早早把菱拿下，那就是旱涝保收了。
随他妻子折腾去。
“怎么了菱？”
东门的儿子关心地问。
他对这个独眼少女的喜欢看起来发自内心。
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她自然是不想淋雨的，也想躲进马车。
可惜东门的妻子明显不待见她。
万和跟东门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他们不关心这种事儿。
商队里用于载人的马车就那么几辆，能混进去是这独眼少女的本事，混不进去活该淋雨。
“这事儿没商量了？”
王管事瞅准机会，在一边苦着脸开口。
他也是赞成原路返回的！
毕竟，挤出来给东门妻子的马车就是他的……
他没听懂万和跟东门话里藏着什么，要继续前进却是听懂了的。
“这雨下不大。”
独眼人东门颇有经验地安慰王管事。
冬雷雷声大，雨点小。
“再往前走二十里，就是下一座城了，到时候我们直接在那里过夜。”
这两座城是罕见的距离非常近的双子城。
要不是不用在荒郊野地里过夜，东门也不敢乱来。
“后面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宋慈最后加上的一句话，彻底让王管事放弃了。
他火急火燎地冲回去，让商队提高戒备。
尽管这事其实已经用不着他做了。
“是坏人吗？”
东门的儿子眼睛一亮，跃跃欲试。
“用不着你。”
万和随手一扒拉，就把他扒拉到一边去了。
独眼人东门战死了，好歹还能留下一颗眼睛。
这小子就是个普通人，白白挖坑。
东门的儿子被吓了一跳，乖乖不说话了。
万和语气不善，但藏在外表下的好意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万和摸了摸下巴，问宋慈。
有人跟着这事连他都没发觉。
“是它告诉我的。”
宋慈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灰扑扑的小鸟。
体型比灵鼔山的翠鸟更小。
他最近心情很不好。
好不容易召集了一批手下，结果上个山的功夫就被人全灭了！
新的一批虽然又赶过来了，人数连先前一半都不到。
“这样啊。”
见又是这种东西，万和没了兴趣，挥挥手打发了宋慈。
被人跟上了无所谓。
被谁跟上了也所谓。
反正结局已经注定。
……
“对方的速度很快。”
雨渐渐下了起来。
混合着冰渣打在黄景的身上，慢慢被他体温融化，冒起蒸腾的白气。
“他们在恐惧。”
金石门的副门主，是一个相貌矍铄的老头。
闻言不经意地笑了笑。
金石门威名远扬，对方一时血气上涌，事后害怕理所应当。
“是吗？”
黄景沉吟了一下，下定了决心。
“恐惧会让人担惊受怕，长时间下来很可能情绪崩溃，这样不好。”
“我们不能这么残忍。”
他摇晃了一下胳膊:“尽快赶上去把人杀了吧。”
这冰雨让他很不舒服。
那只商队比他们要走半个多时辰就能跑出这么远也很让他惊讶。
找回赖俊雄之后他要劝妻子尽快给小舅子成亲。
一个女人不行就十个，省的到处惹事。
天色昏沉黑暗，冰雨也遮挡视线。
但这些并不能挡住官道前方影影绰绰的人影。
“追上了？”
金石门的人精神纷纷一振，握紧了武器。
“此路不通，回去吧。”
拦路的是一群灰衣人，斗篷将身体裹的严严实实。
其中一个踏前一步，沉声道。
“他说什么你听清了吗？”
黄景面无表情地看向副门主。
那个矍铄老人哈哈一笑，猛地伸手向前一指:“孩儿们，宰了他们！”
在金石门的地盘威胁金石门门主，找死也不是这样找的！
不过几十个人而已。
……
“我好像听到有人打起来了。”
万和忽然竖起了耳朵。
“你们俩好像。”
东门的儿子看看万和，又看看同样支棱起耳朵的东山晴。
这孩子没有食言，真的陪着万大长老在淋雨。
不过万和气血如炉，根本没感觉到寒意，他可是冻得脸色都变了。
在培养孩子上东门倒是有独眼人的野性，笑了笑也不管他。
万和看向东山晴。
这头母狼除了爱在商队前后瞎溜达，剩下的时间就是爱赖在他身边了。
见他看过来，东山晴抖了抖耳朵转头走了。
“莫名其妙。”
万和心中警惕。
东山晴这幅做派，跟前世有些追求他的正道仙子太像了。
潜移默化，讲究一个不经意间融入对方的生活。
自然又没有烟火气。
最后水到渠成。
但万大长老喜欢的是天雷勾动地火，直来直去……
最不耐烦默默唧唧。
这就很尴尬了。
那一套想拿下他就是做梦。
“也许是我误会了？”
在心里仔细一想，万和又觉得东山晴心思单纯，不见得像那些白莲花一样的仙子那样。
上面简简单单一枝花，下面的根扎的深不见底。
“小心点总归没错。”
东山晴六百多岁，比万大长老大太多了，他接受不了。
不像白老鬼找个年龄是自己几倍的都不眨一下眼睛。
何况她还嫁过人，万大长老真的没兴趣。
刚刚听过的三国猛将传里，就有一位姓曹的诸侯。
平生最爱人妻，深受广大酒客的唾骂。
为了多多批判，他们还不得不掏钱让说书先生多讲一点那位曹兄的事迹。
一边听一边骂。
万和可不想成为那种人。
唰！
一点灰光一闪而逝。
万和转头就看到那只灰色小鸟停在宋慈的肩头。
宋慈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小刀轻轻往里一刺固定住。
燕王世子双眼暴突，身子猛地向上一挺。
他还活着。
尽管已经没人能认得出这个曾经傲气凌人的贵公子了。
继剥皮之后，宋慈在从他身上割肉。
一条一条，薄如蝉翼。
几天过去，如果不看那血淋淋的外表，燕王世子的体型只是看起来瘦了一点。
灵鼔山掌门并没有这种要求。
金天岳没死，他自然也要把这样的燕王世子放回去给燕王瞧瞧。
宋慈这算是出自个人兴趣的自愿劳动。
他的手很稳，不知道重复过多少遍这种事情。
在赶路颠簸的马车上，也不受半点影响。
附近除了车夫没有一个人靠近。
这车队里要说最令人害怕的，毫无疑问就是宋慈了。
已经可以令独眼人的小孩夜间止啼。
“都已经解决了。”
宋慈凝神倾听灰色小鸟几声短促的叫声，冲着万和点点头。
捕风密探们对付数十北地顶尖好手确实会全军覆没。
但对付金石门的人……
轻而易举。
“不，还有一个。”
万和的视线越过宋慈，看向站在队伍最后面的东山晴。
这头母狼也察觉到了。
……
“咳！”
黄景捂住嘴巴，咳出一口热血。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出了灰衣人的包围。
灰衣人们冷冷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追赶。
这不仅是因为穷寇莫追的缘故。
黄景前进的方向，正是车队所在！
“对前面的人身手这么有信心吗？”
黄景惨笑一声。
他的硬功已经达到刀枪不入的境界，非一般刀剑能伤。
配合血种的能力，除了寥寥几个罩门，根本不用防护自身。
奈何对方人群中藏着几个一丈高下的力士！
生生用大铁椎轰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也是，断后的人都如此了，前面的人只有更加厉害。”
黄景看也不看咳出来的内脏碎片，加快了脚步。
“如果有下一世，不用别人，老子先捏死赖俊雄！”
他帮这个小舅子平事都平习惯了。
没想到头一次踢到铁板就要了自己的性命。
“有这种实力，你们还跑什么，跑什么！？”
黄景咬牙切齿。
如果对方坐在酒楼里等他，出于谨慎他肯定会先试探一番的！
而不是把对方当成砧板上的肉。
那些人一定是算准了他会追故意戏弄他！
“老子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黄景现在全凭一股狠劲撑着。
在附近称王称霸这么多年自有过人之处。
死他也要看一眼什么人这样处心积虑设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