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出气比进气多。
两个大夫守在床前,屋子里一股浓郁的药味。
罗老夫人见到自己女儿第一眼,就惊心不已。
“容慧!”
她的儿啊,怎么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罗老夫人身子一踉跄,连忙挣开元锦潇的手,快步上前,伸手心痛的抚摸大夫人面颊,眼泪滚滚而下。
看着比自己还苍老的女儿,罗老夫人痛心疾首,连声呼唤了好几次,都没能将大夫人叫醒。
一边抚摸她的脸,一边掉泪,罗老夫人简直心都要碎了。
元锦潇眼角余光瞥见站在自己身后无动于衷的舅舅,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锦潇,你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拉着大夫人枯瘦的手,罗老夫人接过婢女递来的手帕,心嘁嘁的询问起来。
她好好的女儿,这才多久没见,就这样了。
虽说她知道大夫人不好,但顶多以为是严重的风寒之类的,没想到,竟然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外祖母,母亲中了毒,暂时好不了。”元锦潇上前来,声音悲伤轻柔,眼中泪花泛滥的开口。
“什么?中毒了?”罗老夫人震惊,不可思议的转头过来盯着元锦潇,双目通红,“你没弄错?”
元锦潇坚定的点点头,指甲深陷肉中,“外祖母放心,孙女儿一定会为母亲讨一个公道。”
无论是谁,敢对母亲下毒,她都不会轻饶。
罗松平也就是大夫人庶出的弟弟,现今的大理寺少卿,适时也开口声讨起来,“锦潇,你且把凶手找出来,舅舅为你做主。”
不过他并非是想为大夫人做主,反而是想借此拿捏元彻罢了。
放任嫡妻中毒不管,可见这国公府的后院有多么脏乱。
到时候把凶手找出来,他不仅可以杀鸡儆猴,还能等大夫人死后,再送一个罗家的女儿进来。
固国公夫人之位永远都是他们罗家的。
罗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对元锦潇点点头。
元锦潇心里得到了一丝安慰,对两人勉强笑笑,她已经在暗中调查是谁对母亲下毒了。
只要能查到幕后之人,拿到解药,母亲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罗老夫人转头忧心的看着大夫人,“你父亲那边怎么说?”
容慧都这样了,她竟然不见自己女婿露面。
提到这个,元锦潇悲从中来,声音无奈至极。
“孙女儿还未告知父亲,父亲今日事务繁忙,不曾露面,孙女儿一会儿再去寻父亲。”
母亲都回来两日了,婢女说父亲一次都没有来过,祖母也是。
她这会儿心里正乱着呢。
嘭,罗松平一拍桌子,恼羞成怒。
“岂有此理,他元彻把我姐姐当做什么了。我姐姐好歹还是他的正妻,居然敢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
轻慢罗氏,就是轻慢他罗家,元彻真以为自己当上国公爷尾巴就要翘上天了是吧。
没有他罗家的帮助,他能这么轻松坐稳国公之位,笑话。
“舅舅,您小声些吧。”元锦潇揉揉额角,颇为头痛的出声劝阻。
母亲还在休息,这里又不是公堂,吼这么大声做甚。
罗松平这一吼,床上的大夫人眉头一皱,吓了个激灵,竟然醒了过来。
罗老夫人抓着的的手动了动,她赶紧转头看去,正好对上大夫人漆黑的眼眸。
“醒了?容慧,容慧!”
罗老夫人高兴不已,刚想询问她感觉如何的。
谁知大夫人突然坐起来,哀嚎大叫,吓了她一跳。
“救命啊,救命啊!”
“别害我,我要长命百岁,我不会死的。
别过来,救命啊!”
大夫人仿佛不认识她一样,嘴里胡言乱语的说着,眼睛使劲往外凸,双手在半空中扑腾起来。
“别过来,我可是国公夫人,你们这群小贱人,滚啊,滚!”
她的爪子还有几下打在罗老夫人身上。
罗老夫人惊骇,也不顾自己痛不痛,连忙抓住她的手,“容慧,容慧!”
“我是母亲啊,容慧,你怎么了?”
谁要害她?
“母亲,您冷静一点啊。”元锦潇见状也坐过来,拉住大夫人胡乱拍打的手,拔高声音指向罗老夫人,“您看看谁来了?”
大夫人还在元锦潇怀里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冷静下来。
罗老夫人额角渗出薄汗,替大夫人将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伤心开口,“容慧,是母亲啊。”
怎么会是现在这样呢。
大夫人眼眸动了动,目光落在她脸上时,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
“母亲,你来了。”
罗老夫人含着眼泪点头,拍着她的大手,温声说道,“是我,容慧,别怕,母亲来了。”
大夫人干涸的嘴皮动了动,又瞬间癫狂起来,拉着罗老夫人的手,眼神四处乱瞧,躲在她怀里大叫,“母亲,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
“她们都要害我,母亲,你快救我,父亲呢,父亲怎么没来?
你们救救我!”
元锦潇叹气,外祖父都走了好几年了,母亲怎么连这都忘记了。
看来真的是病的不轻啊。
罗老夫人抚摸着大夫人的脑袋,连声答应,像哄小孩子一样,“好好好,母亲在,没人敢伤害你。”
“是谁要害你?容慧你告诉母亲,母亲替你做主。”
大夫人窝在她怀中,一会儿瞥瞥元锦潇,一会儿看看罗松平,小声的开口。
“魏烟,魏烟那个小贱人要害我,我听到婢女说她想要我死,母亲,救我。”
“母亲救我啊,我不要死。”
“她给我下毒了,我好害怕!”
“啊啊啊!”
大夫人说着又激动起来,罗老夫人和元锦潇对视一眼,都察觉出一丝异样。
“母亲。你快救我,我好难受,我要死了!”
大夫人搂着罗老夫人的胳膊伸腿瞪眼,突然白眼一翻,再次晕厥过去。
大夫忙着救治大夫人,元锦潇把浑身瘫软的罗老夫人扶到外面坐下,端来一杯茶水。
抓着元锦潇的手,罗老夫人咬紧牙关,怒火中烧的询问,“魏烟就是那个得了诰命的妾室是吧?”
她鲜少在梁安城听到她的事迹,她好像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交际。
可眼下所有的一切得益,都是她的。
只要她女儿一死,她就是国公府的女主人。
元锦潇轻轻点头,眼中凶光毕露,“外祖母,就算是她做的,我也绝不轻饶。”
罗老夫人轻轻摇头,思绪飘飞,“若是她做的,恐怕你还对付不了她。”
她得了诰命,又岂是锦潇能动的。
且不说元彻站在谁那边,除非上禀陛下或者皇后娘娘,不然谁都动不了她。
罗老夫人想到床上的女儿,她为国公府操持了本辈子,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她真的无法接受。
休息了一会儿,元锦潇看着跪在院子里的几个婢女,眼神凌厉。
她来到屋檐下,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她们清秀的面容,“说,母亲昨日为何会吐血?”
几个婢女纷纷摇头。
一个婢女趴在地上,怯懦的解释着。
“大小姐,婢女不知,奴婢们进门大夫人就察觉倒在地上了。”
跟她们没关系啊。
“不知道?你们照顾母亲都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
“今日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们都得受罚。”
元锦潇脸上不自觉染上几分凶狠之意,话语也愤恨起来。
母亲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吐血,之前都没有过这种情况。
婢女还是摇摇头,瑟瑟缩缩的开口,“大夫人在屋中休息,我们怕惊扰大夫人,就在屋外候着。
大小姐,您最是明理,奴婢们真的不知啊。”
婢女身躯颤抖着,元锦潇眉头压低,刚要动怒,就瞧见元彻的身影自门口走来。
元彻扫了婢女一眼,让她们起身离开。
“父亲!”元锦潇怔住,没想到元彻竟会出手阻拦。
“现在最要紧的是照顾好你母亲,不必在这种小事上费心思。”元彻眼底划过一抹幽光,他已经知道事情的起止,希望不是烟儿所为,但他还是不能让锦潇查下去。
罗氏如此下场,罪有应得,跟旁人没有干系。
元锦潇低下头,忍住眼里的不满。
她不会放弃的。
元彻越过她,进屋看了大夫人一眼。
罗松平见到元彻的身影连忙站起来行礼,不过表情反倒是愉悦起来,半点之前装模作样的怒气都没有。
元彻看过大夫人后,还有要事处理,起身离开,罗松平跟了上去,像是有话要对他说一样。
一连两日,罗老夫人都在国公府,早上来,晚上回去,大夫人的情况一直不曾好转,清醒的时候不过一两刻,更多的是陷入沉睡状态。
但在府中休养了几日后,大夫人的身子竟有了些好转。
高姨娘私底下偷偷给大夫人喝了一点解药,让她的病情得以缓解。
无她,因为元锦意突然想起来,要是大夫人薨逝,她弟弟的百日宴就办不成了。
因此,让高姨娘再给她拖一段时间,好歹等她弟弟把百日宴给办完再死。
高姨娘气的半死,还是要按照元锦意说的照办。
她还说能早点离府的,没想到居然因为这个原因而被阻拦。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魏夫人从镜子前站起来,钟嬷嬷替她套上最后一层纱衣,主仆二人缓缓往外走去。
九月中旬,魏夫人出了月子,身形已经恢复到之前未生产之时,脸上的色斑暗沉也被青禾给调理得只剩一点点痕迹,只要施以薄粉,基本上是看不见的。
云鬓堆叠,步摇斜缀,身着一袭淡紫色百蝶穿花蝠纹湘裙的魏夫人周身散发着温柔似水的感觉,明明是有些老气的紫色,但是她穿着,更给人一种内敛含蓄的尊贵之意。
年近三十的她身姿曼妙,风韵十足,远远看去,倒像是个新妇一般。
魏夫人坐双月子期间,钟嬷嬷特意从外面请了擅长恢复身段的妇人进府给她调理,所以两个月结束,魏夫人看着面色红润,身形轻灵,一点都不像是刚生产过的妇人。
魏夫人出月子第一件事,就是去给老夫人请安。
抱着三个孩子,队伍浩荡的一行人来到老夫人的浣清斋。
浣清斋外面只有婢女们洒扫的动静,老夫人正坐在屋子里跟罗老夫人会面,气氛微妙。
“老姐姐,不瞒你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现在这样叫我百年后怎么有脸去见她父亲啊。”
“您也有女儿,应该知晓我的心思,我就求一个公道罢了。”
罗老夫人抹了把眼泪,声音嘶哑的说道。
老夫人坐立不安的听着,只知道囫囵点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你女儿要公道?那她那些夭折的孙子孙女找谁要公道去呢。
把罗氏接回来,已经算是够给她们罗家面子了,休要得寸进尺。
“老夫人,魏夫人带着小少爷们来请安了。”绿舞仿佛没有看见罗老夫人在说话一样,兴冲冲的走进来,对老夫人开口。
小少爷们真可爱,老夫人见了肯定喜欢。
老夫人一下子就来劲儿了,欢喜的点点头。
“快,快让她们进来。”
这热乎劲儿,让罗老夫人的脸一下子就拉得老长,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身边的嬷嬷扯着她袖子,她都要爆发了。
婢女伸手掀起帘子,魏夫人步态轻盈的从屋外走进来,白净端庄的脸庞带着浅笑,“姨母!”
老夫人眼前一亮,眼中满是对她的赞叹,笑眯眯的拉过她的小手,“烟儿总算出月子了。身子可休养好了?你这孩子,不用这么着急过来给姨母请安的。”
魏夫人笑容更深了,她亲昵的挽着老夫人胳膊,柔声回答。
“多谢姨母关怀,烟儿现在好着呢。”
婆媳二人和谐温馨的一幕深深刺痛了罗老夫人的眼睛,她不满的将手中茶杯掷在桌上,将头扭到一边去。
魏烟这般年轻貌美,她女儿却形同枯槁,两人之间的区别简直不要太大。
魏夫人愣住,看了看老夫人,缓缓上前,对罗老夫人见礼。
“这位是罗老夫人吧?妾身见过老夫人!”
罗老夫人只是默默的端视她,也不挥手让她起身。
下一秒,魏夫人径直站了起来,也不管她让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