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郁长风掀起帘子，不悦地扫向对面的禁军。
怀中人才刚睡得安稳了些，就被吵醒了，让郁长风更加恼火。
“谁命你们封山的，本王连别院也去不得了吗？”
沈清昼已经被惊醒，此时也没了睡意，干脆趴在郁长风身上把玩他腰间的玉佩，脑中飞快理清了眼下的情况。
禁军一向只在京中布防，忽然来了东郊，还拦住山上不准进出，不必多想也知道跟忽然出现的白虎有关。
他还记得昨日郁长景就提过想要抓住白虎，献给梁帝，只是那时梁帝不知是不是故意晾着他，并未理会。
可今日就有禁军围山，想必昨日他们离开之后，梁帝还是同意了郁长景的提议。
梁帝对郁长景不像对郁长风一般放任，毕竟是太子，将来准备继任大统的，可当着他一个外人的面晾着郁长景，不论是不是故意，都有些不妥。
这对天家父子，也是有趣的很。
他抬头望向窗外，那禁军头目正冷汗涔涔地站在窗外请罪：“殿下恕罪，方才属下不知是殿下车驾，只是太子殿下担忧猛虎伤人，才命属下们守住各处路口，等擒住猛虎才能放行。”
郁长风冷笑一声：“本王十三岁就在围场里射过虎豹，还惧区区一只白虎？让开！”
禁军自然不敢阻拦，连忙撤了路障，等他们一行车马消失在山路尽头，那头目原地转了几圈，还是悄声叫过一个手下来，嘱咐道：“速去报给世子知道，省的这位爷在里头出了什么岔子，还得责问到咱们头上。”
马车上，沈清昼枕着郁长风的胸膛，懒洋洋说道：“原来殿下十三岁就能射虎豹了啊，好厉害。”
郁长风听了他的话心中一动：“那你十三岁时，在做什么呢？”
郁长风忽然对他的过往好奇起来。
他竟从未想过，沈清昼是怎么长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沈清昼又会武功，又通诗书，礼仪也完备，即便跟他这个养在深宫里的人比，也丝毫挑不出错处。
他从前以为沈清昼自幼是太子伴读，那合该是这副模样的，可这些天从沈清昼的只言片语中，郁长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清昼跟魏国太子相识已经是后来的事了。
想想也是，沈清昼并非出身于魏国世家，太子伴读的差事，想也落不到他头上。
那他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又是为什么，忽然以太子伴读的身份出现在了魏国朝堂？
听了郁长风的问话，沈清昼仰头想了想，才发现十三岁仿佛已经是很远的事情了，此时回想起来，脑海中先浮现出一片翠绿的梧桐林。
林下掩映着排排屋舍，或有清朗读书声，或有利刃破空声，也有人对酒当歌，他奔跑着穿过梧桐林，身后是不知哪位夫子的怒吼。
沈清昼抿唇一笑：“在翻墙逃课，被夫子抓住了，就被罚扎着马步抄书。”
郁长风想了想年幼的沈清昼被罚抄书的场景，觉得有趣极了：“原来你还会逃课呢？”
沈清昼不满地戳戳他的腰侧：“怎么，殿下觉得我是个古板无趣的书呆子不成？”
郁长风被他戳得发痒，只好躲闪着讨饶：“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呢，只是觉得你乖巧又聪明，应当是很受夫子喜欢的好学生才是。”
沈清昼忍俊不禁——乖巧又聪明，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郁长风已经被他戳弄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只好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接着问道：“我还不知道你是在哪里上的学呢，在魏京吗，还是在你故乡？”
沈清昼脸上的笑淡了下去，他垂下眼眸，像是陈年的伤疤忽然被揭开，疼痛之外，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他安静了会儿，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忽然抓起郁长风的手腕，用力咬了上去。
郁长风疼得立即倒吸了口凉气，被他抓着的手腕却纹丝未动，甚至又朝他口中送了送。
“是我不知分寸，问了不该问的，你要是生气就多咬我几口，我皮糙肉厚，咬不坏的。”
他话音刚落，沈清昼就回过神来松了口，再看郁长风的手腕，已经留下了一个明晃晃的牙龈，还有几处渗出了血，看上去颇为凄惨。
郁长风却丝毫没有要管它的意思，急着捧起了沈清昼的脸，见他没有要落泪的意思，才稍稍松了口气。
沈清昼不过是提起旧事一时冲动，此时垂眼看见郁长风手腕上的血痕，立刻后悔起来。
“对不起，殿下。”
沈清昼说着忍不住笑了，接着举起自己的手腕凑到他唇边：“是我下口太重了，殿下不如咬回来吧？”
郁长风握着他的手腕，作势张开口，齿尖在皮肉上蹭了蹭，连半个牙印都不曾留下，便换成了嘴唇研磨。
“我自己求来的王妃，被咬两口又怎么了，你要是喜欢，每天给你咬两口都行。”
沈清昼笑了会儿，还是受不了那点良心作祟，于是靠在郁长风肩上：“既然殿下不肯咬回来，我便这几天送殿下一份赔礼，如何？”
“赔礼？”
郁长风不解，随即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这人昨日在御书房的一遭，已经把他吓破了胆，如今再听到这种话，便先疑心这人是不是又要兵行险着，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劝阻。
“不过破了点皮，哪里用得着你赔了，不许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听到没有？”
沈清昼被他紧张的模样逗笑了：“殿下别担心，我要做的事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跟殿下有关。”
“可我若是做了，殿下的日子，或许就不能再跟如今似的，过得这么逍遥了。”
他的手指轻轻在郁长风手背上打着圈，抬起一双潋滟的眼来看他：“殿下要不要我做呢？”
郁长风看着他，忽然明白了沈清昼要做什么。
沈清昼要将他推到漩涡中心去，去搅乱这看似平静的一池春水，因为唯有乱世才能生出新的英雄。
郁长风没什么犹豫，点头道：“好，可你得保证不把自己牵扯进去。”
他跟郁长景必有一争，不过在早晚之间，何况执棋人是沈清昼，那他甘愿入局。
沈清昼将手肘搭在郁长风肩膀上，手背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郁长风。
“可我既然是殿下的王妃，怎么能保证不把自己牵扯进去呢？还是说……殿下准备跟我退婚，另娶名门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