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明文宗四十二年,十二月初五日,晴。
这是明文宗帝在位的第十四次科考发榜,整个皇城门前,几乎都被天南海北而来的各处举子挤满了,只为了能在张贴榜单的第一时间,看看自己是否榜上有名,也好对得起多年下来的勤学苦读。
有道是——埋头苦读多载无人问,榜上有名一朝天下知。
“大家快看,出来了,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全都不约而同的向着皇城门口的方向望去。
那里,正有不少人出来,在两队官兵的护送下,一个手持皇榜的小官儿,正疾步匆匆向着皇城外走来,一看就是要来张贴皇榜。
他手里明黄色的榜单,顿时就吸引了外边等待多时的众人的注意,想不注意都难,谁让他手里的皇榜实在是太吸引人了呢。
大越建朝几百年,每每科举考试的殿试结束之后,就会分出一甲二甲三甲的榜单,然后张贴到皇城门外“流芳亭”前。
这“流芳亭”还是大越建朝的头一位皇帝所建,就是专门为科举考试张贴榜单所用。
“流芳亭”这一用,便就用了几百年,每届科举考试的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字都会被铭刻在流芳亭外的石碑之上,以供后人膜拜,也能流芳千古。
大越开国皇帝建“流芳亭”就是为了鼓励天下学子,只要肯勤学苦读,终有一日,会榜上留名,为朝廷所用,成为朝廷有用之臣,流芳千古。
见张贴榜单的大人出来,不管是亲自来看自己成绩的学子,还是派遣家里下人过来看看自家中人是否榜上有名的,全都不约而同向着“流芳亭”的方向涌来。
顿时,“流芳亭”附近便人山人海。
好在,两队官兵全都训练有素,一过来就很好地分开人群,将那张贴榜单的大人安全的护送到了“流芳亭”外。
随即,榜单便被张贴出来。
那官员也不多话,见张贴好了榜单,立即带着来时的官兵又挤出人群。
笑话,他又不是第一年来贴皇榜,自是知道一会儿这榜前肯定是人山人海,人挤人人挨人的。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难道要留在那里,被挤来挤去?
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踩上一脚,或是榜上无名的学子,一个情绪控制不好,推推攘攘了,他该向谁抱屈诉苦去?
官职是官职,搭上一条小命就没必要了吧!
离“流芳亭”不远处的一座酒楼雅间之中,几个年轻人全都站在窗前,向着“流芳亭”的方向看去。
直到看见那明黄色的榜单张贴完毕,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才呼出声。
“看,张榜了,也不知道咱们都考得怎么样?”
另一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嘿嘿一笑,原本胖滚滚的脸上到显出几分老实憨厚的模样。
“你呀,着什么急?我已经让下人去看了,咱们就等着看结果就成。”
“我这不是着急吗?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我是着急想看二郎三郎他们考的怎么样,你别忘了,我还压了五十两银赌二郎是状元呢。”
壮硕的年轻人“噗嗤”一笑,“自己不操心自己,你反倒是操起二郎三郎的心了,也是,谁让这中间还有那五十两银子呢。
那我就明确的告诉你,以二郎三郎那学识,定是会榜上有名,状元也不在话下,你就等着去领银子就成。
至于你我嘛,唉,一切就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了。
诶?二郎三郎,你们咋也不着急?不过放心,我家的仆人已经去看榜了,咱们几个的我都嘱咐了,让他仔细看。”
三郎向来是个好交际,爱说爱笑的,见壮硕的年轻人说话,也开了嗓。
“我们也已经安排下人去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回来。”
瘦高的年轻人立马坐到桌边,自斟自饮了一杯茶,虽说不着急,不过仍然是时时紧盯着楼下的动态。
“二郎和三郎这是信心十足,哪像你我,毛毛躁躁的,咱们是担心能不能榜上有名,可二郎和三郎,人家想的是能不能进一甲。
唉,我要是能进三甲,都算是我们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那你们家祖坟可不咋地,三甲就冒青烟?
你若是进了一甲,成了状元榜眼或是探花,你们家祖坟还不得着火?你们家老祖宗还不得从祖坟里爬出来呀?”
“说什么呢你,小心我打你,嘴咋那么欠。”
“哎呀呀,莫打,莫打,就是一句玩笑,玩笑而已,你看二郎三郎,人家就不恼,反倒是你,比二郎三郎年纪还大,这么不稳当。”
“你还说我?”
两个年轻人笑闹作一团,此时外边吵嚷声渐近,街上显得很是混乱。
不过,事先就已经有官兵在街道上和“流芳亭”附近巡逻,轻易不会发生什么踩踏或是严重事件,倒也让人放心。
“中了!我中了!”
楼下不远处,一个人兴高采烈的,从“流芳亭”的方向跑来。
几人探头向下看去,那是个面生的学子,想来应该没见过。
不过,那学子脸上的喜悦,倒是真的。
看得出来,得中进士,于天下读书人来说,就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般。
成了——便加官进爵,不成——就还得回去继续进学。
——只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榜上有名而已。
有人欢喜有人忧,也有人三三两两结伴而来面上晦涩难辨。
也有人嚎啕大哭,似乎比死了爹娘还难看。
总之,失败与成功,在这一刻显得尤为简单,只一打眼便能看出一二。
街道上不停有人狂奔,不停有人在喊着。
“中了中了,我家公子中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快打我一巴掌,天哪,我真的中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大笑声。
人间百态,可谓发挥到了极致。
“哎呀,怎么还不回来?”
那瘦高个儿的年轻人不时向外头看上一眼,随即在推开雅间的门,向酒楼楼下看去。
可不管是外面街道上,还是酒楼里,都吵吵嚷嚷的,却没见到有他们家的仆人回来。
他只能又掩了门,坐回桌边,端起一盏茶水下肚。
好在,那些茶水都已经微凉,若不然这么一盏热茶被他猛灌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可见他现在心情的焦躁。
二郎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瘦高个年轻人的肩膀,“文兄莫急,之前你不还劝我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吗?如今换做你自己,怎么便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