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也算是了解三爷,一看三爷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知道情况不妙,想了想大着肚子的媳妇儿,又想了想我没了音讯的爹,死咬着牙忍着眼泪,问三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爷摇了摇头,只说出事了,却说不出出了什么事。
三爷不知道给小顺吃了什么,小顺一阵狂吐,胃酸带着一股不知名的黄色的东西,吐了一地,黄色的虫子一样的东西在地上不停地蠕动,把小顺他娘直接吓晕了过去。
吐干净了,小顺才彻底清醒过来,不过,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反正,脑子不好使了,抱着三爷一顿哭,直喊大仙饶命。
三爷耐着性子,哄孩子一样哄着小顺,这才听小顺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清楚,原来,他们挖矿挖到了一尊石像,有人说,那是当地的山神发怒了,不能再继续挖了。
可那个时候,刚好是破除封建迷信的关键时期,传播这种说法的人被当成叛乱分子,赶走了的赶走了,抓起来的抓起来了,矿呢,不挖白不挖。
过了没多久,果然就出事了。
一开始,还只是简单的头晕眼花,可一个星期之后,就有人开始疯了,他们胡乱的撕咬树皮,用手扒拉地底的煤,拿东西可是用铁锄才能一点儿一点儿凿下来的东西,所以,他们把手都磨烂了,扒不下来,还是硬扒。
管事儿的发现事情不对,可工程也不能这样停下来啊,就把那些发了疯的绑起来,关在铁笼子里,小顺应该就是其中一个,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出来的。不过,听他的语气,那些人好像已经发展到开始攻击同类了,当然,也就是人。
三爷知道事情不对,挖出的那尊石像肯定不只是山神那么简单,所以二话没说,就出了山。
三爷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背上还背着我爹,我爹也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眼看就要不行了。
我奶奶吓坏了,就差给三爷跪下了,三爷一把扶住奶奶,说,翠翠你别慌,就算是豁出我这条命,我也不能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剃阴头,修掌纹,换生瞳,还是老一套。
我也是听奶奶说了才知道,原来奶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三爷做这种法事了。我也是从这里才知道,三爷瞎了的那只眼睛,就放进了我爹的手里。
我抬起手看了看我自己的手心,懵懵懂懂的也明白,剃阴头可以有无数次,修掌纹还要看自己的造化,可这换生瞳,成不成功的,三爷这辈子也就只能做两次。
一次给了我爹,一次给了我。
为了我奶奶,三爷也算是豁出去了。
当时三爷把我爹带回来,根本就没说那石像到底是啥,不过,光是看三爷那样子,就知道此去凶多吉少,恐怕三爷能回来,也是死里逃生。
三爷只说,碰上了凶的,整个矿洞就塌了,活着的没几个,好不容易才把小贺捞上来的。
后来,我爹倒是救回来了,可三爷从此却成了瞎了一只眼的岐三爷,其实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有意不去干这些剃阴头的买卖了,所以开始挑着扁担挨家挨户走,给人剃头。
一开始,没人敢惹他,因为人人都知道,他这把剪刀,没那么简单。
我爹知恩图报,找三爷剃过几次,奶奶说,就连我刚出生的时候剪头发,也是三爷给剪的。
其实,三爷德高望重,渐渐地,人们也就放下了戒备,从那以后,高高在上的三爷忽然落下神坛,变成了理发的。
奶奶说,他知道三爷心里不是滋味,换了谁,活生生抠出一只眼睛给别人,还得放弃自己坚持了大半辈子的老本行,心里都难受,所以,奶奶其实一直都挺感激三爷。
可三爷不愿意让奶奶一直活在愧疚中,渐渐地,也就不怎么联系了。
可因为我,三爷还是重新出山了,并且又搭上了自己的另外一只眼睛。
奶奶看着三爷,眼泪就没停下,一开始我还替她擦两下,可实在是擦不干净,我也就放弃了。
“老三的阴阳眼没了,命就没了一大半,他的一辈子都搭在我手里了,我不能让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起码,他得看着自己的徒弟长大,你说是吧云蜚?”
我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三爷还有什么徒弟,只是看着奶奶那副样子,不忍心说什么,懵懂的点了点头。
几乎是奶奶刚说完,门就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怯生生的脑袋探进来,有气无力的说:“奶奶,我洗完了,没有衣服……”
奶奶擦了擦眼泪,终于不哭了,咧嘴一笑,跟那小孩儿说,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找,至于头发,等这个爷爷醒了,让他给你剃!
奶奶给那小乞丐找了我以前穿的衣服,他长得又瘦又小,穿着还有点儿大。
奶奶也不含糊,折腾完了小乞丐,把他抱起来,往床上一放,问他:“你想在我家留下不?”
小乞丐点点头。
“那你得有留下的价值,你懂不?”
小乞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三爷,竟然又点了点头。
我心说,嘿,这个小犊子,我都听不懂的话,你怎么可能能听懂?
小乞丐吸了吸鼻子,问我奶奶:“你想让我干啥?”
奶奶说,没别的,我只想要你身上的一件东西。反正我不带你回来你就没命了,我要你一件东西,你还能保住性命,你自己挑吧。
也不知道小乞丐到底听懂了没有,他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问,我留下来,是不是就可以叫你奶奶了?还能天天在你家吃饭?
奶奶点了点头,小乞丐就答应了。
奶奶看向我,咬着嘴唇,好像在想什么事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扯住了小乞丐的手往前一带,小乞丐的身体往前一弯,奶奶抓住机会,顺手拿过桌子上放着的一根木头棒子,一下就打在了小乞丐的后脖子上。
小乞丐闷哼了一声,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