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县城外楼桑村,一棵高大繁茂的大桑树树荫下,破落的茅草屋看着摇摇欲坠。院子当中,一个白发苍苍,面黄肌瘦的老婆婆正有些无力地靠坐在树干边,看着对面的青年,眼中满是心疼。而对面坐着的青年,虽然手中动作不断,正在不停地编织草鞋,却有些心不在焉。这两人,正是刘备与刘母。
今天在集市的时候,刘备知道了张飞定下的新规矩,心中也很激动,想要去试一下自己的实力,如果能够因此结识张飞,拉拢张飞自是最好的。只是,看到那块大磨石有好几百斤重,几个壮汉去尝试之后都挪不动,所以刘备有些犹豫。只是刘备这一犹豫,却看到刘涵朝猪肉档走了过去,询问一番之后,真的要去试着挪开那块大磨石,既然失了先机,刘备也决定先看看刘涵的实力究竟如何。
当刘备看到刘涵真的成功挪开了磨石,估摸着自己没准也能做到,正想要上前去试一下的时候,却接到了自己好兄弟牵招的传话,说是自己母亲突然在家中晕倒,这个时候,刘备哪里还能继续留在这里?所以只能不甘地看了一眼,就和牵招一起返回家中。
好在,刘母问题不大,只是身体太过虚弱,所以才会晕倒的,接下来只要好好调理,不要太过操劳,自是没有大碍的。这也让匆匆赶回来的刘备和牵招都松了一口气。将刘母安顿好之后,刘备又继续回了集市,他急于知道张飞的事情究竟怎样了。
今天,看到刘涵成功挪开了井口的磨石之后,刘备虽然着急自己母亲的病情,跟着牵招一起离开了,但是心中有一种很重要的东西正在失去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很是烦闷,却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待到刘备特地向张家的下人仆从打探过几次之后,知道两人已经称兄道弟了,让刘备心中的不安更是加重起来。
刘备知道,今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个少年,身份肯定不一般,也知道那人肯定看出了张飞的不凡,现在两个人一起进了张家,称兄道弟,显然已经拉拢到一起。如今再想要让张飞拒绝那个人,为自己所用,以后跟着自己,刘备一时也想不出好主意。加之心中的失落感越来越重,让刘备更是烦躁起来。
见到儿子从集市回来后一直心事重重,越来越烦闷不安的样子,刘母关切担忧地问道:“备儿,母亲身体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你今天是不是还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没准母亲还能帮忙。看你现在闷闷不乐,心神不宁的样子,实在让人担心?”
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刘备看到了母亲关切的眼神,知道自己刚刚的样子太过了,不禁有些内疚:“母亲,孩儿没什么事,只是今天有些累了,缓缓就好。母亲,您要不要回屋去休息一会?”不想让母亲担心,刘备只好敷衍一下。
知子莫若母,刘母看着刘备还是有些烦躁的样子,心中也有些难受,对刘备说:“备儿,既是累了,就去歇息歇息,或是外出游历一段时间吧。你不用留在涿县陪着母亲的,母亲的身子骨还硬朗,不会有事的。今天只不过是一个意外,以后不会再晕倒的。”
知道自己让母亲担心了,孝顺的刘备还是赶紧安慰:“母亲,您这说的什么话?孩儿在家侍奉母亲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何况,母亲的身体不好,今天都晕倒了,孩儿怎么可能放心再让母亲一个人在家操劳,而自己却出行在外呢?孩儿不能,也不会做一个不孝之人。这件事情,母亲莫要再提了。”
叹了一口气,看着虽然心怀抱负,却被生活所困的儿子,刘母叹息着说:“备儿,你是汉室宗亲,母亲也知道你心中有大志向,本不该在家中陪着我这把老骨头做这些低贱的活计。哎,都是母亲连累了你。”说着,刘母不禁也伤感内疚起来,让有大抱负的儿子陪着自己织席贩履,做这样让人瞧不起的事情,刘母看着就心里难受。
见母亲这个样子,刘备急忙安慰:“母亲,您可不能这么想。孩儿在这世上只有母亲一个亲人了,奉养母亲是孩儿当做的事情,怎么会是拖累呢?母亲万不可这般想,否则将置孩儿于何地?”
“哎!”叹了口气,刘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抚摸着桑树树干,望着那亭亭如伞盖的树冠,似乎在透过桑树看向不知名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刘母才扶着树干说:“备儿,你看这棵桑树,真的很像一个华丽的车盖。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有好几个算命先生都说咱们家肯定要出一个贵人,让我和你爹好生欢喜。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指着这棵桑树,对玩伴们所说的话吗?”
经母亲一提醒,刘备也陷入了回忆之中,眼前晃过一群孩童在桑树下耍闹,一个孩童坐在树下的石墩上,其他孩童周围围着他,那个坐着的孩童指着桑树说:“将来我当了皇帝,一定要乘像这样高大壮观的车盖!”而其他孩童闻言,也是嬉闹着喊这喊那。
影像渐渐消散,刘备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口中喃喃地说着:“若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渐渐地,刘备心中的烦躁慢慢散去,一股豪情壮志再次升腾而起,脸上也恢复了淡定从容。
见状,刘母欣慰地点了点头:“备儿,百折不摧,才是成大事者当有的。即使遭遇多困难的事情,只要心中志向不灭,多般努力总会过去的。现在趁着母亲还能自理,你就再次出门游历寻找机遇吧。”
听了母亲的话,刘备思索了好一会儿,心中这才豁然开朗,受教地点头:“母亲教训得是,是孩儿陷入魔障了。不过,孩儿在这涿县也会有机遇出人头地的。母亲也不用再劝,孩儿还是待在涿县,也好侍奉母亲。”说完,刘备走过去搀扶着刘母坐下。
“哎,你呀,是个孝顺的,可也不能被母亲给拖累了。你心中有大志向,自是该为了大事不拘小节,怎可被困在这贫困的楼桑村?你这样,让母亲也不好受。”见刘备还是坚持要留下了,刘母不免再次劝说一下。
摇了摇头,刘备抬头看向郁郁葱葱的桑树,看着那犹如车盖的树冠,过了好一会,才低下头,微笑着对刘母说:“母亲不必再劝。孩儿终究是会有出头之日的。这么多年,这桑树是越发像车盖了,说明孩儿的运势没有改变。所以,孩儿还是继续侍奉母亲才是正事。如果孩儿不能孝顺侍奉母亲,那孩儿做其他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刘备是孝顺母亲,想要奉养母亲。但是,刘备也有另一层考量。因为大汉的官场几乎被士族把控,当官都是通过举孝廉开始的,所以刘备也想要在家奉养母亲,博得别人的赏识,混一个孝廉,从此走上官场。这也是普通人晋升的主要途径。现在天下虽然有开始乱的趋势,但是大汉的威严以及世家的影响仍然强大,刘备也没有别的途径出头,只好先窝在涿县这里了。更何况,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刘备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想到听乡亲们说的事情,刘母又问道:“备儿,现在骠骑将军刘涵领着虎威军来了幽州,要去对抗乌桓人,刘太守也张榜招兵,要不,你也去当兵,跟着骠骑将军一起上阵?听说骠骑将军年少有为,立下大功,对手下将士又好,以你们都是汉室宗亲的身份,你肯定能够借此机会建功立业的。”
听到母亲说这件事,刘备脑中轰的一声炸开,刘涵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回响。想到今天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个富贵不凡的少年,刘备突然之间将那个人与带军前来幽州的刘涵身影重合在一起,这时才意识到,那人,很有可能就是刘涵。
这下子,刘备整颗心都是拔凉的。原先,刘备还在期待着张飞不会被说动,等着自己找到机会了再拉拢为己所用的。现在,知道了那人是名震幽州的骠骑将军刘涵,以刘涵在幽州的名气,又是特地来这涿郡去见张飞,肯定是要拉拢张飞,想来张飞也会是很难拒绝,想到这里,刘备心中更加失落了。
不过,让自己去为刘涵效力,刘备很是不甘。同样是汉室宗亲,为什么刘涵就是渤海王世子,当今陛下最宠信的皇弟?一出生就享受着荣华富贵?还能够被陛下信任而提拔为将军,领兵出征?可自己呢?就得被困在这幽州苦寒之地,连出人头地的机会都没有?现在为了活下去,还得织席贩履,做这些自己最看不起的事情?
不过,当刘备看到母亲担忧的样子,瞬间清醒过来。刘备赶紧收敛起自己的所有情绪,坚定地对母亲说:“母亲,骠骑将军已经来了幽州,孩儿现在去应征当兵也是晚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孩儿还是在家中奉养母亲,这才是正事。”
刚刚刘备的变化,让刘母很是担心,好在最后刘备冷静下来,刘母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见刘备态度已定,刘母自是不好再劝,只能由着刘备,却暗暗想着,今后自己得加把劲多做些活计,也好让儿子刘备能轻松些,多些时间去做他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整天陪着自己,做织席贩履这样有失身份的活计。
只是,刘母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又开始准备加大劳动量,让她这个多病缠身的身体如何承受得了?因为自己自认为无能,而导致儿子跟着自己受苦的刘母,在劝慰了儿子刘备之后,自己反倒陷入了魔障之中,没有从这样的消极心态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