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郎也是奇怪,张天泽怎么好好的给自己挂电话了呢?之后的通话中,孙玉郎了解到,原来汪学武说的那个胃癌病人就是张天泽爷爷啊。
什么,张天泽的父辈不想给爷爷看病。从一开始就不想给看。后来受不了邻居的议论,就把爷爷送到医院里,演了一出戏。
钱也是花了一点,比如几瓶白蛋白。但这点钱,张天泽说,他自己都可以出。
后续才是大头啊,手术费用,术后的后续治疗。他的父辈明显预料到了。
在电话里说话不方便,孙玉郎也是让张天泽来小街诊所找他。
在诊所,张天泽把这几天的郁闷一股脑儿的倾述出来。
孙玉郎已经了解了事实了,但很难直接下定论。
比如我们国家的法律规定,弃婴是有罪的。
我们国家人口基数大,新生儿自然也多,其中不乏一些带有遗传病或者先天性疾病的婴儿。这样的婴儿,直接抛弃,就会构成弃婴罪,这是违反刑法的,要判刑的。
这时候,如果家长找了家保健院性质的医疗机构,把婴儿住院,但不上积极的治疗措施。让婴儿等死。
这样的消极方法,是不构成犯罪的。
而且别人也没法管。
家长是婴儿的法定监护人,他们没有弃婴啊,他们送病婴住院了啊。怎么治疗,哪家医疗机构,那是人家的权利,是家事了。
你不能说必须要送大的儿童专科医院,必须要花大价钱全力医治。我家长做不到,或者我不想做,我觉得这样手术抢救是遭罪。这样的行为,道德上会被谴责,但是没罪。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他们有罪。
甚至道德上也有争议。比如一个先天性无肛的婴儿。这是胚胎发育不良的先天性疾病。这样的婴儿一般也伴有其他遗传病。比如心脏问题等等。
因为先天性无肛或者叫肛门闭合。婴儿的粪便排不出去。那么会在出生后的1个月内,因为肠梗阻肠破裂等问题而夭折。当然有些因为其他方面,比如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而更早夭折。
这时候,治疗上,首先要行结肠造瘘术。先天无肛,那就给他造一个肛门。先解决燃眉之急。
之后再行二期手术,再行其他病变的治疗。
这一过程自然是痛苦的。这样的病婴长大成人后,因为本身身体原因,也比健康人有很多不便。比如很多学业,很多工作,会有规定,不允许他们介入。
如果病婴一切都顺顺利利,也有钱做一切治疗,那么他(她)的人生也可能会很完美。
但更多情况,孩子会埋怨家长,你们为什么把我生成这样。我为什么这么苦。
所以也有人选择消极对待,让病婴夭折。理由就暗示自己,治疗失败了。
有些人自以为自己明理,也会说死了也好,活着多遭罪。电影《火烧圆明园》里面,就有一个情节。妇人因为被八国联军的洋鬼子士兵奸污,要跳井自杀,后面一个类似她公公的人在那喊,不要拦不要拦,死了干净,死了不遭罪。
因为在那个年代,封建礼教比较重。被洋鬼子奸污了之后,就算活着,也要遭人白眼,非常难受,所以才会有死了干净的电影台词。
孙玉郎是在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组织看了这部电影,看到这一段,还是很震撼的。
病婴跟被洋鬼子奸污的妇人本质不同,但表现形式上也有类似,就是生存太艰难了。
不过在医学上,根据医学伦理学,是不能有这样的行为及想法的。医生护士,都是全力抢救生命。所谓性命相托健康所系,誓词就是这样念的。
张天泽的爷爷也有类似的情形,也是到了生存不易的地步。
你非要给张天泽爷爷治疗,上手术,手术后打化疗,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比如发现时候病情属于中晚期,比如治疗效果不佳,比如肿瘤恶性程度过高,病人还不治了。那么这通罪遭受的冤枉不冤枉。
这也是张天泽父辈把张天泽爷爷接回家不治疗,而不违反法律的原因所在。
不可能有法律强制规定,必须全力积极治疗,不计较后果的去治疗的。
人财两空了,谁来赔?
孙玉郎很快问到关键问题,你爷爷怎么想?
是啊,人活一辈子,临终了,发现有些事情自己不能做主了。这好像说不过去。
张天泽也尴尬了,是啊,自己强烈建议爷爷要治疗,要手术。但自己并没有去问爷爷的意思啊。现在自己说爸爸与叔叔们不对,貌似自己跟他们也没差别。他们不经过爷爷同意,就擅自把爷爷接回了家。
自己难道不是一样,自己也是不经爷爷同意,就擅自建议,爷爷要正规治疗。要知道正规治疗必然也是非常痛苦的啊。手术要麻醉,手术又创口,手术风险之外,化疗也有化疗风险。
要是接下来的时光,爷爷终日与病床为伴,然后最终在病床上离去,那其实也并不是好事。
因为现在,爷爷可以在老家的道坦上坐着,看看老家的田园风光,跟邻居们说下话,吃炒锦粉面,吃纱面,喝杨梅酒,咀嚼高丽肉等等。自己也不能擅自剥夺爷爷的这些愿望啊。
被孙玉郎这么一问,张天泽急起来,就想赶回乡下,去问爷爷的想法,问爷爷要不要医治。
孙玉郎连忙劝道,别急,既然来了,再说下你爸爸叔叔的想法。
张天泽没好气地说,还能是什么想法,不想花钱呗。
孙玉郎问,现在医保不是下农村了吧,农民都有农保了吗?
张天泽回答,因为爷爷的事情,他也是特意去查看咨询相关知识,这农保,聊胜于无。
聊胜于无?孙玉郎疑惑。
张天泽跟他解释,我们镇海市因为是沿海经济较发达地区,所以比较有钱。镇海的农保应当说还是国内比较好的。它是这样规定的,按年度计算,范围从1月1日到12月31日。每个农保年度,住院的报销额度是20万。报销比例是80%。
孙玉郎觉得,这很不错啊,我们国家终于有钱了,所以百姓的生活也明显好转啊。比如,以前农民有医保,想都不要想,现在都有了。
张天泽继续解释,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这20万是医保支付范畴。我们的治疗费用包含很多自费项目。自费的要先剔除。等于说最终我们的费用,由三部分构成,自费部分,报销范围里面的自负部分,就是那20%,及报销部分。
比如床位费,农保核定是25元每天,而现在医院病房,多人间都要40元起步,那这里就有15元的自费部分。然后那25元里面,20元报销,5元是自负部分。
孙玉郎懂了,单单床位费来说,多人间的40元,由三部分组成,自费15元,自负5元,农保20元,或者说自己20元,农保20元。再换句话说,其实文件里的80%,落实到实际,是50%。
当然如果住单人间,那床位费几百的那种,那自费比例就更高了。
但这也很好了,起码以前都没,现在有50%了。
还有医院可以说是最良心的单位了,现在去哪里还能找到40元一天的床,除了病床。
接着孙玉郎再跟张天泽聊天,了解到他们父辈的想法还是怕花钱。农保额度是20万,要是超了呢?超了就是全自费。比如最终用到了30万,那后面10万,全自费。
又比如,怕医生过多使用自费药品及自费检查项目。那这些又没得报销。比如白蛋白,是有严格适应症的,不符合适应症,都得自费。
张清波在他父亲住院那几天,强力要求使用的白蛋白,就是自费。
对话的最后,孙玉郎也是建议张天泽回家问问爷爷的想法,要是爷爷想看病,没事,事情我会帮你的。
这句话没说出的部分,就是孙玉郎觉得,一是赡养义务,二是,农民起码还有宅基地这些东东,凭啥这些就莫名成了张天泽父辈的了?他爷爷真要看病,他的积蓄可以花,积蓄花完了,他的宅基地可以变现。不能说人老了,自己的事情也不能做主。
同时孙玉郎想到,跟岳母邢芳菲说说,晚秋养老院,也可以进军农村的,不能说只照顾城市居民,就不顾农村的老人了。
而张天泽则是急匆匆地回去问爷爷去了。老话说隔代亲,看来真不假,隔代的爷孙是比相邻的父子要亲那么一点。张天泽也是心底呐喊,爷爷,我一定不会放弃你的。