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后院埋尸的事情之后,章珩一直都没能搬回自己的院子,况且天下初定,事情也多,竟然就这么一直住在一起,吵吵闹闹地凑合着。
等到终于清闲下来,就到了寒食节假。
这天回来,章珩本想跟裴子元商量商量,过节的时候也随大家一道出去郊游,放松放松,谁料一进门,便看到裴子元正在洗马。
他立马凑过去:“怎么,你也打算好放假去郊游了?这不是巧了吗!”
裴子元舀了一瓢水在马身上,头也没抬道:“可没有你那般好兴致,不过彭城城南那片确实还不错,可以让人带你去玩玩。。”
章珩不由有些奇怪:“那你没事洗马干什么?”
而且听这人的话音,他自己不准备去?
那他准备做什么?
裴子元终于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
“准备回趟隋州,去裴家祖坟扫扫墓。”
章珩在心中迅速算了算,隋州离寿州可说不上近,就算骑快马,也要两三天才能到。
一共就放五天假,还要亲自回去扫墓,这岂不是几乎一直在路上?
他张了张口,也没法说让裴子元找个人替他回去扫墓,思索了会儿后,忽然开口道:“既然你要回去,不如带我一起吧?我还没去过隋州城里呢,正好也看看路上的风景。”
裴子元似乎不是很想带他,叹口气道:
“有什么好看的,跟别的地方也没什么……”
话还未说完,章珩便拍了拍他的肩:“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去收拾东西。”
他跟裴子元同住了这么些天,逐渐摸清楚了对付这人最有用的法子。
那就是一句话都别听他讲,自己说自己的,这样才不容易被气死。
裴子元站在原地沉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到了第二日清晨,两人一同骑马离开寿州,往隋州方向而去。
说起来章珩对隋州也并不陌生,他原先跟裴子元在隋州打了几年,对隋州城外的地形了如指掌,只是从没进去过,这会儿竟能单枪匹马进去逛逛,不由有些新奇。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裴子元似乎并没有快马加鞭的意思,一路上虽也不慢,但比起行军来,还是悠闲多了。
走到半路,章珩终于忍不住问道:“按这个速度走下去,一来一回至少得七八天,再不快点可就赶不上回去了,你想被罚俸啊?”
裴子元依旧慢悠悠坐在马上,回头瞥了他一眼。
“不过迟归几天,你可是一州刺史,不会连这点事都压不下来吧?若是因为这个被人弹劾,那肯定是得罪什么人了。”
“再说了,来时城中又没什么急事,就这么几天工夫,就算出了什么事,他们也能处置的,都像你这般不敢放手,底下人要怎么锻炼?”
章珩顿觉自己像是上了贼船,可既然已经出来了,干脆随遇而安。
而且裴子元选的这条路风景当真不错,便当安慰自己,算是请了个假出来游玩了。
好不容易到了隋州,先去了趟裴家祖宅,接着便上了山去扫墓祭拜。
章珩忖度了下自己的身份,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打扰裴家祖辈的英灵,只上了柱香便退了出来,坐在树下守着马匹。
过了段时间,裴子元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静静站在马前,沉默了会儿,终于开口道:
“我就不回去了,我投敌献城,违了裴家家训,所以……打算在此守孝三年。”
“之前怕你初来乍到,立身不易,才特意上书求了寿州都督一职,如今到了该走的时候了,辞呈我走之前已经放在了桌上,你回去找找,帮我递上去吧。”
章珩愣在了原地,似乎在分辨他这段话的真伪。
裴子元看他这副模样,忽然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竟也没觉得奇怪过?其他地方的都督都由本州刺史兼任,突然多了个人来分你的权都没意见,往常也不见你脾气这么好。”
“还有啊,我走之前派人把刺史府整个翻了一遍,再整修整修,等你回去应该就修得差不多了,费用都算在我账上,够意思吧?”
章珩终于确定他说得都是真的,这人是真的不准备跟他回寿州了。
等他终于停下,章珩才沉声问道:
“你说完了?”
裴子元想了会儿,点头道:“嗯,说完了。”
话音刚落,忽然被章珩抓住手臂,欺身上前,反手将他手臂往后一扭,整个人压着他半跪在了地上。
“你……”
裴子元没料到他突然动手,难得有说不出话的时候,还未等他再开口,章珩已经利索地将他的手腕绑了起来。咬牙道:
“别想把你的公务都丢给我,乖乖跟我一起回去,等你致仕之后再来守孝吧,想必伯父他们会理解的。”
他说着将人从地上提起来,警告道:“别乱动,不然我就把你绑成蚕蛹,横在马后带回去。”
裴子元嘶着气站好,试着动了动身后被绑得死紧的手腕,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这可是我家祖坟,你就不怕我家祖宗出来替我报仇?”
章珩面无表情道:
“哦,那你请他们出来呗。”
他说着自顾自点了束香。
“伯父伯母,裴家各位列祖列宗在上,而今天下一统,他当初自然不算投敌,人就当先借我个几十年,等他将来致仕之后再还回来。”
说完便将香束插在地上。
“若是这香不倒,就算你们答应了。”
裴子元看得有些想笑。
香都要埋进土里一半了,就算他家祖宗当真显灵,大约也是没什么办法的。
章珩等了会儿,拍拍手朝他道:“看,没倒吧?跟我回去。”
裴子元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你这人如今怎么比我还能鬼扯?我家……”
才开口,章珩便将他拉了个趔趄。
“闭嘴。”
……凶死了。
裴子元在心中腹诽了句,当真不说话了。
章珩押着他到了马前,还好心伸手扶了他一把。
“上马。”
裴子元叹了口气站在马边,浑身都写着抗拒。
“能不能商量下,先把我松开,我跟你回去就是了,保证不跑还不行吗?你这样……我也要面子的啊。”
“当然不行,你说的话,我现在一个字都不信。”
“我……”
“闭嘴。”
“你……”
“闭嘴”
裴子元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就这么被牵着往前走了段路后,忽然开口道:“我是想问,你怎么还随身带着麻绳呢,这么想绑我?”
章珩哼了声,没理他。
从出门时他就觉得这人不对劲,这才带上有备无患。
谁料他竟根本就没打算回去。
想都不要想。
马背上的裴子元还不死心,试着商量道:
“你先把我松开,我回去任你绑还不成吗?我能指天发誓,也能指我家祖坟发誓,你……”
章珩面无表情:“你闭嘴。”
凶死了。
回去绑起来教训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