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今早吐血的时候,梁帝就知道自己中毒了。
当年他亲手给最爱的人下的毒,毒性他当然最熟悉不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也终于要死在同样的毒下。
该说是报应,还是缘分呢?
他镇定地从床头拿出了一瓶解毒丹,吃了一颗,压了压毒性。
能做这毒药的人世上只有一个,能解的人也只有一个,不过那人已经死了,如今他只能靠解毒丹再撑段时间。
能感受她临死时所有的痛苦,然后以同样的方式离开这个没有她的世界,这比他给自己计划的死法可好多了。
只不过,到底是谁给他下的毒呢?
郁长景?
是他的话,那倒不错,他还以为自己等不到这一天了呢。
事实上,这么些年,他一直在等着,看自己这个大儿子到底能忍到何时,什么时候谋朝篡位。
到那时他就能废了太子,将他圈禁流放。
谁让她临死前曾交代过,除非谋逆大罪,不能夺他的太子之位呢?
他正盘算着,却听见陈海在屏风外禀报,说太子听闻陛下龙体欠安,特来请安侍疾,此刻正在殿外等候。
梁帝顿时觉得有些失望。
若是郁长景下的毒,此时就不会孤身前来,至少应该封锁宫门,逼他拟遗诏篡位。
如果不是他,那就只能是郁长风了。
怪不得昨日他进宫时心不在焉的,只是那时他对这个向来没什么心眼的儿子不曾有戒心,这才着了道。
可这毒是从哪儿来的呢?
梁帝手里慢慢转着一串佛珠,想起郁长风身边有个信重非常的军医。
上次他派陈院判给沈清昼诊治时,陈院判上奏说他气血两虚,只怕命不久矣。
可如今呢?沈清昼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还有他在战场上险些丧命的那次,也是那个军医救回来的。
自己往日竟然没留意过那个军医,也不曾去查过他的底细,实在是不该。
郁长风做的也不错,反正他如今也活不了几天了,不看一场兄弟相残的好戏,实在是愧对自己对他们的多年教导。
再不济也能让那个自幼被宠到大的儿子知道,有野心是要付出代价的。
梁帝缓缓碾过一颗珠子,朝外吩咐道:“让太子回府,传盛王入宫侍疾。”
他早已经放出去些许风声,如今朝中都知道他身体有恙。
这种紧要关头,不见太子,却召见一向受宠的盛王,很难不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密旨要交给盛王。
郁长景听到陈海传下的旨意时,也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些年每次梁帝身体有恙,向来都是召他入宫侍疾,说是为了彰显孝道。
他伺候的又怎么会比御前的宫人更好呢?不过是找个由头折腾他罢了。
至于郁长风,自然不会被召来做这种差事。
可这次又是为什么突然要郁长风进宫?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梁帝是中了毒,活不了多久了。
他趁着四下无人,拉住了陈海,低声问道:“陈公公,父皇他到底……”
陈海看着他叹了口气。
他一直跟在梁帝身边伺候,也算是看着太子一路走来的,知道他的艰辛,不自觉地便偏心了他一点。
他朝郁长景意有所指地摇了摇头,又压低了声音:“殿下,这会儿可不宜出宫啊。”
他多年来一直近身伺候梁帝,梁帝如今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自从今日清晨,梁帝突然咳血却不准他请太医开始,他看着梁帝明显灰败的脸色,便知道他或许自知大限将至了。
这会儿正是要紧时候,若是陛下还要偏心盛王,未免对太子殿下太过不公了。
郁长景神色冷峻。
他自然知道这会儿不宜出宫,却不是因为他觉得梁帝会交给郁长风什么遗诏。
虽然他摸不准梁帝的心思,却知道这会儿让郁长风进宫,多半没什么好事。
更何况郁长青还在他府中,毒还未解,若是他出了什么事,郁长青只怕也凶多吉少。
而今虽不是最好的时机,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郁长景缓缓吐出一口气——做好了决断。
是时候做他早就想做的事了。
好在昨天将郁长青送到盛王府后,他也做了些准备来应对梁帝今天可能的发难,如今虽不能说是准备万全,可也足够用了。
……
盛王府中,沈清昼接到梁帝传来的口谕,召他进宫侍疾时,下意识觉得奇怪。
郁长青昨日去找太子时,还未说明他做了什么便昏迷不醒了,如今他们也不知道宫中状况如何。
今早宫中传出的消息,也只是梁帝身体不适,并没有别的。
难道梁帝不曾中毒,还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郁长风也觉得奇怪,下意识拉了沈清昼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该给父皇侍疾的是我才对,怎么能只让你进宫呢?”
安宁闻言为难道:“可陛下有令,说大婚在即,另有话要吩咐给王妃,不准殿下随行。”
这倒也算说得过去,沈清昼毕竟是魏国送来和亲的,梁帝不放心他也有可能。
何况如今宫中形势不明,他们总不能抗旨。
可郁长风还是不放心,他让安宁在外稍候,拉着沈清昼叮嘱道:
“若是没事最好,真出了什么事,一定要记得保命为上,千万别有顾忌,天塌下来有我替你撑着呢,姜南星给的药你带着没有?”
“带了,殿下放心吧。”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不如我扮成侍卫跟你同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沈清昼看他满脸担忧的模样,含笑亲了下他的唇角。
“我的性命还在殿下这里保管着呢,不会被别的什么人取走的,殿下不必担忧。”
如果召他进宫的真的是梁帝,那郁长风随他进宫,就是抗旨不尊,眼下多事之秋,不能再触梁帝的逆鳞。
如果不是梁帝,那郁长风留在宫外,能做的远比跟他一起进宫要多得多。
他现在或许不如从前,可自保足矣,用不着总是被郁长风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